第 6 章(1 / 1)

為了升入U14,7歲的伊紐付出了兩年的時間!

但如果你真的去觀察伊紐,你會發現這個孩子沒有以前活潑開朗了。

1988年四月,伊紐第一次失去了朋友。

是溫恩克,小伊紐不明白死亡是什麼,隻是跪坐在球場上絮絮叨叨的問溫恩克為什麼不起來陪他玩,說溫恩克你再不起來我就要生氣啦。

溫恩克是一隻很長壽的小蜻蜓,從剛出生的時候,他就和伊紐交上了朋友。

說實話,人與蜻蜓!多怪異的組合,但溫恩克還是很高興自己有了這麼一位人類朋友!

伊紐有時候會問溫恩克關於人際交往方麵的問題,例如“為什麼和我一樣大的baby都不喜歡和我玩呀?”

為了這個問題,溫恩克特意停在那個紅鼻子的窗外好幾天,試圖打探一點如何引導青少年成長的小妙招,但讓他失望了,那個紅鼻子被大齡熊孩子鬨的不可開交,每天焦頭爛額處理這些問題,哪有時間處理小孩之間的小打小鬨,這個問題沒有人可以為他提供助力,他隻能自己想。

他和伊紐的另一個朋友兔兔展開了激烈的討論——為什麼伊紐沒有人類朋友呢?

得到的答案是,伊紐太優秀了,異類總是被排斥的,哪個孩子沒點自尊心呢?

伊紐是一個將關係分的很開的小朋友,大衛加裡都是哥哥,弗雷德是daddy,哈裡森和紅鼻子都是老師,那麼朋友呢?

伊紐也有試圖和同齡人交朋友,所有人一開始無一例外會被伊紐漂亮的小臉蠱惑,但在被伊紐踢了個屁滾尿流後誰還願意和他做朋友啊!

他們又不是m!

隻留下不知道做錯了什麼的伊紐無措的留在原地。

他問陪在他身邊的溫恩克:“溫恩克,我做錯了嗎……”

足球隻是足球而已,為什麼足球會讓大家討厭我呢?

伊紐毛茸茸的腦袋垂下來,像一株彎腰顫巍巍發抖的鈴蘭,溫恩克努力扇動翅膀拍拍他的肩膀說:“不是你的錯,是他們太弱了!”

兔兔在旁邊飛,手舞足蹈:“對啊,這是他們的錯!朋友之間是勢均力敵的!他們喜歡你,但踢不過你,覺得很丟臉嘍!”

小伊紐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他懷著點彆扭的心思,沒將這些事告訴哥哥和爸爸,這是裝作自己不在意沉悶的練著球。

伊紐可以聽到溫恩克的聲音變了,它的語速變慢了,也不再嘀嘀咕咕和他說八卦,身份調轉了個遍,伊紐承擔起了大部分的廢話,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伊紐連比帶劃,問他明白了嗎?溫恩克的翅膀微微翕動了一下示意自己在聽,回應他的每一句話。大多數時間隻是安靜的停靠在欄杆或者看台上,無聲陪著伊紐踢球。

兔兔也沒那麼活躍了,但還是會在伊紐每一次進球後為他起身歡呼。

說些你真棒,你是世界上最會踢球的寶寶之類的話。

時間的流逝成了一把錐子,用最深刻,最殘忍的方式戳了這個孩子一刀。

溫恩克死了,他的生命走到了儘頭,就死在陪伊紐踢球的看台上,伊紐在想這次怎麼沒聽見溫恩克煽動翅膀為他鼓掌的聲音,轉頭一看,溫恩克已經倒在看台上。

兔兔沒說話,他的年紀也很大了,但他努力寬慰道:“伊紐,生老病死是生命中的一部分呀!不要害怕,也不要畏懼。”

但伊紐沒有任何反應,他甚至不知道死亡是什麼,隻知道溫恩克那天沒有起來撞他的肩膀,也沒有起來說他的進球有多好。

溫恩克的翅膀已經失去以前的光澤,像即將破碎的泡泡一樣,伊紐還是照常坐在地上,對著溫恩克和兔兔嘀嘀咕咕說今天發生的事情,直到天黑下來,伊紐想說今天我先回家啦。

喉嚨裡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他有一點意識,但心裡拚命的否決自己——拜托,就當我是胡思亂想吧!

兔兔也不想,但對他來說,死亡就像一把懸在所有人腦袋上的達摩克裡斯之劍一樣,你知道他終有一天會落下,但對於死亡的恐懼還是會讓你忍不住祈禱:“求你了,就讓我在遲一點離開吧。”

他還是開口說:“伊紐,死亡就像是未來的既定事實一樣,不管我們怎麼想,他還是會到來。”

伊紐歪頭,他有點想流淚:“那溫恩克以後還會陪我一起踢球嗎?”

兔兔已經忍不住哭腔了,他的生命也快走到儘頭,但他總想著,多陪伴這個孩子一會,哪怕是讓他有個緩衝呢?

他緩緩道:“不會了,但伊紐以後會有新的朋友到來呀,他們也會陪著伊紐踢球,去彆的地方玩,就像我們一樣。沒有朋友是不同的 ,這隻是一個陪伴你的身份而已,可以是我,可以是溫恩克,也可以是其他人呀。”

伊紐沒說話,半晌,他問:“那他們還會是你和溫恩克嗎?”

沒有回答,兔兔已經哭的泣不成聲。

說完,這個孩子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是死亡,他在球場裡默默呆坐著,然後是抑製不住的啜泣和崩潰,接著嚎啕大哭。

兔兔也在哭,但他老了,沒有力氣了,隻是微微啜泣一會便停下。

他看著伊紐的小臉,他想,他們認識快一年了,這個孩子長高了好多,也變強壯了一點點,從一開始隻會用寶寶英語到現在可以說點長難句,他和溫恩克幾乎是看著個寶寶長大成現在的模樣,可是上帝讓兔兔離開,他怎麼忍心拋下這個孩子呢?

可是生命就是生命,兔兔感受到了,他感受到活力被抽出,死神在他的身體裡舉著死神鐮刀順著翅膀向上,想收割他的生命。

伊紐一邊哭一邊說:“嗚,溫恩克,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好不好,拜托你一直陪著我吧。”

球場上沒有任何變化,兔兔隻是無力的看著這個孩子脫力,暈倒在球場上。

兔兔想:我又還能陪你多久呢?他希望那一天長一點,再長一點……

當伊紐再次睜開眼,看到的是弗雷德擔心的臉,今天有比賽,但這個男人不眠不休的守在他的孩子身邊,著急的問:“怎麼了,伊紐?

伊紐又是嚎啕大哭,他的眼淚打濕自己的麵龐:“daddy,溫恩克,溫恩克死了……我不想失去他……”

伊紐還是那個尋求爸爸安慰的小寶寶,試圖再回到那片虛無裡去,如果要失去,他寧願從來沒有擁有過!

弗雷德將他抱在懷裡,柔聲安慰自己的孩子:“伊紐,你要知道,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人生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旅行,他們陪你走過這段路,你們都很開心,這就夠了,他們隻是去了另一個世界……”

伊紐淚眼婆娑的抬頭:“另一個世界,伊紐也可以去嗎?”

弗雷德捏捏他的臉:“親愛的,再長大一點吧!長大就可以去了!”

兔兔還是停在床頭櫃上,像一片沉默的書簽 。

溫恩克——伊紐再沒有說起過這個名字,但他一直記得,在踢球踢中球杆的時候下意識看向北看台的圍欄,那裡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伊紐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兔兔擔心他,可是他擔心自己也走了,伊紐該怎麼辦,甚至不敢再去安慰伊紐,怕自己落淚平白惹伊紐傷心。

知道伊紐的好朋友去世後,大衛和加裡都很擔心,他們努力耍寶逗這個小家夥開心,卻發現這個小家夥有一派自成的邏輯——“等我長大了,就可以去看溫恩克了!”

……這說的什麼話!

大衛和加裡被他嚇破膽了!

這不是長大,是老了吧!

哪怕在心理谘詢師的乾預下,伊紐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排斥交朋友這種想法。

他說:“我要很多年以後才能再次見到他們,我會難過的,等待好累啊。”

就這麼一句話,心理谘詢師自己也繃不住了,哭著跑去做心理谘詢去了。

一傳十 ,十傳百,這下老特拉福德都知道他們的小甜心出了點問題,就連弗格森都跑來關心他。

伊紐倒是很淡定:“我隻是發現,為了重逢,我要努力好久好久哦,伊紐有點舍不得,所以乾脆不交朋友啦。”

弗格森蹲下來:“親愛的,我很抱歉聽到這樣的消息,但你也不能自我放棄,好嗎?”

伊紐點點頭。

哈裡森和弗格森嘀咕:“完了,這會刺激是真的大發了。”

眼瞅著老特拉福德一片愁雲慘淡,是真的自我開解好的伊紐已經自己背上小包去吃甜品了。

伊紐是個由愛澆灌出來的奇跡,所以輕易的接受了這些神神鬼鬼的說法,他掰著手指,再次見到溫恩克,會是什麼時候呢?

那時候的伊紐應該已經是個很成熟的大人了吧,他們可以一起在老特拉福德球場上跳舞,慶祝進球,嗯,當然也可以吃很多很多個冰淇淋!

自以為成熟的小大人伊紐舔舔嘴唇,帶著兔兔往甜品店衝去。

也就是在這裡,伊紐認識了他的第一個人類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