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當他睜開眼睛，那一瞬間所有東西都在他的身邊爆炸，宇宙中萬物的時間進化被壓縮為無數個破碎的瞬間，他迎著刺眼的陽光睜開眼，紅色，是紅色？哪裡來的紅色，是血溢滿他的眼眶了嗎？這些紅在舞蹈，在躍動，在左右搖擺，是奔流不息的血液？還是一條永不停息的紅色長河？

不，他們在大聲叫嚷著——“Manchester ！”

原來紅色的不是血液，是曼徹斯特聯！

他不知道，就像不知道自己生處何方，來自何方一樣。

伊曼紐爾從擁有意識的那一刻起，就有一個叫做弗雷德的爸爸。

他的爸爸很受歡迎，每個主場比賽日都要離開他去彆的地方，問daddy去哪裡，弗雷德會摸摸他的小圓腦袋說，去看看我的孩子們。

聽到這話的伊曼紐爾簡直驚呆了，他難以置信的看著daddy，不相信他除了自己還有彆的sweetheart，他癟嘴，鼓臉，然後哇哇大哭，他覺得這是背叛！

這當然是背叛了！伊紐隻有一個daddy，daddy卻有好多好多個baby！

伊紐邊啃手指邊哭，啃的手指上都是口水，黏糊糊的不舒服，這個渾身嬰兒爽身粉味的小惡魔一巴掌拍在男人的身上，把口水蹭上去，死皮賴臉貼著男人的大腿，一聲一聲撒嬌不讓爸爸走:“daddy，我可愛，陪我！”

隻露出小奶牙的嘴裡還在吐著嬰言嬰語:“daddy陪我！daddy是我一個人的daddy！”

說完這句話又要掉小珍珠的寶寶趕緊把頭埋在爸爸的衣領裡——他想不明白，明明隻是一個普通的日子，伊紐為什麼多出了好多哥哥姐姐！

明明是不一樣的，世界上不是所有東西都能和彆人分享的——包括父親這個角色！

弗雷德一把把他抱起來，捏捏鼻子唱歌哄他。

伊紐看眼淚沾到自己肥嘟嘟的小手和小臉上，然後鑽進肉肉的脖子裡，有點癢癢的，這讓他不得不笑出聲來。

這讓他看起來有點蠢蠢的，弗雷德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他抬手變出了一隻蝴蝶來逗伊紐玩，蝴蝶翅膀發著奶藍色的光，帶起微微的涼意，這也讓伊紐不再哭泣，隻是板著小臉假裝大人一樣思考。

好半晌，他大聲控訴:“daddy有彆的孩子，daddy壞！Enu隻有daddy一個爸爸，Enu好！”

弗雷德有點被他可愛的樣子打敗了，他試圖講道理:“baby，那些孩子們比你先認識我的呀，但我保證，我最愛Enu好不好。”

“No！”伊紐又想哭的，他簡直控製不住眼淚掉下來，這好像不是傷心，也不是難過，隻是單純的——不服輸？

為什麼我隻有daddy，他不能隻有我呢？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些孩子呢？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些都是沒有道理的！就像太陽會從西邊升起一樣！荒謬！這是不對的！

伊曼紐爾的紅發已經被哭濕了，一撮一撮黏在耳朵和臉蛋上，他的注意力被很沒有道理的轉移，伸手去抓爸爸和他如出一轍的紅頭發:“其他寶寶也是daddy一樣的紅頭發嗎？”

“不，”弗雷德親了他一口，“其他的孩子有不一樣的爸爸媽媽，他們當然也有不一樣的發色。”

伊紐沉默，伊紐思考，伊紐得出了回答，他高興的大拍手掌:“daddy是Enu的爸爸！其他寶寶是彆人的寶寶！”

“對嘍，但是爸爸愛他們，他們也愛爸爸。”費雷德指著自己紅色的頭發，笑眯眯試圖偷換概念。

伊紐:“那他們也會喜歡Enu嗎？”

費雷德:“當然了寶貝，世界上沒有人會不喜歡你，所有人都會為了你而傾倒，就像飛蛾撲火一樣，看見你的那一瞬就是他們愛上你的時刻。”

Enu搖搖自己的小手:“那他們什麼時候才會喜歡上Enu呢，Enu想和他們玩！”

弗雷德親親他的額頭，溫柔道:“等你大一點，寶貝，等你學會掌控自己的力量，真正對什麼東西感興趣的時候，那個瞬間就會來臨。”

在七歲以前，伊紐都生活在一片虛無裡，這個地方就像雲端一樣，除了弗雷德以外隻有各種小動物，他們被弗雷德派來和伊紐說話，隻有很偶爾的時候他可以見到和daddy一樣的人。

有時候是一個有一頭棕黃色長發叫斯坦福的男人，他總是洋洋得意的炫耀自己待的球場踢球有多好多好，還不竭餘力的試圖將伊紐拐帶到斯坦福橋，連他的人生都安排好了:“你可以去斯坦福上學，去斯坦福踢球，哼哼，彆人可沒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大學哦。小伊紐，來切爾西吧！斯坦福叔叔會照顧好你的！”

伊紐這方麵海王的讓人害怕，他每一個都照答應不誤:“伊紐要去世界上有最多最多人愛我的球場踢球！”

斯坦福一把把他舉起來:“那肯定是斯坦福啊！伊紐，拉鉤上吊！”

小伊紐糊弄似的拉了鉤，轉臉就對rex叔叔和liver叔叔許下了同樣的諾言——誰最愛我，我就去哪裡！

弗雷德一點也不擔心:“曼聯才是最好的，他們會寵壞你這個小甜心的。”

“曼聯，”伊紐寶寶咀嚼著這個名字，嚼著嚼著發現嘴巴裡缺了點什麼，癢癢的，於是一口咬住那個小皮球，試圖嚼一嚼，“曼聯會喜歡我嗎？”

“甜心”，弗雷德鄭重看著伊紐的眼睛，“我想說，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曼聯球迷愛你更深了，隻要他們願意，他們可以把你捧上王座，讓你被封爵授勳，在每一個見到你的日子訴說他們的愛意，這些都是你會得到的。”

伊紐揮揮手，像個睥睨天下的小王子:“那伊紐要快快見到他們，伊紐喜歡彆人喜歡我，我一個人，有點……one myself。”

伊紐還不懂那些複雜的詞彙，也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此刻複雜的心情，隻能嬰言嬰語的說點搭邊的詞，最後他乾脆甩甩腦袋，將難題拋回給弗雷德:“daddy！我要出去！”

“No，寶寶，等你再大一點，我就帶你出去。”

“什麼是大一點，伊紐已經大了很多了呀，伊紐一開始隻有那麼一點點大，”小孩的手捏在一起，比了個微小的距離，“伊紐已經長大超級超級多啦，斯坦福叔叔說下次見到我要帶我去斯坦福玩呢！”

小寶寶抱著足球坐在地上窩成一小隻小橘貓的樣子成功逗笑了弗雷德，他說:“daddy教你踢球好不好？”

伊紐把頭扭到一邊:“伊紐會踢球！”

弗雷德笑眯眯用腳尖一桶，球毫不留情滾出伊紐的懷裡，朝著遠處奔襲而去，弗雷德隻是跑了兩步，追上球，顛了兩下:“甜心，要不要學這個？”

小球癡早就站起來，一個躍步衝到弗雷德麵前撒嬌:“伊紐要！伊紐要！”

然後就成功被糊弄了過去。

在七歲那年的聖誕節，伊紐許的願望是——快快見到大家吧！

也許聖誕老人真的聽見了他的呼喊，下一瞬，伊紐耳畔是震耳欲聾的尖叫，呐喊還有整齊的歌聲。

“All my memories Bobby Charlton

我全部的回憶,鮑比查爾頓

Georgie Best and Cantona

喬治貝斯特和坎通納

They came to us from heaven

他們從天上來到我們身邊

Then in the Nou Camp in1999

那是在1999年的諾坎普

On Sir Matt Busby's birthday

馬特巴斯比爵士的生日

Oh it was party time

哦那是狂歡的日子

Take me home, United Road

帶我回家,曼聯之路

To the place I belong

去屬於我的地方

To Old Trafford To see United

去老特拉福德看曼聯”。

解說激動無比的尖叫:“曼聯，是曼聯！紅魔絕殺了這場比賽，我們看到了世界上最流暢的進攻，最完美的長傳，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俱樂部，他們或許有錢，或許英俊，或許擁有方方麵麵的優勢，但隻有曼聯——隻有曼聯！曼聯無需多說什麼，他們的意誌，精神，已經超越了球員的個體！他們的精神很偉大，就像曼聯這家俱樂部一樣！”

然後他恍然看見了陽光，土壤，草屑，還有那些激動到模糊的麵龐，男男女女的臉做出同一個表情，他們在愉快，激動，大聲尖叫，不同的麵龐在他眼前轉動，就像無數個畫麵被囫圇塞入他的腦海裡，還剩下棕熊，白天鵝，還有蝴蝶，那些蝴蝶圍著胳膊和肩膀轉圈，蝴蝶一塊扇動翅膀的感覺讓他頭暈目眩，在倒下的那一瞬間，伊紐隻記住了那句“去老特拉福德看看曼聯！”

去老特拉福德看看曼聯！他微笑著記住這句話，然後失去了所有意識。

他夢到了一片紅色的海洋。

再次睜眼，伊曼紐爾站在球場上，弗雷德正在安慰他:“Enu，不要緊張。”

他甚至蹲下身子開了個玩笑:“daddy是怎麼說的，征服他們，就像征服了所有試圖從你腳下奪走皮球的人一樣。踢出去，中網，足球就是這麼簡單的運動，隨著你的心意去踢。”

“去感受那一瞬間。”

伊曼紐爾沉默著搖搖頭:“daddy，我沒有緊張。”

他難得沉默，還軟軟的小臉上是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沉思表情，弗雷德從沒有見過他的寶貝這個樣子！這讓他心疼壞了，趕緊蹲下，揉揉他的腦袋:“甜心，那你在想什麼呢？”

他甚至難得和甜心講了點不是逗孩子的正經話——“哦，我得說，我第一次站在這個舞台上的時候可真激動，那時候所有人都在叫我的名字，期盼我給他們帶來好運，但那一瞬間，我隻想奔跑，跑過世界上的所有地方，這樣才能勉強宣泄我的激動。”

“告訴daddy，你在想什麼？太激動了嗎？”

伊紐平穩注視著前方，他思考了好半晌:“我隻是，想看看紅色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顏色。”

伊紐始終記得自己倒下前看到的那片紅色——珍貴的像奔流不息的血液的顏色。

他的聲音很輕，但顯然吸引了來自身邊另一個男人的注意，那個男人回頭注視著他，然後微笑:“親愛的，等你站在老特拉福德的球場上就會明白什麼是紅色了。”

一聲哨響，伊曼紐爾去排隊，今天他的位置是前鋒，伊紐踢踢自己的腿，甚至有點反應不過來自己為什麼站在這座球場上，但等到比賽真正開始，他就沒有精力再去想東想西了。

什麼是足球？這個問題從來沒有確切的答案，香克利說“足球無關生死，足球高於生死。”海明威說“足球是和平年代的戰爭。”

巴蒂說“足球是一種信仰，一種讓人瘋狂的信仰。”。

但當真正站在這座球場上，聽著皮球砸在地上的聲音時，伊紐突然什麼也想不到了，他隻是看見了皮球，然後踢出去。

就像小貓抓逗貓棒一樣，如果有一天上帝垂眸看這個他遺落在人間的孩子，可能會笑著將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塞進他的生命當中，這個孩子的本能就是如此，快樂，足球，笑容，就是這麼簡單。

接到球，三秒鐘，一腳射門直接打入網中！距離比賽開始甚至不到一分鐘，伊紐沒有去看身後人們的神色，他大聲歡呼著——“god，god！red！”在接下來的比賽中，伊紐幾乎展現了一場屠殺。

你不得不稱呼這是一場屠殺，因為伊曼紐爾沒有和任何人產生配合，他隻是接到球，看到了可能的路線，然後出腳，直接命中球門！看看對麵小球員的表情吧，對方甚至沒有反應過來，隻能傻傻看著還在球網裡撒歡一樣滾動的足球。

哈裡森簡直沒有猶豫的餘地，他緊緊貼著那個男人的身旁坐下，試圖和這個男人搭話，但這個男人隻是眼含淚水的看著球場上發生的一切，他說:“我為你感到自豪！”

底下的伊紐大概是聽到了，他快速跑過來，將那個球一腳踢向弗雷德，好在男人的手上功夫不錯，穩穩將這枚球抱在懷中，他歉意的回頭:“哈裡森先生，希望您不會在意我兒子的小小出格。”

哈裡森大笑道:“球員隻要上演了帽子戲法就可以拿走那場比賽的球，顯而易見，先生，您兒子是將自己的戰利品送給你了。”

哈裡森更加緊密的和弗雷德搭話，試圖套出點什麼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孩子才7歲吧！看他那細細的雙腿，瘦弱的軀乾，和比周圍小球員矮了點的身高，7歲就能展露這樣天賦的孩子，毫無疑問，他會扛起曼聯的未來！

哈裡森看著把對方殺了個12:1的伊紐，簡直是控製不住要流出口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