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視(1 / 1)

天剛亮,一行三人去了在此處驗屍頗有名氣的屍官府邸。

此人早年在朝廷官府做仵作,後來嫌銀錢少南下到這處幫江湖人士驗屍,得了個“屍官”稱呼。

事發之日,容恪便遣人將屍體送去,兩日功夫,屍官收了一大筆銀子格外儘心儘力:“送到老夫這裡時這屍體才開始硬化,死亡不超過一個時辰,再看各處的傷口,死因應是利劍刺穿心口,開膛破肚則是在斷氣之後。”

曲無疚睜大眼睛:“這魔女也太過殘忍暴虐!人都死了竟還不放過。”

兩日時光,屍體已經軟化,部分地方出現了腐敗潰爛,若非屍官用了專門的手段,此刻上麵必是爬滿了蚊蠅,整個屍體還算完好的隻剩頭顱和四肢了。

容恪:“還有其他發現嗎?”

屍官搖頭。

容恪又道:“殺人的與毀屍的可為同一人?”

嫵秋一直站在遠處,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地看著,聞言難得有幾分訝異。

屍官回道:“這……凶器是一樣的,按理來說是一人所為。”

容恪沒有表示讚同還是否認,繼續問:“渾身的血是怎麼沒的?”

屍官一陣沉默,他多年走南闖北也算見識良多,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血被吸乾了的屍體,簡直像有靈異誌怪存在似的。

他沒有故弄玄虛,直說不知道。

容恪沒有再問什麼,視線盯著屍體良久。片刻,嫵秋也走過去看。

看來看去沒出來什麼,於是看著容恪,看他圍著冰棺繞了一圈,然後觀察四肢。

期間,容恪看了她一眼。

很快,容恪發現了端倪,他指著屍體右手腕三指處,問屍官:“你能驗出這些紅點是如何產生的嗎?”

幾人看去,才發現那處赫然有五個大小均勻的紅點,如蚊蟲叮咬,卻隻有這一處有。

腦海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嫵秋道:“容公子觀察得真仔細。”

容恪從容一笑,眉目間波瀾不驚:“謬讚。”

又問:“姑娘可知道這些紅點是什麼?”

嫵秋四兩撥千斤:“我隻是一個弱女子罷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容恪也不在意嫵秋的回答,請屍官之後著重驗這些紅點,然後離開了。

一路上,曲無疚還是嘰嘰喳喳,鬨騰的嫵秋卻安靜下來想著事情。

“師兄,為何你要問殺人的和開膛破肚的是不是同一個人,這不是魔女的一貫作風嗎?她喜好殺戮且陰晴不定,惹得江湖人人自危,罪行簡直罄竹難書。難道這次有什麼端倪嗎?”

那個蠢蛋言之鑿鑿,嫵秋聽得想笑,麵上不動聲色,甚至能麵不改色地附和曲無疚:“是呀,那魔女可真是個壞蛋。”

她沒心沒肺地想:所有人都認為她是個壞蛋,唔,她確實是個壞蛋……

時近正午,驕陽高掛,明亮光芒洋洋灑灑卻不刺眼,給整個世界鋪上一層亮色。平地一縷微風,風中帶來一朵粉白的海棠,嫵秋目光追隨著它,粉白花瓣落在公子雪白的衣襟,留下一點香氣,擦過,滑落挺拔衣袍,掉落。

好似從天際傳來的聲音:

“事無絕對,未定有疑。”

穿著嫁衣的姑娘支著手臂遮擋太陽,她換了一件新的,寬大袖袍上的刺繡迎著陽光愈發栩栩如生,她在陰影處無聲淺笑,沒心沒肺。

他真是合她的心意,要快些把他做成傀儡呀……

曲無疚一直小心翼翼觀察著仙女姐姐,見狀十分有眼色:“仙女姐姐是不是曬到了,那我們加快速度,早些回客棧吧!”

“好呀。”

三人到了客棧,卻見一個身著體麵衣袍的男子麵帶幾分請求迎上來雙手抱拳:“可是容恪容公子?”

容恪回了一禮:“是,閣下是?”

那人做了個請的姿勢:“可否請幾位坐下,慢慢談?”

在這個客棧最好的房間裡,他們知道了這人的來意。

此人是此處一富商府中的管事。富商胡千海家大業大,田產頗豐,又是這一帶頗有名聲的善人,向來為人敬仰。

胡千海與其夫人琴瑟和鳴,多年未有納妾,兩人隻得一個女兒,名叫胡靜好。

事情就發生在他們這唯一的女兒身上。

胡靜好生得花容月貌,性子溫婉賢淑與人為善,所以一到嫁齡,提親的人都要踏破門檻。隻他們夫妻二人舍不得女兒,待胡靜好年滿二十才將人嫁出去,一個月前便是胡靜好的大喜之日。

但可怕的是,胡靜好在成婚當天無故消失了,胡千海重金懸賞卻怎麼也找不到女兒。

直到幾天前聽說玉山派的大弟子來了,這才求上門,隻為找到胡靜好。

管事話落,不想嫵秋最先說話:“好呀,我們答應了。”

管事喜極,殷切地看著容恪。

容恪卻看著嫵秋故意說:“我們眼下還有要事……”

言下之意竟露出拒絕。

嫵秋眯著眼看他:“名門正派不應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

“確實如此,”容恪隨口問她,“嫵秋姑娘很感興趣?”

他在試探她,嫵秋聽出來了,畢竟她看起來實在不像一個熱心的人。

“管你去不去。”

曲無疚左看右看,這倆像是在吵架,他很詫異,大師兄一向最善心不過,這次怎麼在猶豫,難道是胡家有人冒犯了師兄,但也看不慣仙女姐姐失望,正想幫忙。

容恪卻突兀地改變主意,答應了。

嫵秋涼涼地看著他。

容恪矜貴地笑著:“姑娘說得對,名門正派不會袖手旁觀。”

管事見狀狠狠鬆了口氣,畢恭畢敬給他們帶路。

胡府。

胡千海正焦急地走來走去,本烏黑的頭發短短幾月變得花白,整個人失去了精神氣似的。

“老爺,請來容公子了!”

他大喜,趕緊迎了上去。

來人兩男一女,女子穿著嫁衣,讓胡千海不禁觸景生情,想他女兒就是穿著嫁衣消失的。

幾人見了禮,容恪詢問事情的詳細經過。

胡千海抹了下眼角,沉重道:“小女婚期定在二月十二,那日一切如常,來往的賓客也對得上帖子,都是沾親帶故的。”

胡千海這一個月請了數不清的能人異士,也按照他們的要求查了許多,如今都一一告訴容恪一行人。

“禮節做完後,小女就牽著紅綢上了喜轎,內子還跟過去在喜轎邊跟小女又說了話。之後喜轎就到了李府,女婿說將小女送到喜房後他去前院敬酒,可回到喜房小女就不見了。”

“當天的奴才都一一問過,尤其是在喜房伺候的更是細細問過,卻說小女是在她們眼前突然消失的。”

曲無疚“啊”一聲:“難不成還真有妖怪。”

可他們都知道,神鬼誌異之事都隻是傳聞。

胡千海突然握緊容恪的手,神情激動:“公子,求您一定救救小女啊!小女消失已久,內子一病不起,纏綿病榻不知還有幾日活頭。若您能找回靜好,就是舍去我全部家財感謝您也使得!”

容恪應下:“言重了,既來了這處我們自會儘全力。”那從容的模樣讓人安了心。

胡千海“誒”了好幾聲。

都說玉山派大弟子極有本事,他苦命的女兒總算有救了。

如此感人肺腑的一幕,卻有人極沒有眼色地煞風景。

嫵秋打了個哈欠,腔調懶洋洋的:“我累了,想睡覺。”

胡千海自然想他們現在就開始查案,但就算再著急,客人說累了,他也隻好先安排廂房。

胡家不愧是富商,庭院極大,雖比不上她自己的院子,但這裡的床至少比客棧好上了不少。

嫵秋不喜歡活人伺候,將胡府指來的人都趕走後,施施然脫了鞋襪入睡。

這件案子她雖然有興趣,也接下了,但委實沒有什麼責任心。

所以當容恪和曲無疚敲響她的房門,把她從睡夢中吵醒時,她十分的生氣。

嘩啦一下大力地拉開門,將門前兩人嚇了一跳。

“催命呢!”

曲無疚一晃眼看見了什麼,立刻轉過身,臉紅得像血。

容恪當然不至於受到驚嚇,他隻是看見嫵秋略顯淩亂的頭發,布滿褶皺的嫁衣,以及為了吼他們匆忙趕來開門甚至忘記穿鞋襪的足,淡淡地想:

她還真的睡著了。

他還是好脾氣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嫵秋姑娘打算何時追尋胡小姐的蹤跡?”

他不會因為自己先答應了胡家,所以這麼無聊來監督她吧。

嫵秋極為不耐煩,想讓他彆煩她,卻突然想到什麼。

[唔,那不管你乾什麼都得帶上我。]

哼,原來“君子”說的是他自己。

她又打了個哈欠:“這個案子,你想怎麼做便做吧,不用管我。”

她猜的沒錯,聽見她這麼說,容恪有禮有節地說了聲好,便和曲無疚離開了。

曲無疚像個呆頭鵝一樣才回過神,看都不敢再看她,馬不停蹄地跑了。

不到一刻鐘,偌大的胡府多了一些東西,遠處飛來的鳥雀穿過無形的屏障在屋簷上歇腳。

嫵秋毫不在意,繼續睡她的覺。

等她神清氣爽地醒來,她隨意地看了眼四周,感受到屏障消失。

這就回來了?

他們三人住在同一個院子,東西南北四個廂房占了三個。

嫵秋晚飯在房間裡吃的,等到天擦黑,容恪和曲無疚才回來。

他們去了李府,問了胡小姐的夫婿和當時的奴才,得到與胡千海一樣的說辭,與胡千海說了,又被留在正廳用膳。

“仙女姐姐,就是如此。”曲無疚第一次離嫵秋這麼近,心撲通撲通的,話也斷斷續續了好幾次。

嫵秋問了個無關話題:“你幾歲了?”

曲無疚更緊張:“仙女姐姐,我……我十九,八月初七的生辰,生辰八字是……”

嫵秋好笑地看著自說自話的人,漫不經心打斷:“我才不是你姐姐。”

見他嘴巴嘟囔著要說什麼,嫵秋補充道:“我也不想當彆人妹妹。”

曲無疚才換對了稱呼:“仙女姑娘?”

嫵秋終於沒提意見,卻看著一直寡言的容恪說:“小公子,麻煩你回避一下,我想與你的大師兄聊一聊。”

容恪揚眉,沒有拒絕。

曲無疚失落地“哦”一下,聽話地走了。

他們在院中的水榭相對落座,容恪從善如流地為麵前的姑娘添了茶。

“嫵秋姑娘要說什麼?”

女子的聲音如常,卻透露著一絲不懷好意:“容公子這麼喜歡監視我,是喜歡我想娶我做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