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窖,從小小入口透過的一縷光線勉強能讓人視物。
高大強壯的男子將被綁住的一人摔落在地。那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雲峰探探鼻息,見人沒死,轉身離去。
等四周恢複寂靜,曲無疚睜開眼,待眼睛適應微弱的光線後,大致明白自己的處境。
玉山派避世數十載,他又從未與人交惡,不知何處來的歹人將他打暈俘來這裡。看他的意圖,又不像要殺他。
曲無疚想到一種可能,眉頭緊鎖,當務之急要想辦法自救。
他的手腳均被綁住,以他的內力掙開繩索不費吹灰之力,如今卻動彈不得,怕是被人下了軟筋散。
心下更沉,曲無疚朝四處看去,悄悄拿起一塊石頭。
入口未有動靜,他抓緊時間用石塊鋒利的邊緣磨斷繩索,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就在他的雙手恢複自由時,入口發出聲響。
藥力未消,掉落的繩索如此明顯,撞上歹徒毫無勝算。
曲無疚閉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為自己點了三炷香:爹啊娘啊……大師兄……快來啊!吾命休矣!
又是一片寂靜,他悄悄睜開眼睛,還沒看清周圍,先聽見一聲女子的輕笑。
等他完全睜開,他的嘴巴大得能塞下一個雞蛋,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噶了去了天堂:老天爺,我看見仙女了……
眼前的女子穿著一件鮮紅嫁衣,臉上未施粉黛,三千青絲柔順地垂落,在嫁衣的襯托下卻愈發妍麗美貌。她的出現讓混暗的地窖都亮堂起來。
曲無疚是個無藥可救的顏控,此時,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得激烈,臉無可抑製地緋紅起來。
這人可真有意思。
嫵秋嘴角的笑容更加動人,粉嫩的唇吐出的話語甜似花蜜:“呀小公子,能不能告訴我把你弄來這裡的壞蛋現在在哪呀?”
那雙眼眸是純淨的黑色,沒有一絲雜質,如同一雙極具光澤的黑曜石,帶上幾分笑意時,能夠輕而易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他……剛剛出去了。”
嫵秋思索了一下,笑吟吟地開口:“那我在這裡待一下,你不要告訴他好不好?”
曲無疚乖乖點頭。
嫵秋獎賞一般摸摸他的腦袋,下一秒消失無蹤。
曲無疚後知後覺這位女子的武功是多麼高強,在這個一覽無餘地地方,她竟能輕易藏身。
他從小慕強,此刻給嫵秋套上了一個更厚的濾鏡。
他突然回想起剛剛仙女姐姐穿的嫁衣,她不會是來找負心漢的吧!
綁他就算了,竟然辜負這麼漂亮的仙女姐姐,是可忍孰不可忍!將腳上的繩索解開,他頓時覺得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力氣。
等入口那處又傳出聲響,他拿起石頭,以一種大無畏的氣概衝過去,一邊大喊:“仙女姐姐,讓我來幫你教訓這個負心漢!”
砰!
曲無疚很快落敗,在地上滾了幾圈,吐出一口鮮血。
雲峰收拾好曲無疚,抽出刀,以一種防備的姿勢警惕四周。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這種反應已經是下意識,但他並不懼怕,甚至聞到血腥的氣味愈加興奮。那橫亙臉上的傷疤在昏暗的環境下愈加駭人,能止小兒啼哭。
“閣下既來了,何不現身?”
即使被那個蠢蛋暴露了存在,嫵秋也不慌不忙,她從容地出現在雲峰麵前,姿態甚至算得上愜意。
“仙女姐姐快走!我斷後!”曲無疚用儘全力抱住雲峰的腿,後牙槽咬得邦硬。
嫵秋饒有興致地看向他,在雲峰下手前將人帶走弄暈。
他很有趣,但也實在太吵了。
於是曲無疚並沒有看到,他難以應對的歹徒在看見來人是嫵秋的時候,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甚至繃緊了全身,那是要拚命的姿勢。
嫵秋選了又選,終於選出一個最醜的傀儡,然後眉眼一彎:“呐,你準備好了嗎?”
除卻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光看嫵秋,很容易以為是貌美貪玩的小姑娘非要讓人陪她玩。
可一看另一人,卻像下一秒就要墜入深淵一般駭然。
雲峰咬緊牙關,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地窖,從他妄圖殺掉嫵秋失敗以後,他就明白,這女人不是他可以抗衡的,他隻能逃,拚命地逃……
可是不管他跑了多遠,身後的嫵秋似鬼魅一樣如影隨形。
直到天將大亮,美麗的女人似喪失了樂趣攔在他麵前:“真可惜,要不是天快亮了,我還真想多陪你玩玩呢……”
雲峰知道跑不掉了,想起麵前女人在他臉上劃出的醜陋傷痕怒上心頭,就算要死,在此之前也一定不能讓她好過。
近兩米的血刀折射冷芒,刀麵顯出一雙狠惡的眼,刀尖砍了個空,雲峰看去,那女人已在十米之外。
嫵秋坐在樹乾上,晃蕩著雙腳,紅色繡鞋上織著金線,亮閃閃的,煞是好看,她看著雲峰舉著刀向她衝來,麵上波瀾不驚,十指靈活翻轉,手中玩偶般大小的傀儡膨脹至成人大小,而樣子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傀儡舉劍刺去,雲峰竭力擋過,血刀橫掃,那傀儡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到他身後,冷劍刺入胸膛,又被拔出,雲峰捂住血淋淋的傷口,拚命反擊。
但傀儡沒有知覺,即使他偶爾砍中,對傀儡沒有絲毫影響。看不見的絲線在那女人手中交織,翻轉,明明不遠,他卻一步都邁不過去。傳聞魔女善於傀儡術,果然不假。
勝敗已定。
冷劍不偏不倚刺中他的心臟,從空中跌落時,他毛骨悚然地想起那傀儡的樣子與一月前音訊全無的巫山俠士一模一樣。
還沒玩幾下就死了,嫵秋頓覺沒意思。
傀儡回到她身邊,麵容扭曲了一下,嘴巴一張一合竟發出聲音,詭異至極:“主人,您不需要他做你的傀儡嗎?”
“他實在是太醜了。”嫵秋百無聊賴地收回手,傀儡又恢複成玩偶大小,輕點樹梢離去。
曲無疚再次醒來時四周空無一人,要不是要摸到嘴角溢出的血跡還以為仙女姐姐隻是他的幻覺。
他得趕快去救她,這樣想著,曲無疚頑強地爬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出口走去。
地窖口刺眼的光線讓他睜不開眼睛,隻聽見一陣微弱的風聲,他的身旁落下了一個人,他嚇得倒在地上。
不會吧,又回來了……
曲無疚正在糾結正麵硬剛還是就地裝死時,潔白得不染纖塵的雲履出現在他眼前,耳邊傳來大師兄的聲音,在此時格外親切。
“無疚,可無事?”
容恪雖是這樣問,但他一眼掃去就能看出師弟並無大礙。
曲無疚確認了來人真的是他無所不能的大師兄,喜出望外,幾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站起來哭訴。
容恪幾不可查地避開曲無疚臟兮兮的手,溫文爾雅地淺笑:“無疚,那歹人呢?”
容恪一路追查而來已經查清那歹人的底細,獵金刀客雲峰,傳說隻要銀錢給夠,他無惡不作,如此凶神惡煞之人綁架曲無疚一定有利可圖,為何如今卻隻見無疚一人。
“師兄,我們快去救救仙女姐姐!”曲無疚說著便要走。
容恪揚眉:“仙女?”
“那可惡的歹徒不僅辜負了仙女姐姐,還帶走了她,仙女姐姐一定正等著我救她。快走啊師兄!”
容恪看他著急,難得沒有說什麼,從容地跟著他。即使如此,他的脾氣遠沒有好到可以跟著這個傻師弟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逛。
他正想無情打斷,卻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極快地飛掠而去。
“師兄,你找到仙女姐姐了?”曲無疚跟過去。
林蔭茂盛的山地,風一陣又一陣穿林而過,本該格外清新的空氣此時腥臭得令人反胃。
容恪麵不改色地到達血腥氣的源頭,慘不忍睹的屍體出現在他眼前,目眥儘裂,肚腹被剖開,內臟七零八落,血液全部被抽乾,他的臉完好無損,是獵金刀客雲峰。
他的眉頭前所未有地緊鎖,湊過去驗屍。
而曲無疚已經在一旁大吐特吐,等稍微好一點,不忘初心道:“這人既然已經死了,那仙女姐姐應該沒事吧。”
容恪沒理他,他在想或許她不隻是沒事,說不定雲峰的死與曲無疚口中的那位仙女脫不了乾係。
但雲峰武功高強,常年高掛英雄榜上,江湖何時出了這樣的女子?
容恪問:“她長什麼樣?”
隻是曲無疚除了是個無可救藥的顏控,還是個過目就忘的臉盲,於是容恪得到意料之中的廢話:“特彆好看,比仙女還好看!”
容恪:……
比仙女還好看的嫵秋此時回了家,拈了顆仆人剝好的葡萄送入口中。
說是仆人,卻無一例外死氣沉沉。
四月海棠開得正好,粉白花瓣層層疊疊落下,被風一吹卷入亭中,一場花雨與一個穿著嫁衣的美貌姑娘呈現出一副迷人的畫卷。
祁沿拿起掃帚掃走落在亭中的海棠,他身份貴重,按理來說這樣的事情隻會生疏,但有陪著嫵秋的這兩年,這些事情他已經熟練。
收好掃帚坐在她一旁,輕聲詢問:“怎麼了,不開心?”
平常這個時候她應該在興高采烈地製作新傀儡,而不是如此懶怠。
嫵秋打了個哈欠:“太醜了。”
祁沿笑了下,他知道眼前這個殺人如麻的人與孩子氣一詞八竿子都打不著,可他看著她,總會覺得這孩子真可愛啊……
“祁沿,你這次出去可查到什麼東西?”
話落,眼前的男人一直看著她卻不回答,嫵秋皺起眉頭正要生氣,男人將手伸過來在嫵秋避開前落在她發間,等那隻手離開時,指尖中留有海棠花瓣。
即使如此,嫵秋毫不客氣地打開他的手,發出“啪”的一聲。
指尖的海棠花飄落,祁沿絲毫不生氣,他的聲音格外柔和卻莫名詭異:“阿秋可知,人的血液有極大的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