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太宰治好像被森鷗外叫走了,之後一直沒有回來。雖然係統可以接入所有連網的監控,但橫濱市本身還沒有做到監控的全覆蓋,隻能知道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是港/黑大樓外的公園附近。
出於打探情報的目的,她這兩天已經和太宰治部門的其他同事都混的很熟了。她很快篩選出合適的人,並向他們打聽了太宰治的行蹤,但得到的回複無一例外都是:你是最了解太宰大人行蹤的人。你都不知道,我們怎麼會知道啊!
她必須說,這群下屬升不上去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們甚至沒有她這個外人關心他們的領導!
“您要回去了嗎?”其中一個同事看她手裡拎著包,問她。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她看了眼外麵漸暗的天色,覺得這個點下班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不…沒有,您今天工作辛苦了。”
說起來日本好像是有這個習俗,下班要互相說辛苦了什麼的。
“你也是,辛苦了。”她打量了那人一眼,衝他點頭示意,跨步走出了港/黑大樓。
太陽徹底隱沒的時間,她回到了目前租住的小公寓。公寓本身非常普通,隻不過上一個租客以及房東在本質上全都是她自己。
係統提供的落腳點不少,但最常用的還是這裡。或許是因為這裡的布局最能讓她感到親切,和她在原本世界的家有七分相似。
關上沉重的防盜門,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在門背上靠了片刻。
這是她過去的習慣,這樣做就好像把一天的勞累全都關在門外了。隻不過現在這個習慣已經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一個能讓她靠近過去的自己的契機。
是那個會躲在被子裡偷偷看小說的自己。
不是那個能毫不猶豫取人性命的自己。
她在心中默念告訴自己,這裡當然不是她的家。她的家還在等她,所以她必須儘快回去。
接著她脫掉鞋子,把白天拉開的窗簾都重新拉起,再逐一檢查門窗處的自製機關,雙重確認公寓裡外沒有外人闖入的痕跡。
這是她回到每個落腳點後都會做的例行檢查,每一個步驟和細節早已經爛熟於心。不同於最初的緊張,她現在甚至可以一邊神遊一邊做完這一切。
太宰治到底在搞什麼?都已經快一個星期了,他還沒有玩膩這場所謂的助理遊戲嗎?
今天上午,他甚至還拿著一本中文書問她,“愛醬是中國來的吧?日文裡不是也有很多漢字嗎?我最近對中文的漢字很感興趣,來幫我看看這個成語翻成日文是什麼意思。”
“怎麼說呢,雖然小時候住在中國,但我小升初就跟著父母一起搬來日本了,中文早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她看著被毫不客氣懟到眼門前的書冊,認命般地歎了口氣:“好吧,讓我看看是哪個成語,但事先聲明我不保證解釋得一定正確哦。”
小林愛的身份設定是中日混血,她佯裝不確定地解釋了那個成語的大意後,這事就這麼被揭了過去。
她先前一直以為,當初在巷子裡提出那個離譜要求隻是太宰治一時的惡趣味。但僅僅出於惡趣味會讓她接觸港/黑的重要資料,還再三延長原本的期限、扣著通票不還給她嗎?
…果然還是不太對勁,他是不是已經開始懷疑什麼了?
她感到有些不安。例行檢查結束後,徑直去衣櫃裡找出一套男裝。
【係統,幫我傳送到D大街附近。】
係統雖然沒什麼其他的好處,但在世界意識注意不到的地方,還是可以提供些便利的。
【係統:不行。】
係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並給出理由。
【係統:這裡目前還處在三名港/黑成員的監視之下。你如果被他們的人撞破出現在另外一個地方,會引起世界意識的關注的,我不能讓你那麼做。】
【這些我都知道。但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更需要你幫助我出現在“我不可能出現的地方”。】
【我想想…就用LAN那個身體好了。】
LAN是瘦高個、中長發的青年男性,和愛的身體體型能夠很好地區隔開來。
【係統:你去做什麼?】
【去給我的上一個任務“掃尾”。】
係統掃尾一向處理得乾淨,但現在太乾淨反而對小林愛的身份不利。港/黑的人也不都是傻子,她得去留個尾巴,儘量彆讓他們把愛和那件事聯係上。
…順帶著也好把水攪得更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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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統把她傳送到了一個無人的巷口。
走出巷口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個一米八、瘦得跟竹竿一樣的帥哥了。
深藍色的長發在腦後束成一束,LAN穿著一身略微寬大的黑色風衣,整個人看起來有種遊離於世俗之外的淡漠氣息。
LAN的定位是專攻電子的情報人員。根據A對理科學霸的刻板印象,他的性格設定是個極端理性、為人處事自帶距離感的“機器人”。作為最早創建的馬甲之一,這個身份主要是用來合理化係統為她提供的、信息技術上的便利的。
因為不需要用他外出做任務,也沒有被人記住的風險,她當初就按自己的審美捏了個深藍色頭發+紅色眼睛的帥哥。
這是她唯一一個自己捏臉的形象,同時也是最早那批馬甲裡唯一一個存活至今的獨苗苗。
相比之下,小林愛雖然也是她比較早期建的身份之一,但因為頻繁用她出任務,實際上身體已經換了四五個了(悲)
話說回來,好久沒用過這麼高的身體了,看著腳下突然變得遙遠的地磚多少還感到有些不適應。
‘他’習慣性地撥弄了一下掩在細碎鬢發下的長耳飾,走向街邊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館。那裡的後廚曾經是一個小型販毒集團的分裝點。
一個月前,係統判定這個名為“青口組”的集團初具規模,正在開辟對華的海外業務。如果等它成長起來,很可能破壞橫濱本地勢力的三分格局,所以下發了重創該集團的限時任務。
集團幕後老板為人非常謹慎,她和係統追查了一個多星期也沒能查到老板的真實身份。該說不愧是被係統判定,可能會危及到橫濱勢力格局的人嗎。
她倒是沒那麼想輕易放棄,但礙於任務的時間限製,她最後還是放棄追查老板的真實身份,轉而把矛頭指向了集團中的其他核心管理層。趁他們聚集商議時一次性端掉中轉分裝窩點,折損六名核心成員和大部分下屬,對於這個初成氣候的集團也能算是致命性的打擊了,足夠達成任務中“重創”的要求。
原本她做完這個任務就可以回家,哪怕任務做得不夠徹底、留下些什麼後顧之憂也自然跟她沒有什麼關係了。就算留有集團的殘黨,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他們也隻能推斷是與其有直接利益衝突的港/黑做的。港/黑那邊又拿不出證據,背了黑鍋也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何況青口組受創,港/黑本身也是既得利益者。森鷗外又一向對販毒深惡痛絕,說不定還要拿這件事去跟國家機關談判,順水推舟再撈一筆好處呢。
這本是三贏的好局麵,但問題就在於,她不僅沒回去,還被太宰治撞見了。以太宰治的智多近妖,一旦推斷出橫濱出現了新活躍的不明勢力,很難不聯想到小林愛——要知道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可沒留手。雖然後麵緊急喊係統在她的學生履曆裡增加了武打經曆,但難保不被看出些什麼。
從不明勢力的角度來看,如果他們隻是想給個警告,則完全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如果他們的目的是徹底剿滅這個販毒集團,那麼在除掉幾乎全部的重要領導層後又忽然收手顯然是不合常理的。就好像一個人洗了衣服,卻把濕衣服都堆在一起、堆到發黴。
那種差一口氣的感覺,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執行者是被其他的突發事件打斷了。而偏偏這個時間點又足以和愛被太宰治遇到的時間相互印證,那未免也太過巧合。
一旦太宰治確認愛和青口組事件相關,她再想從太宰治那邊拿回通票就難了。
更何況依照她跟係統的盟約,她也不能讓世界意誌注意到愛的身份經曆有問題、從而牽扯出背後的係統。
所以最好還是由她另外的馬甲來攬下這個“爛攤子”,引開港/黑的注意。
根據係統最新的情報,在這裡被血洗一空後,兩天前曾有人喬裝回來過一趟。想要繼續追查集團老板的身份,這將會是一個突破口。
餐廳的門沒有鎖。推開餐廳的大門,門麵上方的風鈴聲混雜著沉悶的塵土味道一起撲麵而來,裹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腥氣。
‘他’沒有想到,餐廳裡正站著一個人。聽到風鈴聲,那人快速地轉過頭,單手伸向腰間——
是織田作。
他怎麼會在這裡?
麵色略顯冷淡的青年愣了一下,開口問道:“你好,今天這裡不營業嗎?”
他的聲音和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一樣冷清,雖然禮貌,卻帶著種莫名的疏離。
織田作用拇指扣住腰間的手槍,保持在一個隨時可以掏槍的姿勢。他搖頭道,“事實上這裡已經停業一個多星期了。看門口掛的停止營業的牌子。”
“是嗎?抱歉,我還不太習慣看日語的片假名,沒有注意到。”青年退後兩步,確認了下門外的牌子,然後又轉回視線:
“但、先生你不是這裡的員工吧?老板去哪裡了?”
“你是剛到這座城市嗎?一個星期前,這裡發生了□□之間的武力衝突,老板早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原來如此。我確實是頭一次來這邊考察旅遊的,不好意思打擾了。”青年掃視了一眼餐廳內的環境,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目送著青年走遠後,織田作鬆開腰間的槍,撥打了一個號碼:
“喂?太宰,關於你拜托我的那件事,我在店裡遇到了一個奇怪的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