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著就近原則，根據IP地址篩選了信息，大概五六條來自照夜市的委托，她挨個看了一下委托內容，大多不痛不癢，隻有一條吸引了她的注意：

“梟魔你好，我住在照夜市列象街28號懷鹿苑。大概兩個月前，我樓上搬來了一家三口，自從他們來了之後，就經常各種怪聲，形容不好。平時很少能見到麵，但住一棟樓也難免會碰上，打眼看著感覺這家人都挺正常，可怪就怪在，我從來沒見過他們仨說話，見過他們的其他業主也都這麼說。特彆是那個小孩兒，估計也就一兩歲吧，目光呆滯，過分乖巧，從沒聽他哭過，怪瘮人的，他們不會是什麼新型薩坎亞吧？真要是的話，得趕緊滅了呀，跟薩坎亞住在一起那還得了？你可以過來幫忙看看嗎？”

淮弈思索一番，回了私信：“我可以接你的委托，但再次提醒，委托期間我會全程直播，雖然我會進行人臉遮擋，小心行事，可這件委托是關於你鄰居的，若是涉及到了他人隱私，我概不負責，請你考慮好。”

對麵立馬回複：“沒問題。主要是每天都過得心驚膽戰的，我也不敢自己上去看。真有問題正好解決，若有誤會，我會自行賠償他們的。”很快，又來了一條：

“救命！怪聲又來了！！”

【任務通知】

【你的分支線任務“？？？”已開啟，係統將為你提供直播保護，係統會為你攔截任何來自他人的截圖和錄屏，你無需擔憂麵部露出以及信息安全，請安心完成任務。】

淮弈激情下單委托行頭。

在快遞送到後的第二天下午三點，淮弈來到了列象街，這裡主要是居民區。今天她穿著一件很普通的黑色衛衣和牛仔外套，她將那個經典黑麵具換成了有電子攝像附芯的口罩，從外看就是個普通口罩，然後帶了頂同色係的漁夫帽。她來到懷鹿苑門口，給委托人發信息表示自己到了。

很快，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打扮還挺時尚的卷發女人走到了淮弈身邊：“是梟魔嗎？”

淮弈點點頭。

“看著真年輕！我叫唐慧，除了阿姨，你怎麼叫我都成！”唐慧領著她進小區，“直接去我家吧，這個點，他們估計可能要出門接孩子了。”

“唐女士，我要開始直播了。”

電梯下行中，唐慧按了電梯上行按鍵。很快，門打開了，裡麵站著一男一女，年紀不大，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唐慧見到了他們，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後展開了一副親和的笑顏，向他們打招呼：“哎呦，去接孩子放學啦？”

那對男女也以笑回應，點點頭，然後並肩一起踏出了電梯，淮弈用餘光目送他們離開。7樓到了，待唐慧打開家門，邀淮弈進去之後，她才開口問道：“他們就是你樓上的那對夫妻？”

「居然這麼快就接上委托了！」

「主播今天是不是沒帶麵具？我去，臉擋得夠嚴實啊。」

「而且所有入鏡的人臉都被遮擋了，連文字信息也碼上了。」

“對對，就是他們，小姑娘，看到他倆的反應了吧？不知道在其他地方什麼樣，至少在這個小區裡，大家打招呼、問話什麼的，都是不說話，笑一笑，不是點頭就是搖頭。”唐慧給她端了一杯水，“站著乾什麼？到沙發上坐。”

“謝謝。”淮弈接過水杯放到茶幾上，和唐慧一起在沙發坐下，“他們是啞巴嗎？”

“不像，啞巴之間也是會交流的，甚至不少啞巴話還很多。”唐慧將一縷垂下的頭發彆到耳後，露出回憶的神色，“但他倆是一點交流都沒有，可能在家會說話吧，也許是聲音小，一塊樓板隔開也就聽不見了。一開始鄰裡還會跟他們打打招呼，後來大家發現他們從不開口，現在要麼當沒看見，要麼碰見了頂多點頭示意。”

唐慧繼續說明著情況，差不多四點半的時候，樓上傳來關門的聲音，他們到家了。淮弈和唐慧對視了一眼，立馬閉口不言，將一切動作都放輕了，默默聽著樓上的動靜。差不多半小時過去，什麼都沒有發生，淮弈在屋裡子轉悠，試圖找到能最清晰聽見聲音的地方，依然無果。

“要不你下次再來？有聲音了我立馬聯係你，那個怪聲每次都會持續很長時間，但不會每天都有，今天可能不湊巧了。”唐慧走到她身邊用氣聲跟她說話。淮弈點點頭，準備關閉直播。

“砰——”又是一道關門聲，接著就是一串從門口走到家裡的腳步聲。淮弈收手，跟著樓上的腳步聲走，一路來到了唐慧家的衛生間。同一棟樓的戶型基本一致，尤其是每層衛生間的下水管道都是聯通的，淮弈抬頭看著天花板，樓上有一個人進了衛生間就沒出去過了。很快，另一串腳步聲傳來，也進了衛生間，比之前的聽起來更微弱些，應該是那個女人的。淮弈靜靜站著，樓上所有的動靜都集中在了這裡，並且一直在這兒。

“噗—滋——”

“窸窣...窣窣窣窣窣......”

“呼哧————”

淮弈手指向天花板，朝唐慧看去。唐慧雙手交疊捂住嘴，皺著眉頭點點頭。沒錯，就是那串怪聲！

淮弈倚靠著洗手台，閉上眼睛仔細聽聲音。似是有粘稠液體一直滴落在地，還時不時夾雜著麻繩被擰動的緊澀聲，不像是能從人的喉嚨裡擠出的細弱且尖啞的怪吟，一陣一陣地穿過旁邊的下水管道刺入淮弈的耳朵。

“啪！！！”聽起來是被扯緊的皮繩猛然斷裂，詭異的怪吟停止。

“篤篤篤篤篤篤......”小聲且急促的敲擊聲接連不斷。

入夜，整條列象街逐漸退去喧囂，懷鹿苑裡的住戶也都開了或明或暗的燈。12棟804室的這對夫妻卻隻在臥室點著昏暗的蠟燭，他們的孩子在自己黑暗的房間裡睡得沉寂。

“老公，後天周六，我們帶著樂樂去芳卉公園玩玩吧，我看天氣預報說，後天天氣不錯。”李錦蘭側臥背對著劉鈺明，定定看著床頭櫃上搖曳的燭光。

“他那樣還去公園？廢這個心思乾什麼。”劉鈺明靠在床頭翻著手機，將煙頭隨意按滅在泡著水的煙灰缸裡，裡麵的煙頭快擠滿了。

李錦蘭翻過身，偏頭看著自己的丈夫：“去看看也是好的啊，那裡有雪片蓮，怪漂亮的，樂樂還沒見過呢。”她見劉鈺明沒反應，拋了個白眼過去，“行，我自己帶他去。”

劉鈺明不耐煩地歎了口氣，關上手機躺下，然後背過身去：“好，去，行了吧？”

星期六這天，春光尚好，樂樂一家到了那座以“多花卉品種”為特色的芳卉公園。李錦蘭抱著樂樂等劉鈺明從後備箱拿出嬰兒車，等車架好，她把樂樂放進了車裡。樂樂輕輕咳了一下，小手悄悄捂住了肚子。

“老公，樂樂有點不舒服。”李錦蘭看著正緩慢眨眼的樂樂。

“嗯，進去吧。”劉鈺明看都不看，推車先向前走了。

這座公園裡有各種少見的移植花種，綠化局也是花了大價錢才讓這些花生長在了它們並不適宜的照夜市。四月初的早春季節，正是雪片蓮盛開的時節，這座公園裡的一處小山坡下的草坪上種滿了雪片蓮，一直延伸至水邊。放眼望去，成片鐘形的潔白小花冠懸垂著，花瓣如水滴般圓潤可愛，在日光的照耀下盈盈透光，恬靜怡人。微風拂過，攜來雪片蓮獨特的清新香氣。

“樂樂，來，這就是雪片蓮。”李錦蘭把樂樂從嬰兒車裡抱起來，沿著小路走進花叢。走了一會兒，大概看不到其他來公園遊玩的人時，她把樂樂放下，“站好，給你照張相。”

然而剛從包裡拿出膠片相機準備給樂樂拍照時，劉鈺明上前奪走了相機：“有什麼好拍的？”

“給他拍張照又怎麼了？”李錦蘭有些惱怒，伸手就是想要將相機奪回來。

樂樂就靜靜地站在這片雪片蓮裡，抬頭緩慢地眨著眼睛看他們，一雙小腿顫顫巍巍的，有些站不住的樣子。

就在一場爭吵即將爆發之時，對麵來人了，是住在他們家樓下704的那個獨身女人，她旁邊還跟著一個年輕姑娘，估計是她親戚。劉鈺明“嘖”了一聲，給李錦蘭遞過去一個眼神，兩人立馬恢複常態，李錦蘭還彎腰牽起了樂樂的胳膊，繼續在花叢裡散步。

“哎呀，真是巧，今天天氣好，確實適合帶孩子出來曬曬太陽、看看風景。”704的那個女人過來跟他們打了個招呼，還蹲下輕輕捏了捏樂樂的小臉。

李錦蘭和劉鈺明對著女人禮貌一笑，點點頭，帶著樂樂繼續往公園裡麵了。

“真是討嫌，就這個女的一天到晚話那麼多。”劉鈺明狠狠皺起了眉，“不搭理她還能一直湊上來，沒眼力見。”李錦蘭牽著樂樂，沒有說話。

夫妻倆帶著樂樂沿著開滿雪片蓮的河邊散著步。李錦蘭給他指著水裡洗羽的天鵝，還讓他蹲下摸摸一朵開得極好的雪片蓮的花瓣。

樂樂看到了它花瓣邊緣的綠色小斑點，又伸出手指戳了戳，兩隻圓溜溜的眼睛難得亮了亮，他在覺得驚奇。李錦蘭低頭看著樂樂，眼裡閃過一絲難過，她又抱起樂樂，替他攏了攏外套：“樂樂，雪片蓮香不香？”

樂樂小幅度地、慢吞吞地點點頭。

“樂樂喜歡，那就在這裡多待一會兒。”李錦蘭抱著他又回到花叢裡轉悠著。

樂樂盯著潔白的雪片蓮看了一會兒，然後緩緩轉身摟住了李錦蘭的脖子，一點一點將小臉兒貼在她的頸窩處，又抬眼望著一直沉默走在他們身後的劉鈺明。

一直在後麵推著嬰兒車的、緘默不語的、緊鎖眉頭看著樂樂和李錦蘭的劉鈺明。

在逛遍了大半個公園後，樂樂的呼吸越發急促，他有些沒力氣了，小小的一隻乖乖趴在李錦蘭懷裡，一動不動。

“老公，我們回家吧。”李錦蘭輕聲說著，手撫上樂樂的背。

還帶著些涼意的春風撥弄著雪片蓮花叢，它們搖曳起來，伴著清脆的鳥鳴，仿佛奏出了一首靜謐而輕柔的樂曲。

樂樂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