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起身出門,讓曲瓚繼續幫忙守著,自己去詢問江淮與相關注意事項,並且給蔣老師發了一個消息,詢問如果要給親近之人做引導,需要注意哪些問題,同時將藥劑打包好,聯係鐘芷嫣那邊的人來取。
做好這些後,她劃開傅梟的手機,除了工作上的一些事情,還有曲鬆發來的一些訊息。
先前抓住的那些機車男,透露出了些許線索,林念一一記錄下來。
她總感覺,她與傅梟此刻正在被一團團陰謀籠罩著,從三年前布局冒充憶安、網絡發酵憶安、造謠傅梟出軌、海外業務激增、傅洪良調戲、沈鳴救人、沈氏集團暴雷、教堂爆炸、針頭事件,再到傅梟卸任,看起來毫無關聯,實則一環扣一環,暗處利益早已擰成一根極細的鎖鏈,一個不留心,她與傅梟都會被那鎖鏈勒住喉嚨,而真正的幕後黑手,很有可能正在舉杯慶祝。
林念緊皺著眉頭,透過窗戶,看向外麵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的天氣,心臟止不住地突突亂跳。
倏地,一道閃電橫空出世,撕裂烏沉沉的天氣,緊接著,她聽到樓下一陣驚呼。
“哎呦我去,嚇死老子了!”來換藥的傅洪良仍舊被包成了豬頭,他被嚇得捂著樹乾大喘氣,“格老子的,也不看看老子是誰,居然敢劈我,回頭我就叫天氣管理局收拾你!”
話音剛落,又一道閃電直直劈下,落在他的身側,直接把他嚇倒在地,隱約間他感覺自己的褲衩有點濕潤,環顧四周後,夾著屁股快速跑上車。
林念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張嘴無聲道:“活該。”
瓢潑大雨傾瀉而下,林念送彆許晴和曲瓚,回病房靜靜坐在床前,一句話也不說。
直至深夜,傅梟才悠悠轉醒,床頭的白熾燈光冰冷灑下,床頭小桌上,是整齊擺開卻沒有動過痕跡的餐盒,身側,是緊握著自己雙手沉睡的妻子。
傅梟緩緩起身,將林念攔腰抱起放在床上,自己則躺在一側虛攬著她的腰,感受著這片刻屬於他們的短暫安寧。
他總感覺有人在爭奪這具身體的使用權,他試圖抵抗、強壓,可那空洞的無力感無時無刻都在席卷自己,想要將自己吞噬。
他也不確定,他還能保持清醒多久。
或許是一天,又或許是一個小時?
傅梟垂眸輕吻著懷中妻子的紅腫未消的眼睛,心下歎了口氣:又讓你為我難過了。
他閉眸假寐間,聽見“啪嗒”一聲。
一個帶著口罩的女護士推著醫療車進屋,手法嫻熟地抽取液體,擠兌空氣,細碎的玻璃碰撞聲中,針尖懟到了林念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你做什麼?”傅梟倏地睜開黑眸,眸光在黑夜中尤為閃亮,他大掌緊緊捏住護士的手,用力向後掰去,刹那間,“哢嚓”一聲,她的手便骨折了。
下一秒,那女護士暴吼一聲,雙腿瞬間發力,一個飛踢將傅梟的手踢開,注射器被頂起,女護士眼疾手快地握住後,迅速刺入林念的體內,但僅推進一點便被傅梟反手擒住。
林念聽到聲音醒來,忙按響床鈴,突兀而又急促的急救鈴在護士站響起,值班醫生和護士飛速跑來,見到此場景,紛紛上前幫忙,幫忙牽製那名女護士。
眼疾手快的林念伸手拉下她的口罩,護士的臉全然露出時,瞬間便對上了號,拉著傅梟的衣袖驚呼:“傅梟,就是她,在老宅搞偷襲的那個人就是她!她竟然還敢來!”
傅梟將林念護在身後,黑眸中閃過狠戾與殺意,周身氣息陡然變得冰冷寒涼。
女護士雙眼怒瞪著麵前的兩人,她張大嘴巴口中發出尖銳的怪叫聲,像隻林間發狂的野獸。
眾人看到她這副模樣時,不由得渾身一顫。
“她好像沒有舌頭……”林念心下駭然,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緊身側男人的大掌。
傅梟心領神會地將那雙手握住,抬起胳膊自己檢查著:“先彆管她,你有沒有事?剛剛好像那藥打進去了一點。”
“我也不太清楚,但現在好像是沒事。”林念看著右胳膊上的針孔,蹙了蹙眉頭,“先把她解決了,一會兒我去抽血化驗一下。”
“好。”傅梟撥通警方電話,由於醫院隔壁就是警局,因此,沒一會兒警察便來將人帶走調查了。
林念配合護士抽血檢驗,看著鮮紅的血液被抽取進試管,她的心臟沒由來的顫抖著、恐慌著,似乎有什麼要呼之欲出了。
下一秒,溫熱的大掌護在自己眼前,頭頂傳來喑啞低沉的聲音,令她異樣的心臟瞬間恢複平穩。
“怕還盯著看,真不知你是膽小還是膽大。”
“不能既膽小又膽大嗎?”被大掌遮住臉龐,隻露出鼻尖和粉唇的林念,輕笑了一聲,“又是驚心動魄的一天。”
護士帶走血液樣本,病房內霎時又隻剩他們二人了。
“念念,如果有一天,我忘記了你,你還會留在我身邊嗎?”
“會。”
“如果,我不是我呢?”
“那我就找到你。”
“如果……我變得卑劣不堪、一無所有,什麼都不能在為你做,你還會喜歡嗎?”
“傅先生,你現在好像已經一無所有,隻能吃我這口軟飯了。”林念輕笑一聲,打斷逐漸壓抑的氣氛。
“傅梟,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在你身邊,你可以反複向我確認這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你放棄自己九百九十九次,那我就托起你一萬次。”
“所以,永遠不要放棄自己,也不要想著離開我,我們是夫妻,遇到困難也要一起麵對。”
林念覆上眼前手掌的手背,認真而又篤定地錚錚道。
“好。”
男人似感歎、似感動的口吻裡,帶著動容的波動,像極了夏日暴雨來襲時,狂風裹挾玻璃窗時的陣陣顫動。
“那,現在能抱著我睡一會嗎?我好困,好累。”林念拉下他的手掌,眼睛熬得通紅。
“好。”
這一覺林念睡得並不安穩,夢魘囈語不斷,醒來時頭發已經被汗漬浸濕,而身側的男人,則背對著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
“傅梟?”
林念扶床起身,像往常一樣將腦袋枕在她的大腿上,從下而上望著他。
可當她對上他那雙陌生的眼眸時,想說的話瞬間哽在喉中。
他……
不是她的傅梟。
林念身形一怔,全身仿佛被從上到下的冷水浸潤,沒有一處不是涼的,緊隨而來的是一股由心臟自發向外蔓延的疼痛,眼睛更像蜜蜂蟄過一樣,疼的隻掉眼淚。
“你……哭什麼?”
男人愣愣開口,陌生疏離的語氣中透著不解,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嚨,似是有些疑惑自己發出的聲音。
林念雙手捂住眼睛,嘴唇卻不由自主地抿成一條直線,微微顫抖著,小聲嗚咽著。
“……”
男人沉默,抬手將她的頭推離自己的大腿,與她拉開一段距離,身寬腿長的他,自然垂落雙腿時,雙腳卻始終抬離地麵。
病房內氣氛凝滯起來。
半晌,林念止住哭聲,吸了吸發紅的鼻尖,起身下床,坐在他背對的床的另一邊,亦是沉默不語。
是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兩人背對無人言語,似是僵持,又似是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你叫什麼?”林念收拾好情緒,率先開口。
“傅梟。”
“你……”林念壓住心底的情緒,口氣悶悶,“你今年多大了?”
“13。”男人淡淡開口,隨即又皺眉捏了捏喉嚨,“但我現在看起來好像年紀很大了。”
“13歲……”林念垂下雙眸,口中喃喃,“那你……現在快樂嗎?”
“快樂?”
男人有些不理解這兩個字,在口中翻來覆去的咀嚼著這個詞的含義:“快樂是什麼?”
“……”林念沉默。
13歲的傅梟,她全然未知。
病房內又一次陷入了靜默之中。
之後的幾天,傅梟一直處於這個狀態,有時是5歲,有時是13歲,有時是15歲,有時又是20歲。
而28歲的傅梟,一次都沒有出現。
好在,他很配合,或者說很乖巧。
做檢查時不抵抗,也沒有任何情緒,林念拉著他去哪,他就去哪,不問為什麼,也不問目的地。
各項結果顯示,傅梟現在身體一切正常,也沒再出現短暫的窒息情況。
江淮與來看過他,也是束手無策,隻是建議林念將他帶回家休養,畢竟現在這個情況,待在醫院裡也不會有任何改善。
林念點頭應下,第二天一早帶傅梟出院,回了自己先前的小出租屋。
以前交往時,傅梟沒少送她房子,想讓她住的舒適一些,但她覺得這裡就很好,再加上她也不願意過度依附於他,否則失去自我,她也會在感情中失去吸引力。
“給,這是以前為你準備的拖鞋。”林念彎腰從鞋櫃中拿出一雙藍色怪獸涼拖,放在男人麵前,等著他換上。
男人見狀,乖乖脫下鞋子,換上涼拖,然後便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林念見他這副模樣,上手揉了揉兩把男人的發頂,換上鞋子後,拉他進出租房內唯一的一間臥室。
“這裡,是你的房間,喜歡嗎?”
臥室內牆壁潔白,貼著大大小小的裝飾畫和照片,全是她與傅梟熱戀時的合照,裡麵陳設很簡單,一張鋪著嫩黃色碎花四件套的床,一張白色書桌,一張小木椅和白色法式風格的衣櫃,地上鋪著生機盎然的綠色碎花地毯,窗簾是白色薄紗,微風拂過時會在地板上留下靈動的影子。
男人不語,直直地坐在床邊,看著腳踩的綠色地毯,微微出神。
林念打開窗戶通風換氣,手機鈴聲適時響起。
她接聽後有些麵露愁容。
嚴庭軒爆發終結事件,林念必須得去,可傅梟自己在家,她又不放心。
如果找護工的話,也不知道傅梟能不能接受。
她遲疑地走進臥室,在男人麵前緩緩蹲下,昂著頭對上他的垂下的眼眸,和他商量著。
“我現在必須要出去一趟,你可以在家乖乖等我回來嗎?需不需要我找個人來陪你?”
男人沉默地搖了搖頭。
“我很快就回來,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回來給你帶。”
男人還是搖了搖頭。
“……”
林念歎了口氣,拿起相關資料,將門鎖好,並去一樓找房東,讓他幫忙留心一下,房東欣然答應。
再次回家時,她手裡提著各種水果和外帶回來的餐食。
第一時間回臥室時,發現他仍保持著原有的坐姿一動不動。
接下來的三個月,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著,傅梟做什麼都很配合,乖得像個毫無靈魂的傀儡。
林念發揮超強的適應力,不論他是否回複,都鬥誌昂揚、陽光明媚地與他打招呼。
每天早上林念開口的第一句,就是問他多少歲,並根據他的年齡,做出一天的相關計劃。
例如,傅梟5歲時,林念會親力親為的替他清洗身體、穿衣喂飯;13歲時,她又會拿出三年高考五年模擬讓他學習解題;18歲時,她會為他講述動人心弦的愛情故事;20歲時,她會動用網絡上的各種撩人大法撩撥他。
漸漸地,5歲的傅梟會開始下意識地拉著她的衣角寸步不離;13歲的傅梟,會在自己冥思苦想治療方案時,在書桌抱著習題書默默陪伴;18歲的傅梟,會在她生理期時煮紅糖水,替她買衛生用品;20歲的傅梟,會在她瞌睡時偷偷親吻她的額頭。
直至,一個與往常一般無二的清晨,林念向往常一樣窩在沙發上熟睡。
模糊間她感覺有人握著她的雙手,當她緩緩睜開眼睛時,便映入男人目光灼灼的眼底,一時間,她恍惚地有些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