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錯,步步錯(1 / 1)

念念回響 馮盈錦 5772 字 2個月前

話音剛落,傅梟的手機響起,林念沒由來的又開始生氣。

“快接吧,你的沈小姐生氣了。”林念哼哼了兩聲,把他推開。

傅梟瞥了一眼手機,看到來電顯示,隨即接了起來,神色一凜。

“嗯。”他淡淡冰冷的應了一聲,便掛斷手機。

“傅琛突然昏倒,剛剛被送到帝都第一人民醫院搶救,我需要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聽到這個消息,林念轉臉便拉住他的衣袖,沒由來的想陪他一起去。

傅梟隻是搖了搖頭,他們家的事情太過複雜,他不想牽扯到她,於是他隻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等我回來。”

隨後,他轉身離開,驅車前往醫院。

林念坐在床邊,眉頭緊皺久久未舒展,躺在床上想睡覺,卻怎麼也睡不著。

後來,她索性不睡了,起身換了條裙子,也出門前往醫院。

她總覺得心慌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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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第一人民醫院,特護病房1201。

“小梟來了。”

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傅家掌舵人傅天川,看見傅梟的身影,朝他招了招手。

傅梟沉默地點點頭,冷淡疏離地喊了聲:“爺爺。”

傅梟將視線移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的中年男人,心底甚至一絲波瀾都未起。

“醫生說傅琛得的是多重人格障礙,現在才來治療,太晚了,用藥效果不大。”

傅天川緊皺的眉頭,讓他布滿皺紋的臉上,又多了幾道縱橫交錯的裂痕,像極了乾涸的土地。

“……”

傅梟沒說話,隻是靜靜地、淡漠地看著床上氣息微弱的男人。

傅天川見狀,有些頹然地搖了搖頭。

“一步錯,步步錯。”

他拄著拐杖,一步一步緩慢地在傅琛床邊坐下。

半晌,他將視線從傅琛臉上,轉移到傅梟臉上。

“父子父子,那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即使你不想認他,他也終歸是你的父親。”

傅天川歎了口氣,似有無數話要說,卻又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屋內一瞬間安靜下來,可以清晰地聽到時鐘在一步一挪的聲音。

傅家二叔傅洪良姍姍來遲,一進屋就開始陰陽怪氣。

“爸,大晚上的把我們叫來乾什麼?大哥發病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反正也治不好,讓他在醫院躺著不就好了,有必要發一次病,全家都攪得不得安寧嗎?”傅洪良不耐地皺眉,一雙鼠目左右環視,身形一歪倚靠在病房門口。

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的臉上浮現著嘲諷的笑容:“大哥一輩子叱吒風雲,這點小病就把他折磨成這樣,這要是出了家門,可彆說是咱傅家的人,免得彆人覺得咱們都是病秧子。”

“爸,大哥有病,三弟淨遠也天天病病歪歪的,他們都沒能力繼承公司,不如你把傅氏交給我打理?”他搓了搓掌心,滿目欲望利益毫不遮掩。

“傅洪良!你個孽畜!逆子!我怎麼生出來你這麼個東西!他們是你兄弟!”

傅天川用拐杖狠狠敲擊著地麵,怒不可遏地紅了臉。

“爸,你這話說的,我是孽畜,那你是孽畜他爹,咱們啊,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年啊,要不是你,大哥也不會這樣,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咱們爺倆就彆互相指責了哈。”

傅洪良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絲毫沒有把話放在心上。

“你……”傅天川氣急攻心,開始劇烈咳嗽,“混賬東西!”

傅梟始終神色淡淡,對他們的爭鬥沒有絲毫興趣。

“呦,我小侄子也來了。”傅洪良看見傅梟,咬了咬牙,眼神裡充滿了憤恨與嫉妒。

“年紀輕輕成了上市公司的總裁,比我這個二叔還牛逼,感覺怎麼樣?是不是覺得自己的人生爽爆了?”他陰陽怪氣地啃咬著大拇指的指甲。

“哦,對了,你最近打算聯姻是吧?沈氏千金好啊,長得好看,家世在帝都也是排的上號的,有了她的助力,你什麼都不做,也能平步青雲,真不愧是傅琛的好兒子,挑人的標準都一模一樣。”

傅洪良嘖嘖了兩聲,語氣誇張,滿是嘲諷:“一個小雜種都能當總裁,我看咱們傅家當真是落魄了。”

傅梟雙手插兜,用眼角的餘光瞥向傅洪良,臉上始終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對於傅洪良的嘲諷,他絲毫反應也沒有。

又或許,他根本不在意彆人怎麼說他。

感覺到被無視的傅洪良瞬間額間青筋暴露,聲音愈發尖銳刺耳。

“哎呀呀,瞧瞧,瞧瞧,真不愧是傅琛的好兒子,這冰塊臉簡直和他年輕的時候,如出一轍。”

“就連陪睡的女人,都是一個類型。”傅洪良伸出舌尖舔了舔上牙,他好似想到了什麼,眼神裡閃爍著興奮奇異的光芒。

“那個跟了你三年的小妮子,你也玩膩了吧?給二叔送來,也讓二叔嘗嘗鹹淡……”

話音未落,傅梟的身影快速閃到他麵前,拳頭如疾風驟雨般打在他的臉上。

“傅梟,你敢打老子?!”

傅洪良被打翻在地,口中吐出一口鮮血,滿眼不可置信,老爺子在現場,他居然被一個小輩打了!?

他爬起來就要反擊,卻又被打翻在地。

傅梟眼神冰冷,夾雜著濃烈的‘殺意’,右手緊握成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臂青筋暴起。

他的動作凶狠又粗暴,拳頭如雨點般的落在傅洪良的臉上,不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

傅洪良被打得呼救的聲音和力氣都沒有。

“傅梟!住手!那是你二叔!”傅天川上前去阻止,卻絲毫沒有作用。

傅梟仿若未聞,動作一下比一下重,指間關節逐漸沾染上血跡。

傅天川上去拉架,卻怎麼也拉不開兩人,一時間,屋裡亂成一團。

“傅梟!”

一道清麗而又帶著焦急的女聲,驟然在走廊裡響起,緊接著是小皮鞋落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聲音。

那聲音很快,很亂,像極了毫無章法傾瀉而下的暴雨。

傅梟神經一頓,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他機械地抬頭,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向他飛奔而來。

下一秒,他感覺自己的手腕被柔軟溫熱的手包裹住。

他垂眸怔怔地看著那雙白皙纖細的手,從心底生出來的暴戾與憤怒,如煙霧般緩緩消散。

“你怎麼來了?”

他聲音乾澀如枯木,上下滾動著喉嚨,指尖微微泛白。

林念看著傅梟拳頭下被打到昏迷的男人,皺了皺鼻子。

怎麼是他。

“念念?”

傅梟輕聲喊著她的名字,以為她是被自己的暴戾嚇到了,由於手上沾染了鮮血,他隻好抬手用衣袖擋住她的視線。

“我……”林念還未來的及解釋,傅洪良抬了抬手臂,手掌無意識地探向了她的裙擺。

傅梟眸色驟然染上狠厲,他迅速拉著林念起身,抬腳用力踩在那隻作亂的手上。

“啊——”

傅洪良殺豬般的嚎叫在走廊裡回蕩,隨後陷入了昏迷。

他招手讓人把傅洪良抬走,這才緩緩鬆開林念的眼睛。

“人呢?”林念環顧四周,發現人影早已經消失不見,就連地上的血跡也憑空消失了。

“彆管他。”

傅梟抽出一張濕巾,將手指上的血跡細細清理乾淨後,才將林念的小手握在掌心捏了捏,繼續剛才的話題:“不是說好在家休息嗎,怎麼來醫院了?”

“有點心神不寧,就想來看看你,順便接你回家。”林念雙手回握他。

“叔叔身體怎麼樣?”林念將視線探向床上躺著的傅琛。

下一秒,一股強烈的、攝人心魂、帶著濃重悲傷與後悔的不適感,讓她的心臟緊緊被攥住,幾乎要喘不過氣。

感受到身邊小人兒的不自在,他牽著她出了病房,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哪裡不舒服?”傅梟神態緊張,眼神一瞬不移地盯著林念。

林念平穩了一下情緒,搖了搖頭。

這時傅天川也拄著拐杖出了病房,神態疲憊,皺紋宛若縱深丘壑,就連歲月也無法舒展。

“小梟,這位是?”

傅梟緊了緊握住的手,神態認真:“爺爺,這是林念,我的……”

他頓了頓,嗓音低沉而又堅定:“我的妻子。”

聽到傅梟毫不遮掩地介紹她,林念倒有些拘謹了起來,她朝傅天川點了點頭:“爺爺,您好,我是林念。”

傅天川的視線定在林念身上,皺起眉頭,片刻後又鬆開,搖了搖頭,最終什麼也沒說。

被老人這一些的動作整蒙了,林念下意識地看向傅梟。

“小梟,你和傅琛果然是親生父子,連當初做的決定都是一模一樣。”

傅天川歎了口氣,似乎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往事,時間的厚重將他的脊背壓彎,隻能借助拐杖的支撐。

林念有些捉不著頭腦,但想到剛剛躺在床上那人,渾身散發著的悲痛與令人窒息的氣息,林念就不由得心神一晃。

她輕抿唇瓣,眸底裡閃爍片刻,拉了拉傅梟的手,輕聲詢問傅天川:“爺爺,可以讓我試試嗎?”

“什麼?”傅天川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非常年輕貌美的孫媳婦,居然不懼他的氣場,反而提出了要求。

“傅叔叔的情況,可以我可以試試嗎?”

林念並不知道傅琛得了什麼病,但剛剛匆匆一眼,見他手腕上數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她也猜到了七八分。

傅琛,有很嚴重的精神疾病,已經嚴重影響到了自己的意識和行為。

“你?”傅天川下意識地質疑,眉頭緊皺成一團,對於林念草率的態度有了些許不滿,“你對他的情況一無所知,試什麼?”

林念抿唇,眼神逐漸變得深邃。

她的黑眸宛若深淵,緊緊盯著傅天川,仿佛要將他的內心看穿。

林念輕聲解釋,語調中少了些柔色,添了幾分堅定與認真。

“傅叔叔,這些年應該很痛苦,而且這份痛苦至少延續了十幾年。”

她頓了頓,隨即又搖了搖頭。

“或許比那還要久,久到,他已經忘記了本身的模樣。”

“他被困在了那個世界。”

傅天川聽到這話,乾燥的嘴唇微張,他雙目微瞠,眼底裡流轉著不可思議,身體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

他握住拐杖的左手顫抖著,額頭上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聲音也因情緒的劇烈變得急切起來。

“你還知道什麼?”

林念垂下眼眸,回想著剛剛裹挾著她神經的那一幕,嘴唇微微泛白。

“求救無門,尋死不能。”

“每天的每天,他都在等人來救他,可後來,沒有人來。”

“他應該求救過,但都被忽略了。”

“當人不被傾聽時,就會喪失傾訴的勇氣。”

林念的聲音逐漸變得冷冽,仿若寒潭之水,清冷又平靜,讓傅天川的身體不禁打了個寒戰。

眼前女人的模樣,已從溫柔謙遜,變成冰冷疏離,好似被一層層陰影籠罩著,怎麼也看不清。

傅梟察覺到林念的變化,默契地沒有製止她,抬眸將話頭轉向傅天川。

“讓念念試試吧,情況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傅天川沉默地點了點頭,身形一閃,讓出了一條路。

林念指尖微微泛白,她讓人準備了兩根蠟燭,白色、紅色各一根,分彆放置在病床兩側,點燃後,將病房內的燈全部關閉。

她靜靜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一隻手托起傅琛的右手掌,另一隻手覆在手背上,緩緩閉上雙眸。

“傅琛,醒醒,你已經玩得很久了,我們該回家了。”

她的聲音溫柔而又有力量,在昏暗的病房裡緩緩回蕩,撫慰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床上的傅琛聽到呼喚,緩緩睜開雙眼,眼神失焦得看著天花板,口氣生硬,“我不回去了,你走吧。”

“怎麼,那麼喜歡這裡?”林念輕笑一聲,沒有回答他,反而開始反問。

此時,她的眼前已經從逼仄的病房,轉變成了寬廣無際的大海。

整片海岸線上,隻有他們兩個人,她與傅琛坐在沙灘上,中間隔著兩個人的空隙。

頭頂上是一輪灰暗無光,被雲霧籠罩著的圓月,遠處的海麵一片漆黑,海浪平靜,海風吹來,不驚不躁。

“……”

傅琛沒說話,雙眸空洞地望著前方。

他雙臂環膝,身影單薄,一條黑色長褲包裹著他修長的大腿,身上的白襯衫在海風的吹拂下微微浮動。

他赤著腳,腳上卻乾淨得沒有沙土。

現在的傅梟看起來隻有二十幾歲,與林念差不多大。

“不想跟我說話?”見他沒有反應,林念笑了笑,也不惱,隻是輕輕掀開一個話題。

“你失戀了?”

話題像一粒石子拋進大海,久久沒有回響,但大海的波浪卻突然間變得洶湧起來,海浪拍打著遠處的礁石,激起一層層泡沫般的浪花。

見此,林念不著痕跡地笑了一聲。

“你看起來,不像表麵上那麼無所謂。”

“傅琛,你在害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