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尊大人,七日了,您怎的都不去見見久兒?”書冥看著窗外,那感召院的隊伍又在晨時匆匆而去。
這些日子,似乎少尊與久兒之間都不似從前熱絡了。
“坐下歇歇,莫像那婦人盼兒歸。”少尊收了那手間星盤入袖,這才得空看去窗外。
此時夏雨多多,每每晨時總是煙霧蒙蒙。
“少尊大人莫要說笑書冥,您要是不住在這折花間,書冥倒是信了您不在意久兒。”
少尊拿了一旁的背簍,裡麵多了些竹藤的花燈,也不知多少隻了,但總是些尋常動物。
他一邊耐心編著,一邊同書冥說些閒話。
“她最近正是忙的時候。”
書冥聞言坐去一旁,卻一雙眼睛正盯著那些花燈,一、二、三……
這還差三隻呢……
“少尊大人先前要書冥查來的消息,可還要聽?”
“不聽了。”少尊頭也未抬,“她說她是虹衣羽,我便當她是虹衣羽。”
“少尊的意思是……?”書冥忽而麵上一喜。
“本尊的意思是。”他不輕不重敲去桌案,“這大祝皇朝的氣運將欲動蕩,你這般閒,可是在偷懶?”
書冥倒是未怕這訓誡,隻抿起嘴來似乎偷笑。
“有少尊大人在這安昭,書冥沒甚用處,沒甚用處。”
少尊似是無奈,隻一揮手,就把那惹人嫌的豆芽掀去了不知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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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得還找上門兒來了?”虹衣羽看著那坐在門口的‘貴客’,疲態間也不由笑去。
她倒是也未邀了人進家門,隻扶著膝老嫗似地坐去了他身旁。
“你這身子骨可要保重,不過二九年歲。”沈天打趣著。
“累些也很好。”她已許久未在暮時歇過了,當初杜大人為她立的這座宅院偏僻,此時門前幾多碎草,便是平日玩鬨的孩童都歸了家去,看著倒是寂寥。
“那皇帝給了你們幾多時日?”沈天問道。
鎮北侯之子恐攜火藥入京意欲皇帝壽誕作亂已漸出流言,刑部感召院必定是率先出手。
虹衣羽頭痛般閉目,似乎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又或者說,你給自己留了多少時日?”沈天竟是一反常態不算善解人意,追問而去。
虹衣羽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氣,“你就不怕皇帝一怒之下連坐你等北境皇商?”
沈天挑挑眉,笑的略有猖狂,“你瞧,我這送與刑部虹大人的禮,從未送錯,想來定是能保下一命的。”
“嘖——”虹衣羽瞥了他一眼,卻不想下一瞬忽而腹中咕嚕。
於是那猖狂笑意蔓延,沈天更是笑著自懷中拿出一疊油紙包來,不過一包蠶豆而已。
虹衣羽捏了枚豆,入口五香,很是開胃,卻麵色冷淡。
“皇帝壽誕,絕不可推。”華誕此事籌謀五載,耗費財力不可不辦,這吉慶時辰自然沒有換的道理。
“如是督辦不利該如何?”
“看在杜大人的麵子上,隻要保得壽誕一日無虞,期限都好說。”虹衣羽一顆接一顆地吃著豆。
“可這火藥送入京都,除了壽誕,我倒也想不出所為何用。”
虹衣羽擰了眉,看去沈天很是不爽,“你今日倒是總愛說些我不願聽的。”
“這不是七八日不見,總有許多話沒說,今日逮著機會說完才是。”
“你在抱怨我?”虹衣羽微訝。
“算是。”沈天點點頭,然則還未待他占了上風,那肩上忽而一重。
虹衣羽靠在了沈天肩膀,近乎將全身的氣力都托了上去。
“很累麼。”沈天沉吟半晌,問道。
而那肩上的人,隻用了一聲喟歎來回。
“林小侯爺,於你很重要。”沈天說道。
“他於大祝很重要。”虹衣羽睜開眼,“鎮北侯此行,絕不會與朝廷為亂,便也不能有半個人與火藥案牽連。”
鎮北侯必然不能與朝廷有一絲嫌隙,而林相藥作為侯府之子,一定要乾乾淨淨,全身而退。
“哦?你便這般篤定?如是那鎮北侯偏偏就是牽連至此呢?”沈天手邊扯了一尾草葉,隨手編著什麼。
“沈兄是覺得駐守北境十幾年的鎮北侯蠢笨,還是覺得小侯爺是個蠢的?”虹衣羽道。
“我隻是覺得,這火藥案背後的主使,是個蠢的。”他吊兒郎當地答去,一時也看不出從前的公子模樣。
然則虹衣羽卻忽而起了身,不算滿意地盯著他上下打量,似乎要從他身上也尋點‘蠢’意出來。
沈天自是知她不悅,隻提了手中螞蚱送去了她眼前。
“虹大人莫氣,這草蟲算是沈某賠罪。”
虹衣羽輕挑眉梢,收了在手,隨意把玩,那唇邊笑意,正如十八,多有少女幼稚。
於是沈天自那最後一抹暮色看去她,笑意漸消。
十一年
這消失的十一載,或許在此時,才算徹底在他心底明朗意義。
“瞧什麼?”姑娘問著。
沈天眼中帶著溫柔,“我同你買身新衣如何?”
“不年不節的,買衣裳作甚。”
沈天心中兀自做了決定,那必然是要買的,至於理由……
“我欠你的,欠了你一身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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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言,排除林小侯爺之嫌最為關鍵。”杜離州欣慰笑著。
“陛下願意相信小侯爺無謀逆之心,與感召院而言,算是有了喘息之機。”虹衣羽將所報線索一一整理,“此番隻待江丙帶回消息,大人便可前往皇宮稟明陛下了。”
“便是解除了林小侯爺的嫌疑,最重要的就隻餘了陛下壽誕。”杜離州道。
“此前已知火藥出現地點,近乎遍布安昭,如是城中騷亂,那定是刺殺陛下最為可能,如若背後主使是要將這火藥運抵壽誕,那麼隻蛛絲馬跡露出,也必定為感召院所獲。”虹衣羽說罷,藏去眼中鋒芒。
“如此自信?”杜離州笑問。
“如非是地玄房大人將那煙花失竊一事耽擱至此,感召院何至於此時被動。”虹衣羽眉梢深掩嫌惡。
“即如此,那林小侯爺呈稟陛下要你壽誕巡守之任,我便替你應了。”
虹衣羽聞言手間一頓,“……我?”
“正是。”杜離州少見她這般措手不及,一時笑去,“林小侯爺對你確實欣賞,此番陛下麵前抬舉於你,也是替你……”
“大人——”
二人說話間,有侍衛來報,“杜大人,虹大人,院外有人一定要來見。”
那侍衛麵色猶豫地瞧著虹衣羽,她便眉頭一皺。
“沈天?”
侍衛搖搖頭,“非是,此人不識,隻說找虹大人您,且……”
“如何?”
“且打傷了感召院的人。”
聞言,虹衣羽擰著眉肅殺而去……
感召院外,三五侍從狼狽間忌憚不近,虹衣羽颯步而來,指抵刀鋒。
然她方見到那背影,便忽而止了步。
來人素布衣衫,頭無半分繁飾,夏風習習,便卷起他鬢邊一發,竟是蒼白虯髯。
虹衣羽如此才淡了眉眼,良久,才低聲喚了一聲。
“……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