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通澤
峽穀之內,平靜的水域像是無從發生任何異常。
遙努感受著那於平日無何不同的靜默,心中卻難以平複。
這種奇異的感覺指引著他慢慢向水的儘頭靠近,靠近著那禁忌的無垠水域。
“兄長……?”遙努的聲音散去。
那獨坐在水中的身影不正是薑傀?
隻他閉目凝神,遙努也不敢輕易打攪。
然則半刻後,他便意識到這地界似乎不太對勁。
無通澤水域沒有儘頭,出了長門峽穀半裡之外,兄長從不讓他靠近。
雖從前懵懂他也闖過,但兄長責罰也曆曆在目。
可今次,他已然不由自主順著水脈走至如此深,兄長早該動怒。
且,如是未瞧錯,他怎好似覺得兄長……麵色似是在苦苦忍耐?
於是遙努頂著被重罰的風險,仍是朝著兄長的方向探了過去,直到那腳下忽而如墜千斤……
“兄長!”遙努一驚,千斤步伐之下,水汽沸騰,而後自腳下劃出一方陣去。
繼而像是喚醒了什麼一般,蒸騰的水汽喧囂著跑出了水麵,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自由而狂歡。
“兄長!兄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遙努抬著腿艱難地朝著薑傀靠近,每走一步都似乎要耗儘他的氣力。
直到他來到了薑傀的麵前,才承受不住一般跪倒在了水麵之上。
亦是此時遙努才發覺,薑傀麵上似有一股氣在竄湧,衝擊著他的皮囊,想是下一瞬便要血濺而出……
“兄——!”遙努想要擒住那股流竄的氣,卻堪堪碰到便被薑傀周身驟起的氣澤轟了出去。
至此薑傀終於睜開了眼,卻是雙目赤紅,像是耗儘了最後一絲血。
“滾……”嘶啞的聲音快要聽不出這一個滾字。
然則遙努也紅了眼,他哪能還聽去兄長的話,便不及薑傀反應,立時施法,於是冰脈便自四方而及……
“滾——!”
長嗬之下,水脈難控,遙努震於兄長怒氣,術法將行未行間,才得見那腳下大陣所壓的,正是令他恐怖如斯的那方巨翼。
而此時,本就舍身以壓製巨翼的薑傀早已不堪重負,巨翼吟聲間,奪水而躍……
“哥——!”遙努的嘶吼之下伴隨著的是四麵八方而突起的詭異梟鳴,像是看到屍體的禿鷲前來競相爭奪。
聞此,薑傀強撐神思,一掌拍於水麵之上,頃刻間落手長琴。
‘錚——’
一弦即出,梟鳴就此退散,遙努捂著心口似乎將要跌入水下。
而薑傀陣法已破,隻見他閃身抄起遙努臂膀,攜人毫無猶豫就朝著遠處丟出去。
此時匆忙趕來的成湯兒與孤竹夏令將遙努接了個正著,二人堪堪將人安置,便聽不遠處的薑傀頌聲喚道。
“助我修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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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傀蘇醒,入目昏暗。
這本就是他的臥房,一處陰濕潮寒的崖壁之下。
而此時,那月華映下了一方背影,似乎等候已久。
於是薑傀憶起了昏迷前的那幕。
“少尊主來的巧。”他起身,疲乏襲來,險些跌回了榻上。
“是本尊救了你。”少尊轉身,“你至少該道一聲謝。”
薑傀輕笑,“無通上下,當厚謝少尊主。”
“厚謝?”少尊走至床畔,垂眸瞧去,眼中一時或有嘲諷,“無通,不凡。”
“少尊謬讚,但我無通澤,也確是有福之地。”
見他不應,少尊便已全然再無糾纏之意。
“鳥次山的人,是你放走的。”
薑傀幽幽抬頭,輕扯去嘴角,“少尊主,何出此言?”
少尊盯著那一雙眼,沉吟許久,直至屋門外傳來腳步聲。
“哥?你醒了?”遙努本是前來探望,卻又在兄長的冷峻麵容下止了步伐。
“兄長……”失落間,倒是不忘手中本是給兄長熬的藥羹。
“出去。”薑傀冷冷斥著。
遙努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少尊,咬了咬牙,這腳下生根一樣偏生不動。
“你布施陣法落魄至此,便是你這位弟弟躬身照料,他亦為你受了傷,你這般態度,倒是令本尊好奇。”少尊一旁熱鬨瞧的夠多,便開始打量起了遙努。
遙努下意識挺了胸膛,“也為少尊主安排了住處休憩,遙努這就帶您過去。”
他不想再叫少尊打攪兄長,兄長此番耗儘心神,該多有安歇。
然少尊亦是沒有動作,隻盯著這兄弟二人,思量著什麼,而後幽幽說道,“既無礙,本尊便不多留。”此行匆匆,他無需在這地界耗費時間。
而無通澤內,成湯兒與孤竹夏令看到離去的少尊,眼中似有深意。
“你方才說他來的湊巧,可我等不也是尋來了無通?”孤竹見少尊消失在視線之內,才轉頭看去成湯兒。
她耗費了不少修為,此時虛浮的模樣倒是收斂了鋒芒,像極了從前。
“孤竹師姐可也瞧見了,那位少尊主的本事。”成湯兒轉頭,水的對岸,便是薑傀的住處,“以他之能,必不會晚於我等尋至無通。”
孤竹長歎,懶得猜成湯兒的心思,“無通澤下究竟是何,難道那少尊主知曉不成?”
合他三人布陣仍不能壓製,偏生那少尊主現身,輕描淡寫似的救了他們。
倒是襯得他們笑話一般。
“你我似乎都忘卻了,無通澤下,本有四極之淵。”
“你是說?那東西來自惡淵?”孤竹忽而脊背生寒。
無通惡淵記載悠遠,早已不可查證,可她卻深知一事,那便是惡淵之內,從不能生靈現身。
“或許,這便是無通惡淵萬萬年來平靜如斯的緣故。”成湯兒眼前忽而閃現閶闔的記憶。
閶闔落,而無通現,這真的,隻是巧合?
崖壁下的小屋忽而有了動靜,成湯兒瞧去,此時遙努正端著湯匙小心闔上了屋門,隻那西邊的小窗,榻上的人,似乎未有入眠。
她不由去想,薑傀,又到底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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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柳
“少尊大人。”保章自水患前得少尊囑托守候在細柳多時,隻沒曾想少尊大人似乎來的匆匆,於是他不敢多言,直跟了上去。
隻甫一進門,便見少尊大人覆手間落了一方瓷瓶在桌案。
“這是?”保章上前取來了瓶在手,這必然是有了任務要去完成。
“速去大凡境,尋一人。”少尊利落說道,於是保章便曉得了這‘人’非是一般,也定難尋。
“可隻在西域……?”他忙問道,“這水,是可辨認他身份?”
“此水得遇那人,你便可知其中玄機。”少尊說罷,身形隱現,保章立時知曉少尊大人就要離去,又攔了半句。
“少尊大人,就……隻有如此嗎?”凡境三千,他遍尋下來,說不得要耽擱少尊大事。
少尊麵色似乎不耐,保章少有得了這般待遇,一時磕磕巴巴竟是不敢問了下去。
“他隻可夜行,謹記。”說罷,少尊就這麼消失在了眼前,獨留保章呆愣了起來。
他想著,似乎離開大凡境時,書冥也是這副急匆匆地模樣來著。
所以到底急在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