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你是怎得尋到我的?”闌赤對於少尊的出現並不算意外,她知曉這人有許多本事,比她所有師兄師姐都要高的本事。

但她仍舊好奇。

不無意外,她得不到答案。

倒是他,一點都不見外,見麵來就牽了她的手,而後肆無忌憚的探去了她的識海。

多少年了,她似乎快要忘記這種感覺。

沒有秘密,沒有資格拒絕,像是赤裸的,被枷鎖束縛著。

於是她猛地甩了少尊的手,隱忍的神情裡,儘是防備之姿。

隻那被甩出去的手像是讀懂了主人的情緒,便連牽扯,都帶上了小心翼翼。

闌赤瞧著那又遞來的手有些意外,心中觸動之下,順勢抬起頭,便在那人眼中,收獲了濃重的一抹失落。

為什麼他會失落?

闌赤不懂。

她的思緒還亂著,一如從前的許多年。

然她又憶起書冥曾說她識海有繕,可現在看來,似乎也是錯的。

她的識海仍舊是壞的。

隻是他眼中的那分失落,終究還是被她看在了眼裡。

竟是好像他的一切,都要更特彆一些……

“我不可能應了你入大凡境。”

她盯著那雙夜色琉璃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道。

她想書冥猜錯了,他的少尊大人絕不會是得了自己的應允。

“是。”

少尊坦然,半分愧疚也無。

他就這麼瞧著她,又似乎瞧著的不是她。

於是思緒,便帶著他回到了彼時閶闔外的那一夜……

‘許多年了,真的能如初嗎。’

那晚她問出這句話時並沒有期待,也非是對他的質疑,隻是平靜的,像是在說起那天上飛過了一隻鷹而已。

而後她又追問了一句。

‘你如此希望我的識海恢複嗎?’

是——

他答道,痛快極了。

於是闌赤沉默思量許久。

卻最終轉身,走向了那通去大凡境的路。

‘如是有人問起,你定要答我是不願的。’

她在晨曦前,留下的最後一句,便是如此……

“你如此希望我的識海恢複麼?”

少尊自記憶裡回了神,聽著那一模一樣的問詢,視線落去了眼前人。

她的神情比之當日多了些色彩,卻也不過如那水筆暈開了墨一般,僅此而已。

隻這聲問詢,卻還是叫他再不能如閶闔外一般痛快的應了那一句‘是’。

“我的希望,很重要麼?”

問出口,少尊才驚覺自己那聲音如此渴求,像是荒漠的迷途者。

闌赤聞聲欲言卻又止,最終斂了神情,不肯去瞧他。

“我應你一試。”

她終是應了,第二次,隻她自己不知。

“我隻答應了你。”她複又去看少尊的眼,在等他的一個承諾。

因為他是不同的,所以她應下了。

“好——”

而他們,終於達成了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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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尊大人?赤尊這是……?”

非是書冥見怪,這一次兩次,少尊都抱著昏睡的赤尊歸來,他哪裡又能不多想。

“帶路。”

“啊?”書冥本想迎了人入洞府,這會兒聽了吩咐還楞了一瞬,卻也立馬便明了少尊的意思,他雖本能地猶豫了,但到底也不敢耽擱。

“凡境人家,書冥早已遵您的要求選了,您……”路上,書冥嘮叨著許多,隻他也始終記得,赤尊失蹤的緣由。

“怎麼,你有異?”少尊輕笑,對書冥倒是出奇的多有容忍,“想問便問罷。”

書冥這回倒是頭都不敢抬了,直攥了手掌心好半晌,才‘撲通’一聲跪下了身。

“少尊大人,那日……那日是書冥說錯了話!想來赤尊大人定是因此而失了蹤跡,但……!”

他鬥著膽子抬了頭,看去少尊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倔強。

初初化形,彼時他得見的第一人便是少尊,他被丟來了這地界後,少尊大人算作主人,卻也一如兄長,所以無論凡境種種,所受何多困難,他都不曾忤逆過少尊的任何決定。

“書冥從不聰慧,猜不得您二位的心思,但書冥卻想問上一句……”

可到了這關鍵一問,豆芽菜終究還是慫了些,抖著手叩拜著不敢再看那像是洞悉人心的一雙眼。

“您此番將赤尊大人投入大凡境,真的,是赤尊所願嗎?”

從前,他篤信著,少尊大人這般玲瓏的人,何必藏了什麼心思不能明目行事,然現下,他卻動搖了這念頭。

“怎麼,你也瞧出了?”

少尊睨了書冥一眼,悵然間的這句話,帶著幾分笑意,那非是自諷,卻又不止是說給了他聽。

可這卻難為了一旁的書冥。

他真的隻是一顆不算複雜的豆子。

少尊的不否認,叫他徑直傻了眼。

或許他更能期待少尊訓誡一句‘胡思亂想’。

隻現下他似乎將自己推入了兩難的境地。

於是他不死心地追問去。

“那少尊您,可是不得不做?”

書冥問的小心翼翼極了,也可憐極了,似乎這顆風雨飄搖裡冒出來的豆芽菜,真的經受不了再大的打擊了。

於是少尊沉吟良久,久到書冥終於開始悔恨自己今次的多嘴時,他才得來了回應。

“如你所言,是本尊不得不做。”

得了答案的書冥大喜過望,於是狼狽起了身,看去那自己從來尊敬的人。

似乎少尊與自己多是教導的模樣,刻卜,行運,占天,即便今次他冒昧至此。

有時書冥也會恍惚,眼前的人或許並不算魔地尊貴的少主,更像是自己的師長。

所以他想,即便無從知曉少尊與赤尊間的過往,但他從不懷疑的,是少尊這個人,無關其他。

於是那平白生出的糾結也就這麼煙消雲散,比他想之的還要簡單許多。

“那麼書冥,便來為赤尊大人,引路……”

自此,鄲叱平川境內的一方人家,便在初春沐陽日,迎來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小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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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無通澤

幽靜的水麵,錯落著幾方小島,相互聯結溝通。

座座廊亭倒是如墨畫作點綴,瞧去一派祥和寧靜。

然也隻有置身其中才懂得,深望高穀而去的,是這世間的無所邊際。

“兄長。”壑壁之下的回聲自遠處傳來,一個頭戴鶴簪的人遙遙喊道。

薑傀本撫在琴上的手一頓,一抹突兀的弦聲急促而去,落於平靜的水麵之上,蕩起不住的漣漪,卻最終消失在了不知是何儘頭。

“兄長該是比遙努更早知曉了。”他看著那已然平靜了的水麵,“傳信此時已送去了魔地。”

“嗯。”薑傀似是心疼,摩挲了好一會兒那琴才起身。

“兄長自閶闔回了無通就是在等這一天?”遙努見他要走,忙又追問了一句,一時瞧去帶著些許稚氣,似乎攀要糖果的孩童。

然薑傀卻轉頭,一番審視之下,直叫得遙努不得不收斂了神采。

“……我,我隻是似乎瞧清了它的翅。”他小心地回道,垂下的眉眼染上了委屈。

薑傀於是擰了眉,也沉了臉色,“守你的凡境去。”

這話說的很重,遙努便稍有驚恐,隻得徹底垂了頭。

“是,兄長。”他應道。

而彼時魔地,保章亦收到了來自無通澤的傳信,因不知少尊所蹤,遂便將此信送去了尊主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