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淵驚險(1 / 1)

火舌平白雪原燎起,似伏地狂龍般裹挾熱浪自四方而來,頃刻將無底深淵耀的宛若白晝,若細細瞧去,還可見藍色流光冠於其上。

隻當下,誰人又能去注意這般。

他們皆被那凝火之氣擊潰丈外,竟是一瞬隱有神魂不穩。

“少尊!?”

孤竹認出了那藍袍少年,此時四條火龍正魂聚於畔,他亦專注瞧著那淵,而後伴著那火龍徹天怒吼,流矢一般疾衝而下……

“少尊——!”

眾人見狀忙追去淵邊,可都還不待動作,便又見那四條火龍驟然破空而出,騰與淵上,其中守候的,是已然昏去的成湯兒。

而正踏於火龍之上少尊,懷中抱起的,自然便是闌赤。

“已無礙了。”他難得聲音不算那麼生硬,於是本還滿身緊繃的闌赤,聽得這話,這才卸去全身力氣,唯有一手仍不敢鬆。

因著那隻手上,正握著連石神劍,慶雲。

“師姐的,劍……”

闌赤先是虛浮瞧了少尊一眼,而後看去不遠處淵邊的成守約,徑直鬆了手腕甩了慶雲而出。

於是少尊也便配合著,一個氣勁將劍衝了出去,直直插在了成守約眼前……

待落地,火龍瞬間隱沒散去,成守約驚嚇中回過神,便狼狽爬去成湯兒身邊,一眾人等立時也圍上了前。

“師姐——!”成守約抱著成湯兒哭著長嘯,竟是像個在宣泄恐懼的孩童般涕泗橫流。

孤竹等人沒了去嘲笑的心思,這一番變故頃刻發生,誰人都心中後怕至極。

怕那巨口深淵,也震撼與那可怖的力量。

“娃娃……”孤竹走上前,儘力平複著心情,她看著少尊懷中的少女,安詳模樣,卻有些狼狽,發絲飛亂著,不由上前去整理,卻被少尊懷抱一個撤步閃了身去。

“你——!”孤竹不由擰眉,禾髏趕忙攔阻。

“師姐!”他拉扯了孤竹去背後,誠摯拜謝,“這一次,多虧少尊出手相救,我等,欠了少尊大恩。”

孤竹聞言,一時也自覺方才不妥,便隨著禾髏低下了頭去。

“本尊要帶走闌赤,想必諸位不會有異。”少尊冷著臉色忽而開口,是個人都瞧得出他的不悅,便是瞧不出,也該能聽得出。

然他正要帶人離開,卻有人忽而攔道。

“慢——”那聲音實也猶豫,卻不想少尊似乎沒聽見一般,未有轉頭。

禾髏聞聲也瞧去北方子,正疑惑他為何要攔,就聽他道。

“闌赤本已應了此番大祭結束回去連石。”

他的話終於叫少尊停了步子。

“阿泱昏迷,少尊主是否該聽聽闌赤的說法。”北方子說道。

“北方子?少去多管閒事!”孤竹麵色隱忍,似想到了什麼,一副要替少尊和闌赤護駕的模樣,哪裡還有方才對他的橫眉豎眼。

北方子見狀這眉梢不由得一跳,特地不去理會孤竹的難纏,直走到少尊眼前。

而後便對上那人一雙眼。

一雙似有若無正試探的眼。

於是一瞬震於那眼神中的無畏,竟也不敢輕易再勸。

可少尊此時卻垂了頭,低聲自闌赤耳邊問去。

“裔祗夫人臨行言說你若不願,我便帶你躲去何處都可,你,可還願去連石?”

這最後一問,少尊還幽幽瞥了北方子一眼,看著邪氣許多。

連石……

闌赤滿身疲憊,那淵中自己如塵沙浮遊,折騰的似當年方才回到桑野一般神識恍惚。

可這連石二字似又刻在了她心頭。

她不願,她不願,她當然不願。

然……

“闌赤,闌赤確實惹了少尊不悅……”她隱約還記著分彆前少尊說過的話,這於她已屬實難得。

少尊則是聞聲冷哼,儘是不耐,心中大抵是在嘲這人該記的不記。

“所以本尊要帶你走,你去是不去?”

那話音裡已帶上了點點怒氣,闌赤在他懷中自然感受得更為真切。

於是便不知又哪兒來的勁頭,一手利落攬上他脖頸,頭紮去懷中,悶聲冒出一句,“去”

那背後禾髏、奉賦熱鬨看夠,也不由低頭無奈失笑,皆去到北方子身邊,大有他若是再攔,也要出手的架勢。

遂眾人便眼見著那藍跑少年抱著少女消失在了白皚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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閶闔山上,眾人未免再生變故,顧不得修整,即時帶著還陷入昏睡的成湯兒下了山去。

而成湯兒幽幽轉醒,問去的第一句,便是……

“慶雲劍呢?!”

成守約還來不及喜極而泣,硬生生便被憋了回去。

“戒指,戒指收回去了。”他指著成湯兒的手,那信物乃連石仙主所有,“我等都碰不得慶雲劍,守約便背著師姐,將慶雲收去了戒指裡。”

成湯兒聞言立時摸去食指,感受到慶雲後,便化劍而出,直擺在眼前這才心安。

“你且還勸我放手。”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靠近,正是薑傀。

成湯兒聞言一愣,隨即自嘲著,“是啊,真是失了智去。”

那琴於無通澤,比之慶雲劍於連石無二差彆,她怎好意思勸薑傀放手呢。

“我隻當你對我情誼重天。”薑傀笑言,隨手拍去她肩膀。

“好。”成湯兒蒼白麵色,卻也笑意盈麵。

薑傀見狀淡去神色,起身看著那遠處背離雪原的大地,這裡,便是當年葉寒羊與他們最後一彆的地方。

“你神魂驚了去,倒是錯過了精彩一幕。”薑傀幽幽說道。

成湯兒拭劍的動作一頓,眉峰一皺,“娃娃呢?”

她以為薑傀說的是闌赤。

“被少尊帶走了。”孤竹走來,語氣裡似有挑釁,“明兒,估計就到魔地了吧。”

成湯兒眉頭擰的死,“我看到她不知使出是何招式,竟是頃刻大火滔天而來。”

這不是眾仙門所學,這千百年,她也似乎未見過。

“娃娃?”奉賦懷疑瞧著成湯兒,“你怕是搞錯了,那不是娃娃,是那位魔地的少尊主。”

成湯兒困惑一瞬,便見薑傀點頭道。

“是那位少尊主將你與闌赤一同救出,用的,便是你最後記憶裡的滔天大火。”

幾人將少尊現身救人一事說與成湯兒,卻又皆是沉默了下去。

此時得空細想,大都有些不可置信。

又或說這算不得什麼,隻百十年未瞧見了,多有震撼。

“那少尊主的本事,恐怕早個百十年,能與刹牞師兄他們匹及。”奉賦不無自豪說著。

那是他最為欽佩的兄長,自是委羽的驕傲。

隻成湯兒仍舊不解,“魔地,擎火之術,火魂如龍……”

她不由看去孤竹的簪。

“與鳳魂應是無關。”孤竹也瞧的清楚,那火震懾天地,可與鳳魂不同,鳳魂受命於她,卻不受控於她。

那日大祭,是鳳魂亦感念先師才長嘯以祭,可不是她操控鳳魂。

可少尊的火卻不同。

“是紀火。”薑傀說道。

“紀火……?”禾髏麵色隱有激動,“上古傳承?!”

“紀火隻是傳聞。”北方子道。

“紀火本就是魔地傳承。”薑傀又言,“莫要忘了,他們是這世間唯一神脈。”

“那孩子是被魔尊夫婦自卷舍人處領回了魔宮。”成湯兒似乎並不如外人一般對魔地毫不在意。

“魔地,慣行婚姻。”薑傀又道,還特地瞧去禾髏,意有調笑。

“所以,這千萬年來,也說不得誰的血脈裡就流著那魔族的神脈,也許,這正是魔尊選中他的緣故。”禾髏淡笑著,倒是不理會薑傀的打趣,卻不想一轉頭對上孤竹一雙眼,直盯的他連連回避。

於是這話題便不能再繼續下去。

“那淵……”奉賦自始至終都瞧著成湯兒,屬實是好奇得不得了,“那淵,可是傳聞沒人能活著走出來呢。”

成湯兒幽幽瞥去一眼,“那火舌來的迅急,我們本也未跌落。”

可即便如此,成湯兒還是不願再回憶那一幕。

尤其當那火龍現身的時候,恍若希望般的火焰卷走了她,也叫她看到了那淵的可怖。

可怖於無極無儘,可怖於恍若白晝之下,仍舊是一片深淵。

那是切切實實的無底之洞,她每多想半分自己可能跌落其中,都要森冷全身。

“既然娃娃已經回了魔地,我連石便就此彆過了。”

成湯兒淵中被力量席卷,到底有損修為,虛浮著氣息說道。

於是眾人也便就此分道揚鑣,隻薑傀卻落後一步先遣了師弟回去無通澤,言說要護送成湯兒抵達連石山。

“是否有話要說?”薑傀看著不遠處的連石山門,連石比鄰閶闔,卻因成湯兒受傷而耽擱了路程,這一晃,多有幾日餘了。

成湯兒看著不遠處的成守約,一個手勢打發他們進了山門,轉身道。

“是你跟了我來連石,難道不是你該對我說些什麼?”

這午後的陽光耀眼的厲害,卻也清爽些,因著連石酷夏連年,陰晴不定,這會兒該是方才罷了雨去才是。

“從前我多有好心送你回連石,你且都不會應,這次應了,難道當真是受了傷,有心叫我送來的?”薑傀抱著琴繞去她眼前,替她遮了那毒辣的日頭。

成湯兒笑笑,嘴還是蒼白著,神情卻一瞬嚴肅,“守約說,是娃娃提著慶雲自淵中現身。”

“所以,那劍非是你遞到她手中的。”薑傀篤定說去,卻似乎早就猜到了這般答案,他的目光落去了成湯兒的那枚戒指上。

這是連石的信物,亦是能執掌慶雲劍的關鍵,他自然不會信任彼時成湯兒隨口一言是她自淵中將慶雲遞與了娃娃。

“實話說,那淵跳去的一瞬,我便已然失了慶雲蹤跡……”成湯兒閉了閉眼,卻又陡然睜開,那黑暗讓她不適極了。

“那淵可怕,像是連光都要吸去一般……”而她在看到火龍的瞬間,便已然被颶風折磨的失了清明。

“沒有你連石信物,卻能執慶雲……”薑傀自然想不通其中奧妙,“所以你的那枚戒指,又到底是如何能讓你掌握慶雲的?”

或許這秘密,隻有那枚戒指中藏有答案。

然……

“不知……”成湯兒看著那天邊積卷的雲,像是誰堆去的一般突兀又違和,“找到這枚戒指,已是連石之幸……”

當年在閶闔山下,如若沒能找到這枚戒指,慶雲恐怕再也尋不回了。

而知曉其中秘密的人,此世間恐也再未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