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斑駁地灑落在庭院,卻驅不散林逸塵心頭的陰霾。蘇瑤的追問如重錘,一下下撞擊著他強撐的防線。
林逸塵垂著頭,不敢直視蘇瑤的眼睛,那些關於家族厄運的話語,像帶刺的荊棘梗在喉間。他的雙手下意識地攥緊衣角,指節泛白,內心似有千軍萬馬在廝殺。
“林逸塵,到底怎麼了?你彆嚇我。”蘇瑤焦急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滿是關切與擔憂。
林逸塵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他想傾訴,想將這如影隨形的絕望告知眼前最信任的人,可又怕看到蘇瑤眼中的憐憫與悲傷。他害怕,一旦說出口,這份與蘇瑤之間純粹美好的情誼就會被打破,她會陷入無儘的擔憂與痛苦之中。
“我……”林逸塵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
他深知,家族世代捉妖師都活不過十年的厄運,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每一個先輩都在這宿命裡掙紮,卻無一例外走向相同的結局。而他,也不過是這漫長厄運鏈條上的一環。
他不想讓蘇瑤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麵,不想以一個失敗者、一個即將被命運吞噬的可憐蟲形象出現在她麵前。在蘇瑤麵前,他渴望永遠是那個能遮風擋雨、無所不能的依靠。
“蘇瑤,彆問了,求你。”林逸塵終於擠出一句話,聲音乾澀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他彆過頭,望向遠方,仿佛這樣就能逃避眼前的困境,逃避這殘酷的命運。
在林逸塵的家族中,這條詭異的規則如同一團不散的陰霾,沉甸甸地籠罩著每一代人。
自先輩們踏入捉妖師這一行當,一種無形的詛咒便悄然降臨。每一位正式接過家族捉妖使命的族人,都會被命運的絲線無情地牽引,走向一個既定的終點——壽命不超過十年。仿佛時間被施了魔法,一旦開啟捉妖師的正式旅程,生命的沙漏便開始飛速流逝。
起初,族人們並未察覺這規則的存在,隻當是捉妖生涯危險重重,傷亡在所難免。然而,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族人在正式出師後的十年內,或離奇暴斃,或在執行捉妖任務時無故失蹤,再也沒有回來。就算是那些行事極為謹慎、修為頗高的長輩,也難以逃脫這宿命的絞索。
族中智者曾多方探尋破解之法,翻閱古籍、遍訪異人,卻一無所獲。有人猜測,這或許是觸怒了某種強大的妖邪勢力,被施下了惡毒詛咒;也有人認為,是捉妖師們打破了陰陽平衡,觸怒天道,從而遭受此等厄運。
林逸塵自幼便聽聞家族中的這些傳說,看著長輩們在這規則下掙紮,心中充滿了無奈與恐懼。如今,當自己也正式成為捉妖師,那如影隨形的死亡倒計時,讓他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命運的沉重壓迫,仿佛頭頂懸著一把隨時會落下的利刃。
夕陽如血,將天邊染得一片火紅,餘暉透過雕花的窗欞,斑駁地灑落在二人對峙的廳堂。
林逸塵的身影在這昏黃的光線中,被拉得修長而落寞。他嘴唇微微顫抖,那些在心底盤旋已久的話,如鯁在喉,終究無法衝破那層無形的枷鎖。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深沉地望向蘇瑤。眼中的複雜情緒,如同一汪深邃的幽潭,有眷戀、有無奈、更有難以言說的痛楚。
林逸塵深吸一口氣,試圖壓抑內心翻湧的情感,卻隻是徒勞。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沉默,隻是用那飽含深意的眼神,將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其中,希望蘇瑤能從中讀懂他的心意。
而後,他猛地轉過身,寬大的衣袖隨著他的動作甩起,帶起一陣輕微的風聲。他的腳步沉重而堅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上。
走到門口時,他並未回頭,隻是冷冷地對身旁垂首而立的侍從說道:“把這裡都收拾乾淨。”聲音低沉而冰冷,仿佛裹挾著冬日的寒霜,在這寂靜的廳堂中回蕩。
侍從恭敬地應了一聲,待林逸塵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才緩緩抬起頭,望向一片狼藉的廳堂,心中暗自揣測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蘇瑤呆立在原地,望著林逸塵離去的方向,大腦一片空白。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前一刻還好好與她交談的林逸塵,為何突然就變得如此冷漠,最後竟這般決絕離去。
作為從現代穿越過來的人,蘇瑤實在無法理解古代人的彎彎繞繞,林逸塵剛剛那一係列舉動,在她眼中簡直莫名其妙。她滿心的困惑與惱怒,眼神中透著茫然與不解。
廳堂裡安靜得可怕,隻有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夕陽的殘光仍在,卻絲毫無法驅散她心中的寒意。她緩緩回過神,下意識地攥緊衣角,指節泛白。
良久,蘇瑤才緩緩轉過頭,看向身旁低垂著頭的侍從。
她眉頭緊皺,臉上滿是疑惑與不屑,抬起手,用食指輕輕點了點自己腦袋的位置,語氣中帶著幾分嘲諷與質問:“他是不是這裡有什麼問題?”
侍從身體微微一顫,頭垂得更低了,不敢發出絲毫聲響,仿佛這個問題是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蘇瑤見狀,更是覺得憋屈,重重地跺了下腳,心中暗暗想著,這古代人的行事作風,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她實在搞不懂,林逸塵究竟在玩什麼把戲,又不是演八點檔狗血劇,乾嘛搞得這麼一副苦大仇深、生離死彆的模樣。
蘇瑤滿心無奈,重重地歎了口氣,跺了跺腳,轉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決定不再去想那個“腦子有問題”的林逸塵。
而林逸塵,他是強忍著身體如萬蟻噬骨般的劇痛,才步伐踉蹌地走出了那扇門。
他緊緊咬著牙關,腮幫子因用力而鼓起,每一步都似用儘全身力氣,卻又極力維持著表麵的鎮定,生怕蘇瑤追出來看到他這不堪的模樣。
剛一踏出房門,凜冽的寒風便如刀割般撲麵而來,卻也不及他體內那如絞的痛楚。家族厄運帶來的疼痛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的五臟六腑間肆意遊走,瘋狂啃噬。他的額頭上瞬間布滿了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與被寒風吹出的淚花混在一起,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走著走著,林逸塵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軟,靠在了旁邊的牆壁上。他的雙手緊緊摳住牆壁,指縫間滲出絲絲血跡,在粗糙的牆壁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口中忍不住發出一陣壓抑的悶哼,仿佛一頭受傷的野獸,獨自在黑暗中舔舐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抬起頭,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夕陽的餘暉已經消失殆儘,夜幕逐漸籠罩大地。
他深吸一口氣,強打起精神,拖著仿佛不屬於自己的身體,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黑暗中走去,那孤獨的背影,在夜色中顯得愈發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