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兒?”
“你怎麼還醒著?”
夜辰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便瞧見了正盯著她看的淩墨塵,她被這目光盯得有些發毛,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
“妻主將墨塵摟得那麼緊,是想悶死我嗎?
淩墨塵不滿地嘟了嘟嘴,艱難地從被窩裡伸出手,指了指夜辰萱。
“噢……抱歉。”
夜辰萱下意識往下看去,方才注意到自己先前都做了些什麼,趕忙放開了緊抱著淩墨塵的手,一時不免有些尷尬。
“妻主,時候不早了。”
淩墨塵率先打破了這有些尷尬的氛圍,起身走到一旁的櫃子邊,挑了件夜辰萱的常服遞給她。
“不礙事,我昨日便知會過各位管事了,今日休假,不必工作。”
夜辰萱接過他手上的衣服,然後放到了床邊。
“而我唯一的任務,就是陪著你度過這難有的閒暇時光。”
夜辰萱溫和地牽起淩墨塵的手,輕輕開口道。
“妻主,你真好。”
他微微俯下頭,靠到了夜辰萱的肩旁上,就好似一頭依附著她生存的小獸一樣。
“你如今也算是半個神凰族人,也該帶你了解了解我族的曆史。”
不料今日的夜辰萱竟意外地正經,主動推開了淩墨塵,緩緩開口道。
聽到夜辰萱口中對他的稱呼,淩墨塵心頭不由一震,就如平靜無波的水麵被一顆無意掉落下的露珠所打亂了節奏,在他心中泛起了道道浪花。
他,到底還是在意這個身份的。
他是淩家遺子,身上肩負著的是不共戴天的滅族之仇,而神凰族就是他這一生內永遠也無法逃避,始終都需要麵對的仇人。
可如今呢?為了一個飄渺而未知的複仇計劃,失去了人族的身份,失去了曾經平靜安寧的生活,將自己的一生都交付在了這個女人身上。
除去愛沾花惹草的壞毛病,夜辰萱其實也能算是個好人。
隻可惜立場的不同注定了兩人此生必然無緣,再親密的接觸與融合也無法掩蓋她們之間隔著的血海深仇,自己遲早會離開,或說是背叛她,這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是人自然是有情的,可他不是個隻會沉迷於愛情中的小傻瓜,他清晰而明確地明白愛情不能當飯吃,更不能為了愛情失去了理智,乃至是失去做人的原則。
若是沒有這一切,淩墨塵相信他或許會真的在這日常的相處內愛上夜辰萱吧。
“走吧。”
正當淩墨塵還沉浸於思考之中時,夜辰萱卻半拉半扯地抓起他的手,一腳踹開了房門,帶著他在街道上狂奔著。
“呼……呼………”
淩墨塵一時沒反應過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噗。”
“我喜歡這樣肆無忌憚地跑著。”
“隻有這樣,才能讓我感受到,我的心不是塊永恒的冰山。”
“它始終在跳動著,生機勃勃地跳動著。”
夜辰萱看見淩墨塵狼狽的模樣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後抓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前,就好似想讓淩墨塵感受她這具看似冷酷無情的身軀內潛藏著多麼熾熱的愛意。
“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
淩墨塵點了點頭,默默閉上了雙眼,感受著她那顆正撲通撲通跳著的心臟,直至許久後才被夜辰萱打斷了。
“進去吧。”
淩墨塵一睜開眼,迎上的便是夜辰萱那暗藏著萬般情意的雙眸,想來她先前已經觀察了自己許久,淩墨塵一時不免有些害羞,小臉蛋微微有些發紅,看著分外嬌俏可愛。
將目光轉向他處,淩墨塵這才發現夜辰萱竟將自己帶到了昨日拜堂的祠堂內,他見此不免有些疑惑,但想來她此舉必然有她的深意,趕忙跟上了她的腳步,再次踏進了祠堂內。
進了祠堂後,夜辰萱瞧見滿室的牌位,心中不怎麼是滋味,一時就如換了個人般,情緒分外地低落。
“你昨日應也看到了吧。”
沉默片刻,夜辰萱才算是終於做下了決定,緩緩抬起手,指向了一旁的牌位。
“妻主……..”
淩墨塵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夜辰萱給打斷了。
“我的親人們,早早便離我而去了。”
夜辰萱並未理會他,隻是自顧自地敘述起了自己的過往,神情中始終帶著一種淡淡的憂傷,顯然那些事已經深深刻在了她的心裡,就連時間長河也無法輕易衝刷掉。
“我三歲那年,也就是神凰族滅亡的那年。老祖被那群該死的人族封印在了渲州的天火秘境之中,我族頓時群龍無首,在與人族的鬥爭中逐漸落入了劣勢之中。”
“最終,我神凰族諸強者不願在持久戰中被人族生生磨死,選擇了在天凰殿內與人族決一死戰。”
“我的母親,也正是神凰族在老祖被封印後所推選出來的領導者,她深知此戰凶險,日漸衰落的神凰族在對上滿是精銳的人族將士勝率極低,於是她便將我托付於當時已有了靈智的天凰殿器靈,也就是崔爺爺。”
“戰況果真不出她所料,神凰族在人族的圍攻下節節敗退,就連昔日我族最引以為傲的天凰熾焰陣也被人族所破,誰勝誰負,早已明了。”
“母親讓崔爺爺以天凰殿的空間轉移大陣將我帶走,卻不料轉移中途遭遇了人族追兵的阻礙,以致整座天凰殿都陷入了空間風暴之中,母親原先存留在殿內的神凰族精銳與人族追兵也全都葬生在了空間風暴內。”
“隻有我在崔爺爺的守護下留下了一命,卻也因受了傷而退化成了胚胎狀態,陷入了無儘的沉睡之中。”
“直到兩百年後,天凰殿總算從空間風暴內掙脫了出來,落在了渲州的蒼龍山上,也就是後來鳳凰山莊的所在地。”
“金光雀族率先找到了我們,當時金光雀族的族長還是崔樂文,她是母親的義妹,借著這層關係,她很順利地在這建立了後來鳳凰山莊的雛形,扶持我上位成了山莊的第一任莊主。”
“她們本想將我架空,想挾天子以令諸侯,靠著神凰族昔日在飛禽類妖族內的地位來號令渲州境內各大妖族,意圖再次成為渲州第一霸主,再現百年前妖族在渲州內的鼎盛時期。”
“隻是她們低估了人族,也低估了我。”
“人族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弱小的種族,其實從當年他們能結束神凰族對他們千百年來的統治上就可見一二,隻是金光雀族還是太自信了,以為聯合了其他妖族便可將他們覆滅。”
“如若真是如此,那我神凰族當年又為何會敗在人族的手上?”
“他們很快就付出了代價。”
“人族輕易地便覆滅了他們剛建立起來的勢力,崔爺爺早在戰爭發生前便預知到了這個結果,提前帶我離開了蒼龍山,帶我到了鴻洲。”
“鴻洲是這方天地見為數不多的中立之地,在鴻洲內並無族群之分,隻有強弱之分。”
“在這個規則的保護下,我在鴻洲的那段時光過得格外安穩。”
“可惜好景不長,金光雀族不知是如何得知了我們的消息,一路追到了鴻洲內,苦苦哀求我們回渲州為他們主持公道,我本不願搭理,可崔爺爺耐不住他們的軟磨硬泡,最後還是帶著我回了渲州。”
“回到渲州後,我發覺渲州的人族已然因為利益糾紛而分化成了大大小小的勢力,其中最為強盛的便是淩家,蕭家,陳家以及洪家。”
“我深知這是個好機會,便令各妖族韜光養晦,在人族內部產生紛爭叛亂時蓄精養銳,隻為尋得個一擊必勝的機會。”
“機會很快就來了,四大家族中實力最弱的蕭家內部出了亂子,蕭家老祖又因衝擊境界失敗而受了內傷,整個蕭家搖搖欲墜,就連旗下的各個小勢力也起了逆反之心。”
“我即刻帶領著各大妖族出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擊了蕭家總部,圍殺了蕭家老祖,然後又將蕭家所在的烏龍城血洗了一遍,也算是報了當年的仇恨。“
“可這還遠遠不夠,蕭家的滅亡並未讓剩下的三大家族警惕,他們還是那麼的大意,以致我後來又將洪家和陳家給滅了,隻可惜陳家素來與淩家交好,以致我沒能滅了整個陳家,還是留了幾個漏網之魚。“
聽著夜辰萱一步步敘述著她將渲州四大家族覆滅的過程,淩墨塵心中不由一陣惡寒,好在夜辰萱權當他是太過膽小而聽不了這樣血型的故事,因而特意頓了頓,待到淩墨塵麵色如常後方才繼續說下去。
“但這並不重要。淩家不愧是這四大家族中最強大的一個,我與金光雀族,金翅大鵬族的幾位宿老幾位聯手圍殺淩家老祖,卻遲遲未能得手,愣是在付出了損失三名武尊級強者的慘痛代價下才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夜辰萱平淡地講她們圍殺淩霄的事說了過去,卻時時刻刻在關注著淩墨塵的反應,意圖通過這事刺激他回想起一些過去的事,好在淩墨塵早就做好了準備,心中雖有些哀傷,但表麵上卻未顯露出來,甚至於說都有些過於鎮定了。
“四大家族已亡,渲州內剩下的那些勢力對鳳凰山莊而言已算不上是什麼威脅,慢慢將他們蠶食分裂即可,隻是金光雀族仗著自己立了大功,愈發地狂傲,曾經能製衡他們的金翅大鵬族也在損失了兩位武尊級強者後徹底衰落,再也不是金光雀族的對手。“
“再加之金光雀族的兩人族長與我的關係都不一般,一個是我的親姑姑,另一個則是我的乾姨母,兩人內地裡雖不合,但在插手要事卻有異曲同工之妙,將“為你好”掛在嘴邊,但心中是否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為此,我隻好停下了擴張速度,開始處理山莊內部的問題。”
“後來的事,你應該也知道了。”
“塵兒,我利用了你。”
“我借你的事狠狠打壓了金光雀族,又引入人族這個第三方勢力,意圖用他們的力量來製衡金光雀族。”
“塵兒,你會恨我嗎?”
夜辰萱湊到了淩墨塵麵前,注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開口問道。
“恨,為什麼要恨?”
淩墨塵藏起心中的想法,佯裝無知問道。
“難道你就不會怨我無情嗎?我將你和孩子當作對付金光雀族的工具,這難道不值得你怨恨嗎?”
“我不經你的允許就擅自改造了你的身體,這難道不可恨嗎?”
夜辰萱猛地抓住了淩墨塵的肩膀,顯然不相信他先前的那套說辭。
“墨塵自然是怨過妻主無情,卻從未恨過。”
“全天下的人都能恨妻主您,唯獨墨塵不可以。”
“墨塵是妻主的結發之夫,是您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夫君,墨塵這一輩子,就注定隻會有你一個妻主。”
“一日夫妻百日恩,墨塵能得妻主青睞已是難有得殊榮,能在大事上幫到妻主,更是墨塵此生都不敢渴望的事。”
“何況,妻主的本意是為了救我。”
淩墨塵被她灼熱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毛,思索了片刻,藏起心中對夜辰萱的恨意,努力醞釀醞釀了情緒,緩緩開口回答道。
“塵兒,我對不起你。”
“可我,真的好愛你。”
“不要離開我,好嗎?”
夜辰萱似乎被他的這番話給觸動了,就連抓著淩墨塵肩膀的手也鬆了些,她再次將淩墨塵拉入了懷中,帶著一番癡情吻在了淩墨塵的臉龐上。
“好。”
淩墨塵點了點頭,努力迎合上了她的動作,用身體來表明自己的真心。
可………….
恨?他又怎麼不會恨夜辰萱呢?
隻是在這深庭內院內,真正的真情是沒人在乎的,這種裝出來的情深意重反倒還更有用些。
他不願再糾結自己到底有沒有愛上眼前這個女人,他唯一在意的隻有夜辰萱是否徹底信任了他,是否願意將全身心都交給她。
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敵人竟然是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
隻可惜,自己的這一生都要葬送在這鳳凰山莊內了。
想起肚中的孩子,他不免有了這樣的想法。
儘管組織知道這件事後或許不會怪罪他,但待到鳳凰山莊被覆滅後,他便失去了所有的利用價值。
最終會是怎麼一個結局,他也不是猜不出來。
要麼就是被當作神凰族餘孽給殺了,要麼就是淪為那些煉藥師們的實驗品,再淒慘些便是被賣到青樓裡,任由那些口味奇葩的男人和女人折磨。
總之,自己必然是要在各種不懷好意的窺探下生活下去的。
這樣的覺悟,他早在以奴隸的身份進入到鳳凰山莊的那一刻起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