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摩金夫人長袍店外和焉了吧唧的量身尺相顧無言。從上午到下午,我把新學期要用的書本材料買完了,甚至還去弗洛林冷飲店寫了會魔法史作業(那個老板真的會教你寫論文),回來的時候,長袍店還是擠得水泄不通。裡麵時不時還傳來“媽!你要是敢給我拿這件我就光著去霍格沃茨!”“光著就讓你哥拍下來!”的激烈爭吵。
真麻煩。我無奈搖搖頭,看著手上的采購清單,滿當當的勾裡“禮服長袍”後有個突兀的空白,又回頭看向櫥窗裡奄奄一息的軟尺,開始計劃能不能拿剪了兜帽的校服冒充純黑禮服長袍。
說到底應該早點來的……我歎口氣,想起自己因為去阿爾巴尼亞確認劇情而落下了整個假期的作業,如果不是塞德裡克好心幫忙,估計上了學還沒被本年黑幕乾掉,就先被斯內普和麥格教授男女混合雙打送走了。至於采購,迪戈裡先生加班,迪戈裡夫人不在,我原本打算拜托塞德裡克在他采購時幫我看看,隨便買件能應付的禮服就行,卻被委婉拒絕了。
“溫茜,你不覺得這種事還是自己親身去更好嗎?”塞德裡克坐在他房間的書桌前,對我笑了笑就轉頭看向書本,似乎是研究到了關鍵的地方,語調中有點心不在焉,“嗯,不過我大概知道學校的女生去哪裡買禮服長袍……你要嗎?”
好像打擾到他了?我看向他手中的書皮,卻是早前我們一起看完的《咒語導論》。
不愧是塞德裡克,溫故而知新啊。我恍然大悟,決定速戰速決不打擾他的學習進度,跑去拿來筆紙攤到他桌上,等他寫完接過紙就走,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摩金夫人長袍店也能寫這麼久?”
然而摩金夫人長袍店的確是對角巷現在最火爆的一家服裝店,火爆到我根本擠不進去。在店外又徒勞地轉了半圈後,看著仍然人頭攢動的長袍店,我默默轉身走向弗洛林冷飲店。
再寫兩英尺論文再來看看裡麵有沒有空位吧……
“溫茜?你來買禮服長袍嗎?”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轉過頭,阿斯托利亞好奇地看著我,身邊還有隻托著大包小包的家養小精靈,看上去正努力不讓手上的小山崩塌。我點點頭指向旁邊的長袍店,女孩順著指向看過去,驚訝地眨了眨眼。
“你……要買長袍嗎?”我看了眼明顯不可能在沙丁魚罐頭裡幸存的瘦弱小精靈,阿斯托利亞捂著嘴笑起來,搖了搖頭。
“我已經買到了。”她看向小精靈的手上一個包裹,又笑著看向我,“我恰好知道沒那麼多人的長袍店,你需要嗎?”
“是嗎?非常感謝!”我脫口而出,但接著就想起來——阿斯托利亞可是格林格拉斯的小姐,而天知道這群巫師家族多有錢——隻好又斟酌著補充道,“隻要不是我消費不起的級彆……”
“噢。”阿斯托利亞好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溫茜,不是所有純血家族都像馬爾福那麼有錢啦。老實說,爸爸一直舍不得給我買那種最好的定製龍皮手套呢。”
*
阿斯托利亞所說的長袍店藏在對角巷深處一個隱蔽的拐角附近,如果不是一株粗壯的藤蔓從窗台吊著招牌垂下來,我覺得自己路過三次都未必能注意到旁邊還有通往樓閣的小門洞。阿斯托利亞像是和朋友打招呼似的搖了搖藤蔓,那扇不引人注意的小門應聲而開。
我本想說她不用陪我一起,然而阿斯托利亞卻說她恰好也有些沒辦完的事,想再去一趟長袍店,在我們交談時那隻小精靈終於不堪重負,最終在她愉快的拍手聲中感恩戴德地唰一下消失。
嗯……很難說是不是故意的呢?我看著腳步明顯輕快許多的阿斯托利亞,跟著她走上了樓閣,還沒看到她所說的禮服長袍,就被不知什麼東西糊住了臉。
“唉唉、瑪德琳,不要往客人臉上撲——你明明剛吃過東西!”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隨著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和熟練的念咒聲,眼前的黑暗和不知道什麼黏糊糊的東西都在一瞬間消失。呈現在眼前的幾乎可以說是即使在巫師界也最古怪的一家店鋪:朽爛的看上去隨時會散架的貨架,其中一些上麵擺著泡著眼球舌頭牙齒之類器官的玻璃罐,而另一些上卻放著會變色的雪花球和不停吐出仙子的八音盒;店裡隨處可見地堆疊著好多我甚至聞所未聞的植物和它們的種子,在一株巨大得占據三分之二空間的變異藤蔓下我看到了下麵掛著的一排禮服長袍,下麵幾個被挖空的疙瘩藤裡則盛著些亮晶晶的小飾品。比起服裝店,這裡看上去更像一家以魔藥材料為主的……雜貨店?
我往旁邊看了看,沒看到阿斯托利亞,隻有一株熱情地扭動身體的毒牙天竺葵,一片葉子上寫著它的名字:瑪德琳。
………………?剛剛是不是有人說它剛吃了東西。
“抱歉,我的本意是讓所有進店的客人都能第一時間欣賞到我最為得意的作品。”站在毒牙天竺葵旁,看上去像是店主的女巫漫不經心地說,又往那株天竺葵的花苞裡扔了不知道什麼東西,若有所思,“你真幸運,瑪德琳曾經被獨角獸的眼淚澆灌過,她願意吃掉的人臉可不多呢……”
……吃掉人臉?我克製著表情拿出魔杖對自己的臉再來了一個清理一新。阿斯托利亞從遠處的植物貨架後探出頭——應該是一進門就跑過去了——對我笑了笑,手中捧著一盆看上去和她送我的聖誕禮物很相似的植物。
是在這裡買的嗎?我環顧了一圈周圍奇形怪狀的東西,不僅是植物,還有那些看上去隨時能進魔法物品管製辦公室的東西。
那《基礎草藥學》上麵沒這玩意好像也挺正常的。
阿斯托利亞捧著那盆植物向店主走來,我也轉身往禮服長袍那邊走。女巫仍然盯著那盆異常的植物。
大概也隻是草藥愛好者開的雜貨店吧,在原著裡沒有出現過或許也意味著它並不重要;畢竟這又不像特裡勞妮的占卜課,會蹦出什麼奇怪的預言。
不過,說到奇怪的預言。我又看了看周圍破爛的擺設和陰暗的氛圍。達文大概挺適合站在這裡的……不僅是氣質上的相合,都同樣是原著未出現的人和事物……不過達文身上的怪異——“預言”——明顯更引人注意,隻是目前沒有什麼信息。暑假時玻璃片沒有消息,不過偶爾有那種郵局最便宜的小貓頭鷹帶來他的信,明顯為了減少開銷而跟電報一樣惜字如金。
“夢君。無虞。少錢。”
“不必回複。”
手指滑過一套黑絲綢繡金花的禮服長袍,雖然漂亮,但上麵的價格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我歎了口氣。夢和“預言”的事情,線索太少暫且不提,我的兄弟很窮有必要我也一起窮嗎?梅林……也不知道他的禮服怎麼買,到時候我們倆和羅恩沒準能湊一起比誰的禮服更磕慘。我腦子裡不禁浮現出羅恩嫌棄的表情和金妮大喊的“你居然敢覺得那個醜東西是我的”。
話說羅恩要是真的知道“原來有人跟我一樣”會不會比較高興啊?我為這個想法笑了出來,連帶手上挑選禮服的動作也輕快了不少。略過兩件花裡胡哨的款式,整個店裡的長袍隻剩下最後一排二手貨,不過細看來質量也不壞,而且非常便宜。我隨便掃了一眼,挑了件價格和款式都還不錯的就準備去結賬。
“真的不會開嗎?”
阿斯托利亞的聲音從櫃台傳來,她手中捧著一盆紫色的花。店主女巫懶洋洋地倚在玻璃櫃上看著她手上的花,語氣沒什麼起伏:
“不會。格林格拉斯小姐,你從知道我的店以來就一直問我這個問題……沒有合適的環境就不會好好開花的,這是植物生存的代價。我喜歡把它們養得很怪,可我不喜歡扭曲它們的本性。”
女孩短暫地沉默了,她低頭看向手中張牙舞爪的紫色星星狀花。我在貨架後頓住腳步,假裝對旁邊那個五顏六色的水晶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然而店主女巫似乎已經看到了我,那雙晦暗不清的灰色眼睛望過來,接著我就感到手上的長袍飛了出去,順著看去,她居然已經打包好了,正無聊地拿著上麵的吊牌翻來覆去地看。
“對自己都這麼摳門?……我以為今年霍格沃茨的姑娘都會下血本的。”
“今年?”無奈之下,我走過去準備付錢,“您知道今年霍格沃茨會有什麼活動嗎?”
我隻是抱著看原著時“好像誰都知道就主角團不知道今年有火焰杯”的心態隨口一問,誰知女巫淡淡瞥我一眼,然後看向那株被她拿來掛衣服裝小飾品的巨大藤蔓。
“你知道馬人吧?不知道也沒關係,他們會占星,但永遠讓人惱火地不說。”她矜傲地抬起下巴,“可我的植物不會隱瞞,我知道它們在渴望一場近在眼前的血腥祭典——還好我掏掉了它們的果實,不然魔法部會來找麻煩的。”
……?你這家店不該開到翻倒巷和博金博克並列嗎?
還有,占星……又是“預言”?現在悍跳預言家的未免太多了吧?……“未來”是這麼容易被窺見的東西嗎?
我皺著眉收好包裹,記下了那株巨大藤蔓的特征,女巫仍然是那副漠不關心的表情。阿斯托利亞把花放回貨架。
“謝謝您,格林女士。”
格林,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姓氏。
*
這一趟並不費時,出來時甚至連天色都沒變,可阿斯托利亞卻垂著頭似有心事,磨磨蹭蹭地走在前麵。我跟著她走下樓,在門口的拐角處突然看見先前那隻小精靈,兩手空空地巴望著阿斯托利亞這邊。
“小姐、小姐!快回去、快回去吧,老爺要您去參加莊園的聚會!”小精靈尖叫著,“是重要的聚會,小姐一定要好好打扮,漂亮得像花一樣!”
莊園?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阿斯托利亞卻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我猝不及防撞進……這雙眼睛裡的那種情緒是,孤獨?渴望?困惑?還是僅僅是失望呢?就像一枝深埋地底暗室的花,沒有開放,隻是存在,把成花的願望咽在心裡。
我沒有見過這樣的阿斯托利亞。
“你怎麼了?”
她臉上的表情卻從欲言又止變成一瞬間的茫然,然後又變成困惑。女孩向我靠近了一些,那雙眼睛離我更加近,好像盛著幽暗的湖水。我並不言語地看著她,卻不知道她究竟想些什麼。
“……永遠未放的花,那還是花嗎?”
“……遇到讓你不高興的事情了?”
阿斯托利亞點點頭,我瞥了眼街角火急火燎的小精靈,短暫思考了一下便語速極快地說:
“是也不是,比起糾結是否成花,我會嘗試改變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