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罪(1 / 1)

鶴歸春色 聞驚舟 4875 字 2個月前

馬車在街道上晃晃悠悠地前行,伴著落日到達了鎮國公顧府,

一襲水藍色衣衫的沈迎率先下車,手裡還捧著糕點,半點都不想鬆手,

見顧春遲下了車後,沈迎將手中的糕點塞進嘴裡,咽下去之後才招呼著門前的守衛幫忙搬東西:

“你們過來把這些糕點拿下來。”

那兩個守衛上前,將糕點儘數從馬車上搬下來,剛要往府上搬,就聽見沈迎又道,

“過會兒會有人送糕點過來,你們彆忘了在門外守著啊。”

那兩個守衛看了看眼前快要比自己都要高的東西,卻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問道:

“沈姑娘,怎麼買這麼多糕點啊,你和小姐你們吃得完嗎?”

沈迎笑了笑,解釋道:

“誰說這是我倆吃的了?府上所有人都有份啊,咱們既然都來了京都,當然不會虧待大家了。”

那守衛倒是驚奇,竟是沒想到會有自己的份,望向顧春遲的眼神也帶有些感激。

“北安郡主......”

顧春遲剛要踏入府內,便聽身後有人喚她,轉身便看見林莫,

蕭鶴川的貼身侍衛。

沈迎見狀,當即走上前在顧春遲身側站定,

仰頭問他:

“二殿下有何貴乾?”

“殿下為他說的那番話後悔,特派屬下來向郡主賠罪。”

林莫將姿態放的很低,這份尊重不僅僅是對顧春遲,更是對她身後的顧家,

“還望郡主能原諒殿下的無禮之舉。”

顧春遲沒說話,卻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眸中是毫不掩飾的冷意,

權力的爭奪,從來容不下第二人,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

若是和蕭鶴川合作,待他登上帝位,第一個被猜忌的還是她顧家,

高位者的猜忌從來都不會停歇的,便是他寬厚,也當是容不得他人酣睡自己的臥榻,

都是有野心的人,還指望著他將權力拱手相讓嗎?

將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上,這個道理,從十年前顧春遲便明白。

顧府門前,兩足鼎立,

顧春遲的衣衫隨風而動,片刻她轉身,卻隻留下一句“不必”。

林莫見她轉身,急切地喊道:

“殿下為郡主準備的賠罪禮......”

麵對林莫的挽留,顧春遲置若罔聞,徑直入府。

見狀,林莫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跟自家殿下解釋,

沈迎笑嘻嘻地繞著他轉了一圈,看了看他手上托著的珍貴禮品,嗤笑道:

“你把東西拿回去吧,顧府什麼寶貝沒有啊,你家殿下的東西我們小姐還真是不稀罕。”

說完揚長而去,

冷風中隻留林莫一人望著手上的東西欲哭無淚,

他該怎麼向自家殿下交代啊......

*

落日熔金,

府上剛用過晚膳,糕點鋪子送來的糕點也都給府上眾人一一分了,

沈迎一臉愜意地臥倒在庭院內侍女準備的軟榻上,還不忘拿著顧晗洗好的葡萄一顆一顆吃著,

隻有顧春遲仰頭看向遠處的天極兀自沉思,沈迎也沒驚擾她的思緒,隻是安靜地邊吃邊陪著她,

四周寂靜,雖然尚未入夜,

可京都的天卻還是涼的,除了細微的風聲,她竟是聽不到一絲聲音,

片刻,有人逐漸靠近,

顧春遲沒回頭,隻是兀自問道:

“雁叔,查到什麼了?”

來人正是顧雁,他眉眼一沉,歎息道:

“小姐,什麼都沒查到,那皇帝似乎對這件事過於謹慎,除了當初知情的達官貴人,幾乎所有的侍衛婢女都被殺害了,什麼都查不到。”

顧春遲沉吟片刻,查不到在她意料之中,但是過於乾淨,什麼都查不到,也意味著有鬼。

在一旁聽著的沈迎忽然起身,湊近問道:

“那祁家呢?”

顧雁苦笑道:

“查了,什麼都沒有。”

停頓後,他小心開口,

“現在怎麼辦?”

聞言,

顧春遲轉身,目光落在沈迎身上,卻是沒有搭話,見她愣神,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沈迎就像是陷入一場莫大的夢魘,不悲不喜,

仿若是沒了喜悲,沒了七情六欲,

直到顧春遲出手拍她,方才把她將那場夢魘中喚了回來。

寂寥的寒風在庭院中肆意席卷,卻不如她們此刻談話的內容更令人冷肅,

忽而,一道清脆的少年音傳來,

“小姐,我查到了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

三人聞言一臉莊重肅穆地轉身望著顧懸,

他頓了頓腳步,而後大步走到她們身側,這才低聲說:

“十年前陛下忌憚祁家和顧家,想要扳倒這兩家,卻因顧家祁家世代忠良,他沒有合適的緣由,於是便設計汙蔑祁家通敵......”

見顧懸停頓,沈迎麵無表情地補充道:

“汙蔑祁家通敵,將祁家滿門抄斬。”

顧懸苦笑地點了點頭,又道:

“我雖然沒查到當年主母和公子是因何而死,但是十年前,還有一件大事......”

“肅王謀逆。”

顧懸還未說出,顧春遲冷聲道,

他沒忍住抬眼看了看她,疑惑道:

“小姐你怎麼知道?這事還是我費勁灌醉了春滿樓的達官貴人們才從他們嘴裡撬出來的。”

“在宮中陪蕭清川伴讀,意外聽說的,卻也不知具體。”

顧春遲看了看他,蹙眉問道,

“你剛剛說,你從哪裡查到的?”

“春......春滿樓......”

春滿樓,是整個京都最有名的青樓,隱秘性極好,往往是打探消息的最佳地點,

但是這春滿樓的背後主子,倒是不曾露麵,

京都對此議論紛紛,卻也沒查出一二,後來便不了了之了。

見自家爹的巴掌下一秒就要落下,顧懸焦急道,

“我這都是為了查探消息,我沒去吃花酒。”

顧雁的巴掌瞬間變為拳頭,當即捶在顧懸背上,

他沒忍住痛呼一聲,然後在自家老爹殺人般的眼神中繼續道出自己查出來的事:

肅王本是先帝嫡子,是當時的儲君,也是陛下的皇兄,

在十五年前的皇位爭奪中落敗,被先帝遠遣封地,永不回京,

直至十年前,

匈奴北上,長驅直入,直搗京都,

陛下派遣十萬禦林軍,終將匈奴擊回草原,匈奴卻張口要十萬兩黃金,還要不少糧草物資,甚至還要公主和親,

否則定要擾亂昭國安寧。

那時宮中適齡的公主隻有長宜公主蕭祝與,

可她當時已和顧家公子顧秋辭有婚約,

陛下剛登基不足五年,皇位不穩,尚還需要顧家的扶持,不敢得罪顧家,便將主意打到他目前唯一存活的兄弟肅王身上,

肅王有一個女兒,是他的發妻所生,

發妻在當時皇位政變時替肅王擋劍身亡,肅王對這唯一的女兒很是寵愛,後來也從未續弦,隻一心照料自己的女兒,

可陛下卻派重兵圍了肅王府,將那郡主捉了,

那郡主也是個剛烈的,在宮中自儘,誓死不和親。

這個消息被陛下瞞著,卻不知怎的還是傳到了肅王耳中,

當晚,肅王暗中召集自己的舊部,

揮兵直取京都,

那晚,京都死了很多人。

話畢,

卻沒人開口打破沉默。

直到沉默持續了很久,顧春遲適當出聲:

“後來長宜公主出麵,自願和親匈奴,而肅王也因謀反被斬殺。”

沈迎斂目,嗤笑著:

“肅王本就是儲君,至於誰謀逆,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人都是貪心的,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偏要覬覦,得不到便不擇手段,即便是站在無數枯骨之上,也在所不惜。

夜幕逐漸降臨,冷風漸起,

屋簷下掛著的燈籠也被侍女點了燭火,

隻是此時此刻,庭院內的四人心境,卻如迷霧。

“當時跟隨陛下的還有定國公,後來肅王被斬首,也是他主持的,祁家當時和他來往也算密切,祁家倒後,定國公繼承了祁家的五分財產,另外五分,被陛下收入囊中。”

顧懸小心瞥了沈迎一眼,小聲道,

“那封偽造祁家通敵的密信,怕是定國公弄的,否則,平常人定然是接觸不到祁家的印信、。”

越聽下去,沈迎越按捺不住自己當場就想斬了定國公的想法,

可她忍了十年,

此刻無論心裡多痛苦,

她也必須忍,

她隻能忍。

與此同時,

二皇子府,

蕭鶴川向來行事散漫不拘無束,即便是聽著下人稟告,也是歪歪扭扭地躺在軟榻上,

手邊放著一本讀了幾日的詩文,

林莫猶豫了片刻,在門外躊躇許久,

也不敢敲門進,

他家殿下向來高傲,若是直到自己的歉意沒被郡主接受,還不知會如何陰陽怪氣,

最重要的是,

會扣自己的月錢。

“林侍衛,你怎麼不進去啊?”

剛端著晚膳要呈給蕭鶴川的侍女看著在門口轉悠的林莫,不解地看著他。

“這是殿下的晚膳嗎?”

林莫沒回答,直接將晚膳從那侍女手中搶過,

“我去給殿下送過去。”

那侍女猶豫著,又說:

“可是,還有些沒呈上來呢。”

“你們過會兒再送過來。”

說完,林莫直接端著晚膳敲門進去,停頓片刻,才說,

“殿下,郡主沒有接受您的賠罪。”

“沒有?接受?”

靜了許久,蕭鶴川像是才聽明白林莫說了什麼,麵上卻沒有什麼表情,讓人覺得他沒有生氣,

片刻後,他才擺了擺手,示意那稟告的手下退下。

林莫將晚膳一一擺放在桌上,可蕭鶴川卻半晌沒工作,

“殿下?殿下?”

林莫叫了許久,才把愣神的蕭鶴川叫了回來,

“可是還要屬下再去賠禮?”

蕭鶴川自從聽到顧春遲沒有接受自己的賠罪時,眉頭便沒有舒展開來,如今被林莫這般問道,卻是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不用,這次她都不接受,你再去一百次,她也不會接受。”

頓了頓後,才說,

“到時候本殿親自去一趟。”

見晚膳被呈上來,蕭鶴川這才從軟榻上起身,直直走到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