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狀(1 / 1)

妙言講究高效辦公,會議向來不拖遝。楚衍說完要事,與會人員立刻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侯東澄也被閆曉玲帶去了秘書辦,開始學習基礎流程。

回到辦公室的楚衍卻沒辦法立刻展開工作,因為摻和了一腳會議的黎世建又笑嗬嗬的跟著楚衍晃了進來。

跟領導打好關係是職場的必修課,楚衍當然不會把董事長拒之門外,反而需要熱情招待。一壺明前單芽的金駿眉奉上,黎世建滿意的眯起了眼:“蜜香純正,綿順滑口。不錯、不錯。”

“爺爺喜歡的話,我還有兩盒您拿回去喝。”楚衍笑著隨手拿起架子上包裝典雅的茶葉盒,推到了黎世建的麵前。比起在會議室裡的嚴肅專業,與黎世建單獨相處的楚衍顯得活潑許多,甚至行為舉止帶上了些孩子氣。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早成了楚衍的本能。就如他對侯東澄的態度,或許單純如侯東澄暫且看不出什麼,但黎世建等老狐狸,恐怕已然把他看了個明明白白。

“紙包不住火,”黎世建輕輕放下茶杯,慢條斯理的開口,“所以,你把東澄帶來公司是明智的。”

有些話不必說透,懂的自然懂。楚衍知道自己並不是單純因意外被抱錯的孩子,而是因病被刻意掉包的。儘管當時的他無知無覺沒得選,但在大眾眼裡,耗費了侯子芳無數資源才勉強活下來的他,是天生帶著原罪的。

這無關他本人的對錯,而是誰都恐懼自己的孩子被拐;誰都恐懼在生產時,自己健康的孩子被不知名的人偷偷換成病秧子。

可以說,要不是侯子芳的家底足夠厚。光孩子的搶救費用,就能讓一個中產家庭萬劫不複!這都不是慕富貴了,簡直在殺人!

楚衍不敢想真相曝光的那天,他會麵臨什麼。所以他必須自救。而自救的唯一方法,就是博得侯東澄的好感。

因為,侯東澄本人才是掉包事件的首要受害人,所以隻要侯東澄願意站出來幫他說幾句話,至少他是有希望穩住妙言內部的。

畢竟他不是娛樂明星,大眾對他各方麵的要求總是寬容些。

而從今天侯東澄的反應來看,他的初步目的完成的不錯。但既然黎世建送上門來,那……不如趁機先告一狀?順便替自己爭取點時間。

於是楚衍飛快的在心裡打好腹稿,繼而斟酌著開口:“柳玲玲她……昨天下午跟我母親建議重判鄒女士。”

頓了頓,楚衍換了個嚴肅的表情:“我母親已經同意‘重判’了。”

黎世建臉色驟變!甚至拿著茶杯的手劇烈的顫抖了好幾下!

楚衍當即心下一突,黎世建這反應,未免太誇張了。難道當年的掉包事件還有他不知道的隱情?楚衍的精神瞬間緊繃,他現在的情況已經很不利,他不能再繼續被動下去。得找個機會,徹底把當年的往事查清楚!

沒等楚衍琢磨明白,黎世建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能再難看了,當即脫口而出:“不行!絕對不行!”

楚衍的神色閃了閃,事情似乎比想象的更嚴重……

黎世建嚴厲的道:“現在關鍵時刻,不能由著她胡鬨!這事你不好摻和,我去跟她說!”

“真是的,一把年紀了,一點輕重都不曉得!”黎世建十分不滿的碎碎念著,心裡埋怨老侯為什麼不多生幾個,現在好了吧,獨生女兒乾啥啥不行,搗亂第一名!

重判!?她拿什麼重判?輿論倒逼司法,讓妙言因為負麵輿情在熱搜上掛半年嗎?

品牌形象還要不要了!

楚衍見狀,心情終於好了幾分。不論當年發生了什麼,至少這一刻,他把黎世建拉入了自己的陣營。那就代表他再次搶占了先手。因為,柳青青一個紈絝,並不是真能橫行霸道的。

他做兒子的管不住,那黎世建這個長輩呢?

但黎世建並沒有馬上去找柳青青,他今天來公司是可不是閒得無聊隨便逛逛的。坐在楚衍對麵的他,輕輕放下茶杯,略顯渾濁的眼裡,透出了一股似乎能看透人心的銳利。

“衍衍,”黎世建叫了一聲楚衍的小名,“你跟爺爺說實話。關於東澄,你是個什麼章程?”

楚衍一凜!這個問題很不好答。

他對侯東澄當然沒什麼惡意,那畢竟是他爸爸的親骨肉。他爸爸多愛自己的孩子,恐怕沒誰比他更清楚。

之前開會時說自己不改姓,真不全是為了調節氣氛而開的玩笑。

縱然沒有血緣,縱然爸爸已然不在,但在楚衍心裡,那就是他爸爸,這世上他也隻有一個爸爸。

但如此單純的想法,在商場上是不可能取信於人的。

楚衍需要一個四角俱全的說法,來說服黎世建和所有人。

“哥哥是個很厚道的人,他的性格很像外公。”楚衍思維迅捷的挑了個最能讓人接受的切入點,“而且他跟鄒女士感情很好。”楚衍笑了笑,目光澄澈的看著黎世建,“我想,我們之間,並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相比我的鄰居們,一家兩個孩子算少的。有兄弟姐妹的多得是,也不是誰家都演九龍奪嫡的。”

“噗,”黎世建沒忍住笑出聲,指著楚衍笑罵,“閉嘴吧你,少刻薄彆人,那家老爺子不好惹,小心他收拾你。”

氣氛再次變得鬆快。楚衍跟著笑,他沒說自己放棄家業,各歸各位。他自己不想,彆人也不會信,假模假樣的倒讓人看不起。何況妙言的利益相關方也未必接受,就如眼前的黎世建,讓他放棄一個培養了十幾年的掌舵人,扶持一個一無所有的新人?

開什麼玩笑。

哪怕不從利益出發,楚衍才是他看大的孩子。

彆跟他說什麼大道理,人類就是雙標的。

各方麵都承認楚家有兩個孩子,這才是黎世建真正的目的。也是楚衍的目的。

一老一小,一來一回之間,愉快地達成了共識。

“你能心胸寬廣的公道處事,我就放心了。”不得不說,楚衍給杜澄改名侯東澄這手,實在玩得漂亮!黎世建相當滿意。

“不過……”黎世建提醒,“你們兄弟兩個的事輿論上不好處理。你要做好準備。”稍停,黎世建幾乎明示,“你或許可以嘗試著主動出擊,以免陷入柳靖的節奏裡,被他牽著鼻子走。”

楚衍認真的點了點頭。作為妙言的CEO,對輿情必然高度重視。甚至於說,萬不得已的時候,妙言少爺的身份可以放棄,但CEO的風評絕不能丟。那才是他真正的本錢!

黎世建看他明白,又恢複了他平時笑嗬嗬的老好人形象:“那你先忙,我去你家一趟。”

楚衍微微鞠躬:“爺爺,辛苦您了。改日我和哥哥一起請您喝茶。”

黎世建笑著拍拍楚衍的肩,慢悠悠的走了。

送走了黎世建,楚衍坐回自己的椅子,思考了許久之後,撥通了電話內線。

“楚總,”閆曉玲乾練的聲音清晰的從聽筒裡傳了過來。

楚衍沉聲吩咐:“幫我預約瓜田第一猹,我有生意要找她談。”

閆曉玲略微遲疑,提醒道:“楚總,據傳瓜田第一猹與我們非常不對付。這不是她第一次狙擊我們。根據我的調查,在過往十年裡,她對妙言的攻擊不下百次。幾乎是柳老先生的學生們拚儘全力才攔下來的。您……”

楚衍默了默,這些他都知道。但在這關鍵時刻,他不得不高度重視。何況……楚衍隱隱有種感覺,彆看瓜田第一猹不停動手,卻從沒下過死手。要知道以瓜田第一猹的流量,但凡她動點真格的,都能讓妙言瞬間萬劫不複。

所以……楚衍認為他們有談判的基礎。於是他堅持道:“你約她試試看。”

得到明確指令的閆曉玲利落的應了聲:“是。”

另一邊,心情十分不悅的黎世建坐上車,直奔柳家而去。彆看他對著楚衍表現的雲淡風輕,其實在知道柳青青企圖乾涉司法的時候,急得都要跳起了!這不是柳靖下的套子,他黎字倒過來寫!但偏偏,現在柳青青隻聽柳靖的。

簡直可笑!黎世建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因為柳靖看似荒謬的自信,完全來自於柳青青的縱容。柳青青並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麼愚蠢。相反,她有著自己獨特的小心思——她選擇“相信”柳靖的理由,恰恰是柳靖沒有繼承權。

誰都知道,妙言是侯子芳創立的。彆說柳靖這個堂侄子,哪怕是親侄子,也跟他沒有關係。

要知道按現在的法律體係,哪怕侯子芳的血脈死絕,家產被國家回收,都不可能落到堂侄子柳靖身上。

所以柳靖想篡權,遠不如表麵上的那麼容易。即使柳青青真的傻到了底,老侯董去世前嚴密的遺囑,也足以讓柳靖竹籃打水一場空。

相反,站在柳青青的角度,對她威脅最大的是她的兒子!

若非當年侯子芳去世時,楚衍尚且年幼,繼承權絕不可能落到柳青青身上!所以,如果柳青青無法維持住柳靖與楚衍的這份“平衡”,她將徹底失去現有的超然地位。

說白了,柳青青的目的就隻有一個——她要當永遠的大公主。她不屑於在公司累死累活,但要所有人把她捧在手心。

因此“製衡”就成了她最省心的手段。

這才是柳青青故意抬著柳靖壓製楚衍的真相。

然而,小聰明之所以是小聰明,就代表這份心機僅限於家族內的鬥爭,一旦將妙言放在市場大環境下,柳青青的玩法,無疑給妙言埋下了無數顆巨雷。

比如這次的事端,如果不是楚衍反應足夠快,網絡的負麵輿情必然會被競爭對手利用,並將直接導致新品發布受阻,從而影響轉型、甚至影響此後妙言的所有戰略布局。

潛在的損失,簡直不可估量!

兩個愚蠢的混賬!黎世建心裡惱怒非常,一旦妙言破產,他們所有人都得遭受重創!反而是完全沒有股份、更沒有資格繼承家業的假少爺楚衍,能輕易憑借楚開元留下的人脈全身而退。

所以根本不是楚衍離不開妙言,而是沒了楚衍,柳青青跟柳靖兩個隻會宅鬥的廢物,能讓妙言當場滅亡!

黎世建閉上眼,深呼吸,再深呼吸。他竭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直到車開到柳宅,老人家才勉強平靜下來。又頓時心生悲涼,他做了什麼孽啊!眼看著楚衍日漸成熟,他能安安心心養老。結果爆了個驚天大雷,一把年紀了沒個消停,柳青青個小王八羔子還各種扯後腿。

再這麼下去,他覺得自己早晚要得癌!

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下車,黎世建徑直走到柳家的客廳。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隨便逮了個家政道:“讓柳青青來見我!”

黎世建可不是侯東澄,說話不如個屁響。家政見到董事長親至,蹬蹬蹬的跑上樓,頂著柳青青的起床氣,奮力把人搖醒。

柳青青是老來女,在世的長輩不多了。不巧,黎世建就是其中最不能惹的之一。

急急忙忙收拾好自己下樓,一看時間,已經快下午6點了。柳青青對著黎世建訕笑兩聲:“叔叔怎麼來了?”

黎世建看著白天不起晚上通宵的倒黴侄女,臉色黑如鍋底。但便宜侄女不是親女,人家爹媽都沒管住,黎世建更不好說什麼。加上黎世建一個正經混商場的,跟柳青青從來沒話聊。索性開門見山的問:“你想把鄒映芳搞個無期?”

柳青青一提起掉包的事就來氣!她在圈子裡橫行大半輩子,不敢想這件事爆出來之後,會遭受多少嘲笑。所以她條件反射的問:“不應該嗎?”

黎世建麵無表情的問:“你打算怎麼搞?”

柳青青目光閃爍,沒敢把柳玲玲的建議直接說出來。

乾擾司法的招數無非那三板斧,柳青青不說,黎世建心裡卻清楚得很。看著對危機渾然不覺的柳青青,他扶著拐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青青,當年的事,孩子們不知道,不代表網友扒不出來。”

柳青青愣了愣,好半天才意識到黎世建說的是什麼,臉色頓時鐵青。

“你以為楚開元死後,有些人不再追著你咬,是因為什麼?”黎世建的語調平緩,卻無端端給人莫大的壓力。

柳青青咽了咽唾沫,底氣十分不足的道:“妙言已經換了人當家,她總不好跟孩子計較的。”

黎世建好笑:“你信嗎?”不好跟孩子計較?笑話!楚衍出任CEO,無論他多大年紀,他都已經不是孩子。

柳青青抿了抿嘴,一副耐性即將告罄的模樣。

黎世建沒興趣慣著,直接了當的道:“你覺得你那位老仇人聞九玉,拿著‘瓜田第一猹’的賬號,能幾分鐘之內把你送上熱搜?”

提起聞九玉,柳青青神色明顯一慌。

黎世建冷笑:“原來……你知道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