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此刻的內心是既複雜又惆悵的。杜澄對他沒有敵意,甚至明顯有善意,於他的處境而言無疑是個絕佳的好消息。
這代表著,妙言的大權無論落在哥倆誰手上,他最大的損失也不過是妙言的總裁位置。是屬於可控的風險。
但,妙言大權,真的隻會在他們兄弟之間流轉嗎?
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楚衍歎了口氣:“哥哥,你知道嗎?妙言並沒有外界想象的那麼安穩。”
“啊?”一直在底層打轉的杜澄,沒聽懂楚衍的意思。
楚衍仔細想了想,重新組織了下語言,換成了更通俗的表達:“就這麼說吧。柳靖……你知道柳靖吧?”
杜澄點頭,他大堂舅嘛。
“柳靖一直認為,妙言是他老柳家的江山。他作為老柳家的一根獨苗,他比母親更有資格繼承。”
杜澄???
“不是,你等會兒!”杜澄一腦袋問號,“那是咱堂舅吧?外公堂哥的兒子吧?”
“嗯。”
“不是,我怎麼捋不明白了呢?”杜澄滿臉震驚,“新聞上都說,妙言是外婆一手創立的啊!”
“嗬嗬。”
“啊這……”杜澄的CPU都不夠用了。還有堂侄子來搶嬸嬸家產的???憑啥人家一手創立的江山要給個外人啊?就算我大清,那也沒有堂侄子覬覦堂嬸嬸陪嫁的啊!
想到此處,杜澄忽然記起柳青青為什麼突然又鬨著重判鄒映芳的理由,頓時一個激靈:“我們的身世爆出去,真的影響很大嗎?比如說,像之前你們說的,股價大跌被人占便宜什麼的。”
“不好說,很複雜。看我們怎麼處理。”楚衍客觀的回答,一家企業的股價,固然會因為掌權人的負麵消息有所浮動,但並不一定致命。
說到底大家買的是產品,產品沒問題,用戶管你人腦子打成狗腦子?隻要不是柳東陽那種對著目標用戶猛錘的,搞不好很多人樂得吃瓜呢。
國外某奢侈品牌,不正是靠家族八卦為營銷點,賺得盆滿缽滿的嗎?可以說,要不是柳靖一係虎視眈眈,柳青青這個手持51%股份的大股東又搞不清自己的屁股該坐哪邊,真假少爺的大瓜,楚衍能玩出花來。
偏偏,現在妙言做不到上下一心。
“那壞了,”杜澄一拍大腿,“如果咱媽被重判,那肯定得暴露啊!”
楚衍正想說蓋子捂不住多久,他們要提前準備,就聽杜澄道:“怪不得大表姐柳玲玲今天非攛掇著……呃……那個誰往死裡告,她願意請個律師團替姑媽出氣呢!”
楚衍目光一凝:“今天?”
“對!今天,今天下午。”侯東澄肯定的說。
楚衍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今天才開除了柳東陽……楚衍心下一突,這是柳靖對他的警告!想到此處,楚衍頓時心中大恚!
因為柳靖想要的隻是妙言的潑天富貴,妙言的發展根本沒放在心裡。但凡柳靖對妙言的前途有一絲一毫的在意,柳東陽對著目標客戶胡言亂語,柳靖該打得他屁股開花!
可就這麼個玩意兒,說幾句好聽的,柳青青居然拿來當個寶!
楚衍的肺都要氣炸了,這群王八羔子到底明不明白,妙言對侯子芳的意義!那是她窮儘一生的心血,更飽含了她的理想與信念!
柳青青簡直不如塊叉燒!
同樣慪了一肚子氣的杜澄也忍不住抱怨:“大家說好悄默默彆鬨出來的。她……想一出是一出,一點都不聽人勸的。”
杜澄是真不覺得自己要求放過鄒映芳有什麼毛病。是,當年偷孩子是鄒映芳乾的,可要不是杜家人變態到非逼著她放棄自己的孩子,她會冒那麼大的風險去換孩子嗎?明明……先天性心臟病有國家補貼,家裡根本花不了幾個錢。
杜家就是故意欺負人!
所以鄒映芳固然有問題,可杜家才是罪魁。
因此,杜澄回到楚家時,心裡是有期盼的。親媽柳青青有錢有勢,高低能給他們相依為命的娘兒倆報個仇吧?比如把杜家的爺爺奶奶大伯小叔捆起來虐個生不如死什麼的,想想就有點爽!
結果呢?柳青青先衝他尖叫了半小時,緊接著追著鄒映芳一頓打。至於杜家?她壓根沒想起來。
杜澄差點沒被親媽氣死,弄得母子相認不過幾天,已然形同陌路。
有著柳青青作對比,杜澄更覺得鄒映芳才像個母親。會關心他的飲食起居,會督促他好好學習……在他出車禍摔傷腿的時候,毫無怨言的照顧他、安慰他。
理智上知道,鄒映芳大概率是因為愧疚才對他那麼好。可是,人的情感,從來不講理智。
人類當然是雙標的。杜澄雙表得理直氣壯,導致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對楚衍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寬容有耐心。
越看那張肖似媽媽的臉,他就越討厭不起來。畢竟杜家的日子是那樣難過,他們母子相依為命20多年,這份感情不是說舍棄就能舍棄的。
至少杜澄認為自己做不到。
“我今天,把柳東陽開除了。”就在杜澄閃神的時候,楚衍又忽然開口了。因為楚衍決定趁今晚就把柳家的來龍去脈告知杜澄。無論怎樣,他必須把杜澄拉到自己的陣營。那麼,同一個陣營的戰友,順暢溝通很重要!
“也就是說,姓柳的想把你搞下台?”杜澄回過神來,言簡意賅的做了個總結。
“對。”楚衍給了杜澄一個讚賞的眼神,雖然杜澄很多地方可能沒太明白,但他能抓住重點,更重要的是能知道自己屁股坐在哪邊,這對楚衍來說無疑是莫大的好消息。
“但其實,總裁這個位置,並不是說一定得繼承人來當的。事實上聘請外人來當總裁的至少占一半。算上國外更多。”楚衍認真解釋著,“在一家公司裡,真正的老板是董事長和大股東們。總裁嘛……”
楚衍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嘲諷嘲:“不過就是個職業經理人了,俗稱……高級打工仔。”
杜澄驚訝的張大了嘴,短視頻裡可不是這樣演的!
楚衍看著杜澄的表情,在心裡默默補充了句,一個被大股東壓著打,卻又舍不下外婆心血的總裁,還不如個外聘的自在。
不過……那不是今晚該交流的重點,楚衍便把這些更複雜的東西咽回了肚子裡。
但楚衍的一番話,無疑讓杜澄徹底震驚了!
什麼?原來所以這幾天各種亂七八糟的人在他耳朵邊說的是什麼狗蛋玩意?合著楚衍就是個和他一樣的工人爺爺,而不是傳說中霸道總裁???
短視頻你驢我啊!
“所以,屬於你的繼承權,是母親手裡的股份以及家裡的各種投資和不動產。”楚衍繼續說明,“那些本來也沒在我手裡,不存在我霸占的情況。當然,對於當年的調包事件,害你吃了那麼多苦,我很抱歉。”
統一戰線時,一切有可能的誤解都必須說個清楚明白,才能不給敵人留下鑽空子的機會,因此楚衍看著杜澄的眼睛,極為誠懇的道,“我客觀上搶了你的人生不假,但股份和繼承權真沒有。”
啊這……杜澄撓頭乾笑,跟劇裡演的是很不一樣哈。
“不過,爸爸留下的一些現金和他私人買的股票,確實都在我這裡。”楚衍強行按下心中的不舍,故作平靜的道,“我最近太忙,等我騰出空來,再交接給你。”
杜澄忽然問:“很多嗎?”
“看你怎麼判斷多與少,跟母親手裡的財富相比,不過九牛一毛。”
“那你……”杜澄遲疑著問,“還有什麼呢?”
楚衍沉默。妙言屬於製造業,利潤遠不如金融、互聯網和房地產之類的高利潤行業。所以,他也不是那些動輒年薪千萬的總裁。一年幾十萬的收入,與他的付出是嚴重不匹配的。
隻是原來發工資是個過場,在自己根基不穩時,故意選擇個更低的工資好表達他的謙遜。反正他家是最大股東,他的日常開銷也不從工資走。
沒想到……
楚衍長如鴉羽的睫毛顫了顫,勉力壓住心裡翻湧的情緒:“總之,我現在確實沒空,哥哥給我點時間行嗎?”
杜澄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楚家所擁有的財富超出了他的想象,以至於他已經完全喪失了概念。爸爸留下的錢,到底有多少呢?
杜澄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不要回來感覺心好痛,但真的都要回來……楚衍當了21年的少爺,他能適應普通人的生活嗎?總不好真把他推去娛樂圈吧?聽說那地兒可亂了!
萬一出點什麼事,他媽坐牢出來……杜澄倒吸一口涼氣,不敢想不敢想啊!
楚衍卻沒再糾結這個。不是他高風亮節到視金錢如糞土,而是他早已習慣把事情分出輕重緩急。
柳靖的警告他不能不當回事,所以當務之急得先穩住杜澄,或者說杜澄所代表的身份。
於是剛才還在搞科普的他忽然話鋒急轉:“哥哥,你改名了嗎?”
“那哪來得及啊!兵荒馬亂的,誰顧得上這個。”杜澄有些沒好氣的說。其實現在改名挺容易的,他回來當天,有個姓黎的爺爺就說儘快改名。可柳青青不是沒想起來嘛!他又滿腹心思在聯絡鄒映芳,還真沒來得及去提交改名申請。
楚衍卻騰地從圈椅上站起:“你跟我來二樓書房。”說著,他拉住杜澄的袖子就往樓上跑。
但杜澄的大個頭哪是楚衍能拉起的。隻是杜澄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把人拽倒了,隻能順著他的力道站起,跟著他上了樓。
彆墅二樓有好幾個書房,杜澄也摸不清哪個是哪個。反正他隻看見楚衍停在一間房門前,十分高科技的刷了個臉,聽見滴地一聲,厚重的房門才應聲而開。
隨即楚衍把杜澄推進門,反手把門關了個嚴嚴實實。而後坐在了書桌後麵,開始打電話問詢改名的申請流程。
杜澄張大了嘴,不是,改個名字而已,他弟弟這麼著急的嗎?
等楚衍放下手機,杜澄忍不住問:“我……改名很重要?”
楚衍鄭重的點了點頭:“對,很重要。”想著柳靖無聲的威脅,楚衍心中冷笑。想給我點顏色瞧瞧?真當我是個菩薩!
杜澄對楚衍的心思渾然不覺,他麵色古怪的道:“柳澄?”
楚衍看著杜澄:“柳家人建議的?”
“嗯呐!”杜澄的臉上浮起了尷尬,因為柳澄聽起來,太像女孩子了。於是他咕噥道,“我寧願叫楚澄。”至少沒那麼女氣。
楚衍笑了,柳靖真不愧是個老封建。杜澄改姓柳,那這江山還是柳家的。所以,他作為柳家的長子長孫,就理所當然有繼承權是嗎?
可是,誰告訴你們,杜澄必須姓柳呢?
楚衍臉上的笑意愈濃:“哥哥,我覺得,你既不應該姓柳,也不應該姓楚。”
杜澄懵了一下:“啊!?那我……還姓杜?”
“不,”楚衍搖了搖頭,而後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你該姓侯!”
侯子芳的家業,姓侯的才叫正子嫡孫!才是鐵板釘釘的、放之四海皆準的、第一並唯一繼承人!
柳家的江山?楚衍嗤笑,這是侯家的江山!妙言到底姓什麼,是時候正本清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