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嬰正欲回避,卻被一隻手拉的更近了些,是沈歲寒。她暗暗將君嬰拉倒身旁,和她一起接受眾人跪拜。
沈歲寒先不急著扶人起來,隻是不緊不慢地抿了口茶,才緩緩開口道:“本尊向來隻殺人,不救人,閣主何來此說。”
“尊主有所不知,幾年前,魔界那妖女媯姒看上了小女萋萋的樣貌,將欲奪皮換生,但萋萋的父母誓死不從,最終落得個滿門被滅的局麵,萋萋也被那妖女虜去,幸得尊主誅殺那妖女,小女才得以逃脫魔爪啊。”
原來如此。
前世她也隻知媯姒滅了沉淵閣,但究竟是何緣由,她也未曾了解。
沈歲寒正襟危坐,拋出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我來這裡,是為兩件事,第一件事,媯姒沒有死,第二件事,想借貴宗流光引一用。”
全場嘩然,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幾乎都在前一條
“尊主,你所言可確!那妖女沒死!?”
再品茗一口,沈歲寒的眉頭微蹙,放下盞來,道:“是啊,不僅沒死,還盯上你們沉淵閣了。”
沈歲寒說的是實話,即使前世的她不動手,也會有媯姒來尋仇。
而她如今正是要實驗一下——
如果她不動手,能不能改變前世的結局?
更進一步,如果她阻止了媯姒,沉淵閣還會不會滅門?
“媯姒沒死……那那那我們怎麼辦?那魔頭可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
“她滅了清霄派也就罷了,為何要株連我們沉淵閣!”
“我就說之前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死有蹊蹺,如今看來一定是那魔頭搞的鬼!”
“我早就說過不能認下這麼親事,都是那少閣主……”
“閉嘴!”易相承忽然暴怒,訓斥了眾人,“遇到事就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我們沉淵閣又不是清霄派那種小門小宗!一個女人都對付不了嗎!”
正當眾人焦頭爛額之際,沈歲寒卻將茶盞遞給了君嬰,道:“你嘗嘗。”
君嬰雙手接過盞來,輕輕抿了一口,唇齒間醇和甘甜,如冬日的暖陽般溫暖,劃過舌尖時仿佛泡沫裹挾,帶著絲絲綿綿的柔和。
他喝了幾口後才後知後覺——
這盞茶,方才似乎是師尊品過的。
意識到這一點後,君嬰無意識地舔了舔唇,原本的舌尖綿密似乎變成了刺撓的電流,順著喉嚨直抵心口,惹得一陣心悸。
“味道如何?”
分明才潤過喉,可君嬰卻莫名感覺喉嚨一乾,緊張道:“很,很好。”
沈歲寒微微一笑:“我隻說一次,你可記住了,我向來隻喝奉雪尖,日後奉茶莫要奉錯了。”
“我的好尊主啊,你怎麼還在這兒喝茶呢?這魔頭都要打上門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沈歲寒,那眼神簡直是要把她當救世主了,一個個爭先恐後地給她磕起頭來。
易相承正色道:“觀尊主如此氣定神閒,可是已經有法子了?”
沈歲寒滿不在乎道:“沒有啊,隻是你們死了,又不關我事,等媯姒殺了你們,我再去借流光引,不也是一樣的。”
一位原本跪著的老頭顫抖著起身,質問道:“尊主這說的是什麼話?難道尊主也是和那魔頭勾結,要取我宗至寶?!”
君嬰掃視了一周,高聲道:“師尊千裡迢迢趕來好心提醒你們,你們卻還要懷疑她和魔族勾結,貴宗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無理的嗎?”
少年的聲音清脆而又明亮,在一片嘈雜的碎聲中格外刺耳,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這位是……”
易相承從一開始就注意到沈歲寒身側這位少年郎了,隻是沈歲寒沒介紹,他便也沒多問,一開始還以為是路上使喚的凡人小廝,如今聽他喚師尊……
“新收的小徒弟。”沈歲寒回過神來,她也沒想到君嬰方才竟會忽然維護她,不過她也正好缺個人唱紅臉,便接著道,“我來的匆忙,眼下確是沒有計劃,不如聽聽我這位小徒弟怎麼說?”
君嬰沉下心來,回憶著方才眾人對話裡的信息:“首先,貴宗三位公子離奇死亡之事必須重查,其次,排查宗門上下所有人,驗明正身,檢測魔氣,然後,明日的婚禮一切從簡,觀禮席上不得有外人出沒,最後,檢查宗門武備狀況,以應對強敵。”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時沒人開口打破寂靜。
“諸位覺得如何。”沈歲寒一語點醒,眾人紛紛附和起來。
“甚好甚好!我宗也是如此想法!”
“小郎君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君嬰笑笑,他並沒有把這些吹捧的馬屁當真。
“本來我也不太想管的,不過我徒弟既然說你們這兒的茶還不錯,就當是看在這盞茶的份上,我可以幫你們,不過我也有要求——關於此事的所有事宜,皆由他來處理,”沈歲寒指向君嬰,“我隻負責當打手。”
眾人皆是一愣,沒有想到沈歲寒會把如此重任寄托在一位平平無奇的凡人少年身上,但既然是素問尊主欽點愛徒,那定然錯不了!
君嬰也是腦子一懵,他就差指著自己,伸著頭問:“我?”
“多謝尊主!有了尊主,屆時就算那魔頭打上門了,我們也不怕了!”
沈歲寒尷尬一笑,論單打獨鬥,她巔峰時確實毫不畏懼那媯姒。
但,壞消息是,她現在身上帶著傷。
好消息是,媯姒這般躲躲藏藏,應當也是傷未痊愈。
“你們先下去按我徒弟所說的照辦,我和閣主還有事要商議,”沈歲寒又轉頭補充道,“你先不用下去。”
君嬰定住了步,回到沈歲寒身側,便聽她開口道:“方才說的都是第一件事,我此來其實還有一事相求——”
“不敢不敢,尊主對我宗有再造之恩,方才尊主可是提及,要借我宗流光引一用?”
沈歲寒點了點頭,便聽易相承長歎一口氣:“實不相瞞,流光引並非在下不願相借,隻是它如今並不在我沉淵閣手中,而是作為聘禮下給了小女萋萋。”
“聘禮?”沈歲寒提高了聲音,這麼玩笑的嗎?開門立宗的根基拿來當聘禮?!
“此事說來話長,尊主請聽易某慢慢說道,這流光引其實本就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可以淨化魔氣,名為九幽引,一部分可以聚集靈力,九幽引乃是友宗清霄派所持,而聚集靈力的這一部分才是我宗的流光引,此兩引相輔相成,渾然天生,一旦距離太遠就會失去效力,前些日小女萋萋身懷九幽引被擄去魔界,我宗的流光引也隨之衰敗,如今萋萋回歸,兩引放在一起才可逐步恢複效力,況且清霄派已然滅門,日後萋萋既是我的兒媳婦兒,也是我的女兒,嫁過來便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又分什麼彼此。”
“……原是如此,那這麼說,流光引暫時還用不了了?”沈歲寒右手輕叩著桌案,問道。
“等到犬子和萋萋成婚之後,流光引應當便能恢複,這還得仰仗尊主您出手相助啊!”
沈歲寒這下聽明白了,微笑道:“我醜話先說在前頭,我保不了你全宗的安全,隻能儘力而為,屆時死了多少人也彆賴我頭上,另外如果你們沉淵閣被全滅了,那流光引我也自會找媯姒討要,相信與其落入那魔族手中,你們更願意讓我撿個便宜吧。”
易相承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尷尬道:“尊主說笑了,尊主修為蓋世,劍法……”
“行了,這種話沒必要再說了,既然你那兒媳婦是從媯姒手下逃走的,不如先問問她。”
“這正合小女意,小女萋萋對尊主也是欽慕已久,我這就去喚她過來,還請尊主移步正廳說話。”
沈歲寒南向坐在主賓位,一旁的君嬰側立在身,正在練習泡茶,低聲問道:“師尊為何要千裡迢迢來此處借流光引?”
君嬰頓了一下,顫抖的聲音中是掩蓋不了的期待:“……可是,為了弟子?”
沈歲寒一拍腦袋,這一路上匆匆忙忙的,居然忘了跟君嬰解釋了。
“徐成蹊私藏的那些靈根都不適合你,你本來應有靈根,隻是被人挖走,我翻閱了典籍,想的一法或許可使你再生靈根。”
分茶的手猛的抖了一下,滾熱的茶水灑在了虎口處,燙紅了一片,可君嬰卻仿佛毫無痛覺一般,又追問道:“那師尊為何又要我去處理那魔族的事務?”
“怎麼又冒冒失失的,”沈歲寒蹙著眉,指尖輕點,燙傷處便覆上了層薄冰,方才故弄玄虛道,“這個嘛,以後再告訴你。”
她明知自己也是魔族,君嬰想,可還是要他去抓魔族。
這是……在考驗他的立場嗎?
當柳萋萋步入正廳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一名白衣女子低垂著眸子,側顏繾綣溫柔,唇角抿著笑,正專注地看著桌上的手,用一指輕點輸送著靈力,而她一旁站著的則是也是一位白衣少年郎,年歲不大,下頜處還殘留著一痕傷,過長的碎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卻仍能看出他的目光直直勾在了沈歲寒的雙睫上。
午後溫暖的陽光穿過廳堂灑在了他們的身上,一派歲月靜好的畫麵。
柳萋萋心頭一跳,便見那白衣女子凜冽的目光衝她刺來——
“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