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鎮(1 / 1)

師妹彆走 枕上溪夢 4318 字 2個月前

踏入樹林,垂柳依依,日光成斑。不遠處,溪流潺潺流淌,在落差處濺起水花。

“阿雪,今日的衣服洗完了便交予我罷,我幫你給主家送去哩。”阿霖抹了抹額間的汗珠,抬眼看向不遠處那個容貌姣好的女子。

膚白如雪,明眸皓齒,怎看都不像個浣衣女,阿霖心想。又瞟瞟那女子沉於水中的手,柔軟纖細,隻有掌心的微微薄繭能彰示出她浣衣女的身份。再看看自己的,又是一陣歎息。

那被喚作阿雪的女子抬了頭,手上卻動作不停,笑著回道:“我這還有一筐沒洗完呢,日頭大,你先回去吧,我洗完自己送去就好。”

阿霖見狀,抱著洗完的衣服忽的湊了上來,聲音壓的極低,帶著些許神秘的在她耳邊問道:“阿雪,你可成過親哩?”

阿雪聞言,手上動作猛地一滯,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輕聲答道:“還沒有過呢。”

阿霖有些驚訝,瞪大了眼睛:“啊紮,莫會哩?儂以前的家中莫曾給你配親?你生的這般好看,家世又好,按我說哩,那些少爺呀公子呀,肯定都是削尖了腦袋,踏破你家門檻要娶你才對哩。”

阿雪輕輕搖了搖頭,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眼中卻閃過一絲落寞:“我家隻是普通人家,更何況後來又出了變故。若是因為我連累了彆人,那可就不好了。”

“哎呀,瞧我這嘴!”阿霖有些懊惱。

阿雪剛到芳華鎮時曾與她說過,她是父母都因故不在了,又無其他親族可投奔,這才離開故鄉,來到這裡討生活的。倒是從未提過自己是大戶人家,隻是阿霖始終覺得阿雪身上有著一股與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不一樣的貴氣,這才好奇多了嘴,怎的一激動就忘了人家的傷心事?

阿霖拍了拍自己的嘴,四下張望了下,有些想找補般地彎腰去搬地上的另一盆衣服,錯過了身旁女子眼中閃過的一抹心虛。

“阿雪,我先幫你把這盆衣服搬回屋裡,一回兒再來幫你哩,我……啊!”

“小心!”

阿霖一手抱著一盆衣服,未有察覺地上的卵石,隻覺腳下一滑,手中的盆子便飛了出去,瞬間害怕的閉緊了雙眼。

可預料中的疼痛卻並未襲來,隻感腰上忽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下一秒,整個人便被拽了回來。

“你沒事吧?”阿雪擔憂道。

“哎呦呦,哈死我哩,哈死我哩,今天真是昏頭來哉。”阿霖心有餘悸的捂著自己胸口,一個勁的拍胸脯,半晌才回過神來,歎道:“哎呦呦,唔莫想到啊阿雪,你看起來瘦弱,力氣倒是大的很哩。”

原是自言自語的一句話,阿雪卻像是被戳中一般,下意識的想去解釋:“我……”

“哎呦,衣服!”阿霖見手中的衣盆沒了,猛的一拍腦袋,似是壓根沒在意剛剛的小插曲。

“沒事,在我這呢。”懸著的心落了下來,阿雪笑著揚了揚手中的衣盆。

阿霖這才送了口氣,道:“阿雪,今天真是多謝你哩。今日下了工,去我家吃飯哩。”

阿雪剛想回絕,卻見阿霖像是腳下生了風般,已經一溜煙跑遠了,隻得無奈笑笑,轉頭回到溪邊,又去洗自己的衣服。

垂首洗到一半,耳邊又有腳步聲響起,估摸是阿霖回來了,便沒有抬頭道:“阿霖,你怎的去了這麼久?”

“這位娘子。”

不是阿霖的聲音,柳拂雪疑惑望去,隻見兩位穿著青衣白紋的女子,正站在溪邊看著她。

看見熟悉的衣紋,柳拂雪心下一驚,忙將頭扭向一邊,怕被旁人認出來。

那兩位女子愣了一下,為首的那位以為她是突然見到陌生之人,一時害怕,於是連忙擺了擺手道:“這位娘子,你不用害怕,我們是臨安季氏的修士,追查邪祟而來,並無惡意。”

她身邊另一位女修見狀也趕緊應和道:“是啊,娘子彆害怕,我們不是壞人。”

柳拂雪用餘光瞥了瞥,見這二位女修麵容皆是年輕,應都不過十六、七歲而已,想來應該是不認識自己的,這才放下心來,緩緩轉過頭。

那兩人見她應是放下了戒備,便問道:“這位娘子,敢問這裡可是芳華鎮?”

柳拂雪點了點頭。

那人又問:“近來鎮中可有發生什麼奇怪之事?”

柳拂雪想了想,搖了搖頭。

二人見狀皆是露出了一副失望無比的神色。

讚著銀簪的女修嘟噥道:“怎麼會呢,明明氣息就是在這裡消失的……”

簪著金簪的女修拉了拉那位簪著銀簪的女修道:“算了師妹,我們再去下一個鎮子看一看吧,興許那邪祟並不在這裡,是去了彆的地方。”

那銀簪女修似有些不高興,轉頭找了塊石頭坐下來,捏捏自己發酸的雙腿,憤憤道:“這都追了多久了,明明路上氣息一直都有,可隻要我們一到一個地方,它就無端消失了,這邪祟莫不是耍玩我們呢吧!”

說著她隨手撿起一塊石頭,猛地便扔了出去。

那石頭砸在水麵上,發出“砰!”的一聲。

金簪女修摸了摸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啦,這邪祟越邪門,便越說明它不簡單,等我們將它收服,回宗門複命時,也越能讓那些男修們刮目相看。”

聽聞這言,那銀簪女修的怒氣這才消了大半,轉而又撿了塊石頭更用力地扔出去,聽到更響的“砰!”的一聲,才插著腰道:“對,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厲害,看他們以後誰還敢瞧不起我們!”

說完銀簪女修便握著佩劍,拉起那金簪女修的手道:“走,師姐!”

還沒走出幾步,便被一股力拉住了,那金簪女修像是想起什麼道:“哎,等一等!”

銀簪女修疑惑道:“怎麼了師姐?”

那金簪女修拉著銀簪女修又走了回來,對著柳拂雪抱了個拳:“剛剛多謝娘子,讓娘子看笑話了。”

銀簪女修這才反應過來,柳拂雪還在這呢,自己剛剛鬨小脾氣的樣子肯定全都落入了人家的眼裡了,就連問路的謝也沒道,瞬間臉上紅了一片,也趕緊抱了個拳道:“多謝娘子,真是不好意思。”

柳拂雪看著她們的樣子,隻是笑著擺了擺手,剛想開口說話,卻忽聽“啊——”的一聲尖叫傳來,三人瞬間向聲音來源望去,呼吸皆是一滯。

不好,是從鎮中傳來的!

“快走!”她二人對視一眼 ,轉頭迅速運功飛去。

柳拂雪眼神一凝,也下意識跑前幾步,眼見著兩位女修的身影越來越遠,猶豫片刻,足尖輕點地麵,久違的獵獵踏風感襲來,轉眼間,便已至鎮前。

鎮上已是亂作一團,居民們驚慌失措地四下逃竄,淒慘的尖叫與呼喊聲交織回蕩,不絕於耳。

柳拂雪身形一閃,迅速藏到竹林之後,側身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

隻見兩位女修正神色凝重地站在街道中央,雙手緊握利劍,身姿緊繃,擺出嚴陣以待的防備姿勢,然而周遭卻一片死寂,並未見邪祟的半點身影。

那兩位女修也是奇怪,恰有慌張奔逃的村民不小心跌於她們身前,於是趕緊上前攙扶,焦急問道:“阿伯,你可知作祟之物在哪?”

那阿伯顯然被嚇得失了魂,雙手拚命地擺動,聲音顫抖:“不知,不知啊!

金簪女修不肯放棄,又追問道:“那您可看清它長什麼模樣了?”

阿伯的雙手抖得愈發厲害,結結巴巴地開口:“它…它…它……啊啊啊啊啊!”突然,他驚恐地張大了嘴,顫抖著手指向兩位女修的身後。二人瞬間警覺,猛地轉身,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瞪大了雙眼。

刹那間,街道上狂風大作,狂風裹挾著落葉與尖銳的礪石,如同一頭發狂的猛獸。攤販們來不及收拾的攤子被狂風無情地卷起,狠狠砸落在地,摔得稀碎。

柳拂雪心中猛地一沉,暗叫不好,“探幽”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瞬間明白過來,難怪那位老伯形容不出它的樣貌,因為這“探幽”本就無形無狀。

那兩位女修顯然也認出了這邪祟的身份,心中頓時湧起一陣駭意。顯然未曾料到,在此處遭遇的竟會是如此棘手的厲害之物,連握在手中的劍,都因恐懼而微微顫抖起來。

就在眾人驚愕之際,一道熟悉的聲音驟然傳來,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與哭腔,在狂風中顯得格外淒厲:“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柳拂雪心頭一震,是阿霖!

兩位女修這時才看清,那肆虐的狂風中竟裹挾著一個人!

阿霖隻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動彈不得。喉嚨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每一次呼吸都無比艱難。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模糊了雙眼,眼前的場景愈發模糊不清,意識也在一點點地潰散。

情況危急,來不及多想,金簪女修率先揮劍衝了上去。然而,她的劍剛剛觸及那股狂風,那狂風便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聚斂成一團,化作一個巨大的龍卷風,裹挾著呼嘯的風聲,將金簪女修也猛地吸了進去。

“師姐!”銀簪女修見狀,驚恐地呼喊出聲,毫不猶豫地舉劍刺向那團狂風。

這狂風卻像是故意戲弄她一般,陡然膨脹開來,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將銀簪女修連人帶劍狠狠震飛出去。銀簪女修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看著師姐痛苦地嘶鳴,銀簪女修強撐著想要站起身來,餘光卻突然瞥見一雙布鞋。她費力地抬起頭,引入眼簾地竟是剛剛在溪邊遇到的那位浣衣女。

“小娘子,快跑……”她氣若遊絲地喊道。

話還未說完,她手中的劍便已落入了那小娘子的手中。

隻見那小娘子手腕一抖,劍光一閃,與此同時,一道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劍光驟然出現,與她手中的劍光合二為一。刹那間,“探幽”的氣勢被化解了大半。

柳拂雪緊接著又是一劍,直指“探幽”身後隱藏著的那一灘詭異水色。隨著這淩厲的一劍刺出,陣眼瞬間被破,狂風戛然而止。隻聽一聲尖銳的嘶鳴聲傳來,那灘水色幻化成一隻鳥類的形態,撲扇著翅膀倉皇飛去。

被狂風裹挾的二人跌坐在地上,金簪女修虛弱地抬起頭,望向柳拂雪,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嘴唇顫抖著吐出兩個字:“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