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羨魚!”陸渺送走了風晴之,回頭看他在發呆,忍不住叫了一聲,他顯然被驚了一下,“你愣在那乾什麼?”
謝羨魚不自然地輕咳兩聲,“沒什麼,我們準備走了嗎?”
“是啊,留這等著吃晚飯嗎?”
謝羨魚覺得她最近吃了火藥,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她,也沒生氣,老老實實地跟在她身後一起回了客棧。
陸渺回到自己房間關上房門後深吸了一口氣,這次與風晴之能搭上線一半是機緣巧合一半是她順水推舟,比如故意在她平常來巡視的時間逗留,再比如不遮不掩地去城內最大的酒樓吃飯。目前為止還算順利,想來那風晴之應該聽得懂她今日的暗示,不用多久就會主動送來無涯秘境的情報。
隻是謝羨魚……唉……她說不清現在的感受,她明知道他在騙她,也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可在他麵前還是會泄漏幾分怨懣,如果是正常的她,隻會扮演一個被他迷昏了頭的無腦師姐,對他聽之任之,讓他放鬆警惕,而不是現在這樣故意拉開距離。果然情之一字,再理智的人遇到了都會為之沉淪,幸好她意識到得比較早。
兩人又是毫無交流地在各自的房間過了幾日,直到這天陸渺收到風晴之的傳訊,約她共乘畫舫夜遊江,她才主動去敲了隔壁的房門。
出乎意料的是,謝羨魚竟不在房中,她敲了許久都沒有回應,用了通訊玉符才知道他正好出去采買了,於是就相約直接到與風晴之集合的地方見。
是夜,三人於江邊會合,風晴之一見到陸渺就親熱地挽上了她的胳膊,引著她上了那座最繁華富麗的畫舫,“渺渺,你來了,快坐快坐,表演馬上開始了。”船上歌舞升平,仆從無數,個個容貌秀美,一看就是個令人魂牽夢繞的銷金窟。兩個小廝很有眼力見地一左一右圍了上來,一個端酒一個為她剝水果,她突然有一絲後悔帶著謝羨魚。
眼見著一旁的謝羨魚臉色越來越黑,“師姐可真是會享受呢,帶我來這種好地方。”
她隻好狠心將兩人推開,表示自己不需要這種服務,然後正經與風晴之談話,“風姐姐,你說的表演是什麼啊?”
風晴之已經攬上了一名容貌清秀故作嬌羞的男子的腰肢,眼神直直地盯著江心搭建的舞台,很是期待,“今日是桃花宗最美的修士庾美人登台演出的日子,一票難求,幾乎全城的富家子都來了,咱這個位置可是我花了大價錢又找了不少關係才搞到的,是離得最近的了。”她回過頭發現兩名小廝被揮退了,疑惑道,“渺渺可是不喜歡?也是,你已有如此美人哪還看得上這些庸脂俗粉。”
陸渺知道她估計是把謝羨魚當她男寵了,以為她是個好色之徒才安排了這麼個好去處,但可惜情況不是這樣,“這位是我師弟謝羨魚,風姐姐誤會了,我們是一起出來遊曆的。”
“抱歉,看來我誤會你們的關係了,那你自便就好,賞景賞樂也是不錯的,可千萬要玩得開心。”“多謝風姐姐,光是有如此美景,我已然知足了。”
話音剛落遠處的舞台燈光便齊齊暗淡下來,在一片寂靜之中,一道悅耳的琵琶聲翩然而至,初時悠悠緩緩,如情人耳語般娓娓道來,漸漸地隨著燈光亮起節奏也越變越快,竟讓人聽出一絲肅殺之意,而那美人的身影也映在了紅色幕紗之後,如此半遮半掩的姿態更勾得那些富家公子哥心池蕩漾。
陸渺聽出來演奏者的修為定然不俗,桃花宗不愧是以樂修為長,這庾美人恐怕不止容貌出色,修為也定是門派中的佼佼者,這樂聲不光是好聽,還帶著至少金丹期的神識,所以才能讓聽眾不僅是普通人甚至是修士都能有身臨其境般的感覺。
她現在剛到築基五階,也受到了不小影響,眼前已不再是畫舫夜色,而是山中空穀,小溪流水,蝴蝶翩飛,鳥雀爭鳴,一片清幽靜謐之景。在樂曲節奏逐漸加快時,眼前也仿佛出現了一道飛流直下的瀑布,水珠四濺,聲音轟鳴,抬頭望去竟不見那瀑布終點。眼見一鯉魚逆流而上,竟是想躍過那龍門,流水無情地衝刷一切,它的努力看起來如此微弱。不出意外的,那小魚隻堅持幾瞬便被衝翻了身不見蹤影。
樂曲節奏也變得緩慢沉重,讓人覺得凶多吉少,就在她覺得果然人力終是不可勝天之時,弦聲突然急促起來,那小魚又出現在了水麵,再一次向那瀑布遊去,可以預想到它會一次次嘗試一次次失敗,但一次次堅持直到躍過龍門的那天。
一曲終了,陸渺和其他人一樣,都久久不能平靜下來,不知是誰先反應過來,第一道掌聲響起,眾人才接連跟上,單純為這樂曲聲表達由衷的讚歎。
那美人也終於從幕簾後走出,展露真容,真真是閉月羞花,一笑傾城的好顏色。掌聲更加熱烈,甚至有狂熱之徒大聲呼喊“庾美人,我要為你生猴子!”一類的不堪入耳之語。
美人微微欠身謝禮,“多謝各位捧場,今日月色甚美,正適合飲酒賞景,諸位請自便,在下先行告退了。”而後便離開了舞台,眾人又是一陣痛哭流涕卻留不住佳人的腳步。
“渺渺覺得如何?”風晴之轉過頭來期待地問道。
“此曲精妙絕倫,實在令人驚歎。”她由衷誇讚道。
“那庾美人是我故交,正好給你介紹一下。”
風晴之言罷,那美人便含笑掀開門簾步入艙內,“風少主,好久不見。”
“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風晴之熱情地招呼道,“這位是玄霄派的陸姑娘,這位是她的師弟謝公子。二位,這位就是我的好友庾江兮。”
“見過二位貴客。”庾江兮美人又是一禮,身姿婀娜。
“庾姑娘多禮了,都是平輩,私下小聚罷了不用這麼客氣的。”陸渺趕忙攙扶。
庾美人與風晴之對視一笑,風晴之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渺渺可是誤會了,庾兄雖花容月貌卻是實實在在的男兒啊。”
陸渺連忙收回搭在人家身上的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眼拙了。”
“害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了,庾兄早就習慣了,快坐快坐。”風晴之打了圓場,“剛剛渺渺可是對你的樂曲讚不絕口呢,這才想讓你們認識認識。”
“多謝陸姑娘,有幸能得陸姑娘賞識。”庾江兮在陸渺身旁的空位坐下。
“不不不,是你真彈得好,我都看見幻象了。”她誇獎道。
“也是您通曉音律,常人可不是說聽得懂就能聽得懂的。那您看到了什麼場景呢?”
“看到了空穀溪流,鯉魚躍龍門之象。”
“每個人看到的幻象是不一樣的,但多反映心中所想,陸姑娘必然是心誌堅毅之輩,未來不可限量。”
“哪有哪有。”陸渺被他誇的實在不好意思,隻覺得這庾美人實在會討人歡心。
“好了好了,你們彆誇來誇去的了,我都看不下去了,咱們還是談正事吧。”風晴之適時笑著打斷,隨後示意仆從退下,“庾兄是桃花宗的掌門弟子,對即將開啟的無涯秘境最是了解,渺渺,我可給你找了個最合適的向導。”
陸渺就知道風晴之不會隨意安排一個人跟她見麵,果然另有用意,“可是……這秘境隻能築基期修為才能進去吧。”
“陸姑娘可是以為我是金丹期?其實我隻是作為樂修在神識上加強修煉了些,真正的實力還是築基九階啦。”庾江兮解釋道。
“原來如此,但這秘境凶險,我獨自承擔還好,如果牽連至他人,實在心有愧疚。”
“陸姑娘放心,無涯秘境在桃花宗管轄之內,這麼多年我門內許多弟子都相繼探索過,基本地形已能摸索大概,隻是自保還是沒有問題的。”
“好,那就拜托你了。”陸渺也隻是客氣客氣,沒真想把送上來的向導給推拒了,不過這麼多修士都探索過卻還沒拿走那秘境的傳承,看來難度還真不小。
事情一定好,陸渺也沒有久留,再與風晴之互敬了幾杯酒就帶著謝羨魚告辭了。
風晴之等兩人離開後一改剛剛的輕佻之色,微抿一口酒杯,儼然高不可侵的樣子,“你有幾成把握能拿下那人。”
“難,她都沒看我幾眼。”庾江兮也不裝矜持了,自己拎著酒壺倒了一杯一口喝完,“拿不下拉倒,我又不是光靠臉吃飯,等我進秘境拿到傳承,誰巴結誰還說不定呢。”
“想得倒挺美。”風晴之毫不留情地打擊多年好友。
庾江兮無能狂怒。
……
回去的路上,陸渺沒用靈力,一邊在無人的街道散步一邊吹夜裡的涼風散散酒氣,謝羨魚墜在身後,就這麼不緊不慢走著,也不上前。
二人的腳步在空蕩的夜色裡回響,倒是有一種奇怪的默契。陸渺其實一點沒喝醉,就是有些不知道如何與他獨處,不如就這麼裝醉,不料謝羨魚卻打破了沉默,“師姐,你喜歡那樣的嗎?”
陸渺知道他說的誰,肯定是剛剛那騷包彈琵琶的,一晚上不知給她拋了多少媚眼。可惜了,她是喜歡美人,但不喜歡裝純的,要單說性格,確實是謝羨魚這一掛的更合她胃口。但她無來想逗逗他,“是啊,庾兄精通音律容貌過人,修為還不低,是誰都會喜歡的吧。”
謝羨魚又不說話了,腳步聲似乎比剛剛沉重了些。陸渺也知道把人逼急了不好,萬一他放棄臥底事業直接溜回魔界,她查清真相的線索又要少一條,所以又補充道,“不過當道侶還是算了吧,太招蜂引蝶了,讓人操心。”
謝羨魚又心情好了,心想這女人還是有眼光的,沒看上那花孔雀,什麼時候讓她見識下真正的能身臨其境的音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