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遠處遙遙地傳來了代表上課的晨鐘聲,陸渺也就先簡單洗漱了一下,換了身原主壓箱底的天藍色門派服便匆忙出了門,待趕到上課的傳道峰,學堂裡已經烏泱泱地坐滿了人。每個人見到她都一片驚訝之色,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大小姐不是從來不踏足這兒的麼,還換了身門派弟子服,也不知道今兒個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會是突然勤奮好學起來了吧,來了又有什麼用,誰不知道每次掌門請的師父都被刁蠻任性的大小姐氣得撂挑子不乾了。”
“害我說你們想什麼呢,還不是為了今日值班的先生——咱名揚天下的大師兄來的嗎”
“是啊是啊,還是曾兄說的對。”“對對對,曾兄說得有理……”“有一說一,大小姐穿這門派服還挺好看的嘿嘿……”
在一片附和聲之中,陸渺渺為愛求學,一反常態前來學堂的事仿佛就蓋棺定論了一般,無人在乎當事人如何想。
看來昨日退婚的事隻是他們四個人內部商量了下還未被宣揚出去。
“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已與陸懷明解除婚約了嗎?”陸渺偏不想受這個氣,既然沒人願意當這個壞人,就由她自己公布於眾。
“什麼!?”“這這這,這怎麼可能?”眾人一片嘩然,無人願意相信一向追著大師兄後麵跑的陸渺渺居然真有一天願意放手。
“為什麼不可能,昨日父親母親親自做的見證,從此我與陸懷明橋歸橋路歸路,再無婚姻之約。”眼看眾人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忍不住氣道:“你們不信去問陸懷明,實在不行明日我就叫父母親飛劍傳書昭告於天下。”
“渺渺所說確實屬實,婚約已經作廢,諸位不必再提,也不可再以此傳謠損害渺渺聲譽。若有違者,以流言惑眾、搬弄是非之罪論處,罰一年內月俸減半,杖責四十。”陸懷明恰在這時緩緩穿過中門,踏入內廳。
好嘛,原來不願意維護她名聲,現在退了親知道來討好她了,已經沒用了好吧,陸渺心想。
她也沒有對他的話做出任何反應,在她心裡這都是陸懷明原本應該為陸渺渺做卻沒有做的事,她憑什麼要道謝。
陸懷明見她不為所動,也就將這事暫且揭過,安排大家先落座準備上課。
陸渺環顧四周,發現所有的位置都坐了人,唯獨有一個坐墊還空著,雖然右邊有個在打瞌睡的,看起來不太好親近的高馬尾少年,但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麵對陌生人,尤其是美人,她一向禮貌且耐心,“你好道友,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少年懶洋洋地抬眸看了一眼,輕笑道:“哦,原來是陸師姐,久仰大名,請坐吧。”
陸渺聽不出來他的語氣是稱讚還是嘲諷,但也無所謂地順意坐了下來。
“多謝道友,敢問道友姓名?”陸渺難得對旁人有了一絲好奇。
“謝羨魚。”他還是帶著懶懶的笑意,眼神卻無端讓人覺得無比認真,“陸師姐,我叫謝、羨、魚。”
陸渺總覺得這名字十分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好的呢,謝師弟,改日一起吃飯哈。”眾所周知,類似的話都隻是應付場麵客套客套罷了,然而謝羨魚卻說:“好啊師姐,今日就可以。”
搞得陸渺一時下不來台,幸而這時上方陸懷明的聲音及時傳來,“大家請安靜,今日由我代太清長老授課,授課內容為‘入道’。古諺雲:‘道衝,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何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
大道看似空虛無相,實則包容萬物,無窮無極。雖如深淵一樣廣闊,卻也像塵埃般渺小,融於世間。作為修士,入道的第一課便是尋找到自己心中堅持的道,例如劍修要明白自己為何執劍,醫修要明白自己為何救人……”
“那大師兄,我學習煉器,隻是為了掙錢能掙錢讓自己和家人過得好一些,這可以算我的道嗎?”有人提問。
“自然可以,道,可為萬物,且無高低貴賤之分。隻要是自己的心中所向,萬事萬物皆可為道。隻是我們身為正道修士,自然要以不傷害無辜者的方式去實現自己的道,若是濫殺無辜,便與那些魔教邪派一般無二了。”他娓娓道來,台下弟子皆有所感悟,紛紛奮筆疾書。
“我繼續講,‘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人們總是鐘情於高處,博弈與競爭之間便有得失與成敗。而上善之人,如同滋養萬物的水源一樣,不爭不搶,甘願停留在最潮濕低窪的地方。與世無爭便無憂無擾,逍遙自在,大道協調……”
陸渺承認他的聲音如空穀回音一般好聽,但一旦開始講課模式,她就忍不住犯困,隻好求助於係統,打開錄音+轉文字功能,打算回去再大概看一下講課的內容,隨後就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
台上的陸懷明看見這幕,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一絲無人察覺的靈力拂過,陸渺手中將要倒向自己的書本轉而向反方向倒下,輕輕落在桌麵上。
唯有一人抬眸看了眼上方,了然一切的模樣。
……
下課的鐘聲響起,這一上午的課程才告一段落,陸懷明宣布散學後,眾人仍舊意猶未儘地在探討。唯有陸渺渺伸了個懶腰,收拾了下東西立刻趕去膳堂。
“師姐,你不會忘了我了吧。”謝羨魚突然攔下她道。
陸渺這才想起來剛勾搭了個帥氣小師弟,但這小師弟也太主動了吧,讓她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她退婚後已經有人按耐不住入贅上位的心思了。雖然她原來的人生理想的確是在功成身退後包養幾個以色侍人的可憐男寵,但一是直到她來到這兒她都沒完成自己最重要的研究任務,二是這裡是遊戲,她也不想與npc發生什麼感情。
不過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她還是與謝羨魚一同前往了膳堂。
修道之人不重口腹之欲,原主父母也都崇尚平等,即使是貴為掌門獨女的陸渺渺也沒有什麼特權。所以當陸渺看著眼前寡淡無味的菜色,實在是一口都難以下咽。
對麵的謝羨魚見了,問道:“師姐可是覺得難以入口?可要嘗嘗我剛從山下帶來的荷葉叫花雞?”
“有這等好物還不趕緊拿出來給本小姐嘗嘗。”陸渺一下打起了精神。
“好好好。”他一邊笑一邊從儲物袋取出。
轉眼間一盤肥美油亮的叫花雞就出現在了桌上,陸渺頓時眼前一亮,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雖然進食速度很快,但也不顯粗俗,幾下就吃了個乾淨。
“行了,你這個小弟我認了,以後遇到什麼事兒有師姐罩著你。”她幸福地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子說道,“但是呢,你下次下山必須帶著我去。”
“那是自然,以後就要多謝師姐照顧了。”他與陸渺交換了通訊方式,“師姐若有吩咐,隨時叫我便好,我一定隨叫隨到。”
陸渺應下後沒有再多停留,直接逃了下午的課就回到了自己洞府,她剛已經看過係統給她錄的筆記,和她已經在那本低級功法看過的內容基本一致,就沒有必要再去課上浪費時間了,反正原主本來就從不上課,她這樣隻能叫維持人設。
陸渺盤腿而坐,又一次回想了一遍腦海中的原書劇情,終於在一句犄角旮旯裡的話發現了“謝羨魚”的名字——
“陸家左堂慘遭滅門一案到此終於水落石出,原是其女陸渺渺被偽裝成門派弟子的魔族臥底謝羨魚迷惑,邀請他赴成年禮,魔族貪婪成性,乘機裡應外合殺人奪寶,陸家男女老少除陸渺渺外無一活口……”
“什麼!他就是謝羨魚?係統,你怎麼不提醒我?”
“該服務暫未開通,請宿主參照原著劇情自行決斷。”
“……你能有什麼用啊?不過既然你說任務是洗清陸渺渺冤屈,就說明她沒有信錯人,那他肯定不是真的凶手。”
“請宿主不要以貌取人。”
她無端從係統毫無波動的語氣裡聽出了一絲無語,但是係統還是沒有直接反駁,也就是說她猜的是對的,既然要完成主線任務就要查清楚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所以與謝羨魚來往一定沒錯。
之後她又細細梳理了劇情裡的門派的背景關係,整個修仙界的門派數量眾多,關係錯綜複雜,但大體是被陸、淩、風、唐四族掌控的,大門派的重要職務基本都由四大家族的血親成員擔任,而小門派實力弱地位低,隻能自願供奉四大家族以求庇護。她的父親是陸家老祖與早死原配的長子,母親是唐家次女。女主陸珈棠是陸家老祖與續弦的淩家家主淩雪雁所生的次子陸司溟與風家次女的女兒。所以陸玉澤與陸司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女主與陸渺渺是堂姐妹關係。陸玉澤自成年後就自立門戶,成立了玄霄派,他這一脈就被稱為左堂,與之對應的陸司溟一脈則被稱為右堂。
四大家族各有專長,陸家以劍術名聞天下,獨占鼇頭;淩家以醫術、丹藥受世人推崇;風家專研陣法,同時經商有道,修仙界大部份商鋪都有風家的投資;唐家則專精於煉器,唐問筠就是當代最精尖的煉器大師代表之一。
因而藥神山屬於以醫術見長的淩家所管範疇,但淩雪雁、也就是淩家家主與陸家左堂關係很微妙,名義上是陸玉澤的繼母,卻聽說為人極其善妒,當時剛嫁到陸家時可是因為陸家老祖思念原配大吵大鬨過好幾次,直到後來沒有人再敢在她麵前提到那位早死的夫人。
陸渺渺作為那人的孫女估計直接去討不了什麼好,必須想個法子曲線救國。
想到這兒,陸渺心裡已經盤算好了大概,立即起身前往主峰尋陸玉澤夫婦,順便再催促他們趕緊把自己解除婚約的消息公布於世,要是天天來這麼一出,她估計要給不同的人解釋到累死。
……
玄霄派主峰。
“父親!母親!”
陸玉澤與唐問筠正在切磋劍法,桃花飛舞,氛圍正好,陸渺的一聲高喊打斷了他們。
“渺渺,可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唐問筠先一步收劍,關切地問道。
“倒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想去一趟點星穀,然後幫我飛劍傳書告知天下我解除婚約的事。”
“渺渺,你素來不愛出門,為何突然要去點星穀?”雖然點星穀沒有危險的妖獸,煉氣期弟子也可獨自探索,基本都是為了一些常見的藥草,可陸玉澤實在想不通既不會煉丹又不能修煉的女兒為什麼要去。
陸渺一早找好了借口,“哦我不是剛退婚嘛,心情不好,據說點星穀的點星草很漂亮,是難得一見的賞景之處,想找個好看小師弟陪我一起去散個心。”
陸唐夫妻二人一時無語,但向來依著女兒的他們也沒有拒絕女兒“合理”的理由,便由著她去了。正好他們也到了即將奔赴戰場之際,要與陸渺道彆。
“渺渺,近日魔族騷擾邊境頻繁,我們二人不得不支援前線,我知道我們平時陪伴你的時間實在不多,這才回來幾日……”唐問筠覺得他們實在不是稱職的父母,短短幾日又要與女兒分彆,難受地說道,“但我們身為修仙之人,越是修為高深越受天地饋贈,就越要承擔責任保護普通百姓,我們不可因為一己之私就苟活在自己的小家……”
“沒事的母親,我都懂的,你們放心去就好,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陸渺適時打斷。
唐問筠滿臉訝異,女兒真是懂事了,這是第一次她沒有大吵大鬨,而是反過來安慰她,她忍不住紅了眼眶,“好孩子,你長大了,我真是太開心了。”
陸玉澤也是一臉欣慰,摸了摸陸渺的腦袋,也是生出了幾分不舍,“五個月後你的成年禮,我們會儘量趕回來的。”
陸渺一邊應著好,一邊感歎原著中此時應該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了,不知現在她能否改變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