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流言是真的嗎？”鄧布利多若有所思地問。

“那太荒唐了……”斯內普低聲說，“黑魔王和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怎麼可能！貝拉特裡克斯的丈夫是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

“我和你一樣，都不想相信流言是真的。”鄧布利多說，“但你要知道，當隻有少數幾個人相信流言的時候，你可以認為流言是假的、是不可信的……但當大多數人都相信流言的時候，你就不得不開始考慮它的真實性了。”

斯內普麵頰抽搐了一下，他壓低聲音，“我們都知道貝拉特裡克斯是一個怎樣的人，她愚蠢、膚淺、自大，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我實在難以想象她和黑魔王……”

他停頓了一下，陰沉地皺起眉，他心裡的那個猜測令他感到極度不安和厭惡。

“是的，貝拉特裡克斯滿身缺點——可她並非沒有優點。”鄧布利多取下鼻子上架著的半月形眼鏡擦了擦。

“優點？”斯內普嘲諷，“我想不出她身上有什麼優點。”

“在我們看來那不是優點，也許在伏地魔看來，那就是優點。”鄧布利多提醒。

是了，貝拉特裡克斯忠誠、魔法強大、遵從血統至上主義，她甚至——斯內普不得不承認——有一副美麗的皮囊，她毫無疑問是黑魔王的完美下屬。

她也是黑魔王最信任的人，離他最近的人。

但是見鬼！斯內普忍不住在心裡說，貝拉特裡克斯和黑魔王有個孩子，就像月亮從天上掉下來一樣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你還知道什麼證據嗎？”鄧布利多敲了敲桌麵。

“納西莎·馬爾福問過貝拉特裡克斯，”斯內普說，“她問貝拉特裡克斯生下的孩子是誰的，貝拉特裡克斯說是羅道夫斯的。”

“我們不知道她說的是實話，還是在刻意隱瞞。”鄧布利多深深地皺起眉頭，“要驗明血緣很簡單，隻需要一個古老的咒語……”

“我沒法接近那個孩子，”斯內普冷漠地說，“貝拉特裡克斯有意避開其他食死徒，她也從不把孩子帶到外麵，都是家養小精靈在照顧她。”

鄧布利多又問：“羅道夫斯對那個孩子的態度呢？”

斯內普說：“沒有任何異常……不過他很少提起孩子。”

鄧布利多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孩子是無辜的，西弗勒斯，就算她是湯姆·裡德爾的女兒，她也依舊是無辜的。”他疲憊地說，“繼續你的工作，不用過多關注孩子的事了。”

斯內普緩緩點頭。

孩子對他們造不成威脅，最大的威脅是黑魔王。

在流言沒有被證明是真實的之前，流言終究隻是流言，不值得相信。

鄧布利多仍會把主要精力放在對抗黑魔王身上。

“莉莉不久前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孩，我想你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鄧布利多的藍眼睛看著他，“注意安全，西弗勒斯。”

斯內普看了老人一眼，披上鬥篷，轉身離去。

食死徒的動作越來越頻繁，斯內普難以找到合適的機會向鄧布利多傳遞情報。

他出來得夠久了，如果他外出時間太久，黑魔王就會察覺到異常。

他必須足夠小心謹慎，以免露出馬腳。一旦他暴露，等待他的將會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懲罰。

但這都是值得的。

為了她——為了莉莉。

……

昏暗的房間裡，斯內普臉色灰敗地坐在椅子上。

他倚著扶手，如果不是扶手支撐著他的軀體，他一定會從椅子上滑下來。

他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愧疚感撕扯著他的靈魂，他的心臟被痛苦、仇恨、悲痛和自我厭棄填滿了，以至於他沒有聽到鄧布利多剛剛在說什麼。

“我很遺憾，孩子。”鄧布利多說。

他很少用“孩子”來稱呼斯內普，斯內普也很討厭彆人這樣稱呼他，這對於他來說過於親密了。

斯內普信任鄧布利多，他相信的鄧布利多可以拯救莉莉，但他們的關係遠遠稱不上“親密”。

鄧布利多沒能拯救莉莉，他也沒有。

他的莉莉死了。

“如果情況不是像現在這樣危急，我肯定會留給你足夠的空間……失去讓人痛苦，我知道這一點。”鄧布利多說，“我需要你的幫助，西弗勒斯，沒有你的幫助，我們會失去更多珍貴的東西。”

“黑魔王已經死了，”斯內普聽見自己用空洞的聲音說，“那個男孩殺死了他。”

“伏地魔還會再回來，西弗勒斯。”鄧布利多說，“告訴我你目前知道的所有食死徒的行蹤，這對我們後續的計劃格外重要。”

“我隻知道萊斯特蘭奇夫婦的行蹤，他們和賽爾溫一起逃走了，”斯內普稍稍坐直了，他聲音嘶啞，“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想把他和貝拉特裡克斯的孩子藏起來，他們求了馬爾福一家，但盧修斯·馬爾福沒答應……”

“然後他們逃走了？”鄧布利多嚴肅地問。

“貝拉特裡克斯發了瘋地想要報複鳳凰社，她甚至找到了我，要我跟她一起實施報複計劃……她接下來一定會對某個鳳凰社成員動手。”斯內普說，“他們不甘心就這樣逃走。”

鄧布利多抽出魔杖，一團銀色的光芒從杖尖湧出射向窗外。

守護神會把情報傳遞給鳳凰社成員。

斯內普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就像失去了靈魂。

“馬爾福沒必要拒絕萊斯特蘭奇的求助，納西莎和貝拉特裡克斯是姐妹，她不會拒絕她的請求。”鄧布利多說，“馬爾福在魔法部傲羅拘捕時沒有反抗……我們都了解他的為人，他是想為自己脫罪。”

“盧修斯·馬爾福認為那個孩子血脈不明，是一個潛在隱患，所以他拒絕了萊斯特蘭奇。”斯內普說，“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是黑魔王的，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孩子是無辜的。”鄧布利多依舊是這個回答。

“但在他人看來，她未必是無辜的。”斯內普冷笑，“哈利·波特在嬰兒時期就打敗了黑魔王，而她也是嬰兒，愚蠢的人不會因為她是個嬰兒而對她寬容。”

鄧布利多歎了口氣，正要說話，一隻銀色的守護神卻直接從窗戶衝了進來。

守護神張嘴，用渾厚的聲音說：“萊斯特蘭奇對艾麗斯·隆巴頓和弗蘭克·隆巴頓施了鑽心咒，他們情況不妙，被送去了聖芒戈醫院。我們抓住了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和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

鄧布利多豁然起身。

那個女孩，她從一生下來就背負著罪孽，她注定要繼承父輩的仇恨。

就算她不是伏地魔的孩子，她也還是臭名昭著的食死徒夫婦的孩子……那些流言蜚語會讓她承受著異樣的眼光長大。

然而鄧布利多根本沒有料到，那個女孩人間蒸發了。

是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親自送走了她。

……

當鄧布利多再一次來到阿茲卡班，他已經認不出牢房裡的人了。

審判結束，犯罪證據確鑿的食死徒都將被關進阿茲卡班。

羅道夫斯麵頰削瘦，眼窩凹陷，胡子蓄了很長，他瑟瑟發抖地蜷縮在角落裡，披著一張薄毯子，渾身骨瘦如柴。

旁邊牢房的貝拉特裡克斯也不複從前的美麗，她頭發蓬亂眼泡浮腫，但意識保持著清醒。

看到鄧布利多，貝拉特裡克斯發出尖利的叫喊，“黑魔王還會東山再起！”

鄧布利多沒有理會她，他深知貝拉特裡克斯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而且羅道夫斯才是最後接觸那個女孩的人。

萊斯特蘭奇夫婦和賽爾溫一起逃亡，在路上他們遇到了鳳凰社埋伏，貝拉特裡克斯和他們失散。

然後，羅道夫斯和賽爾溫逃走，並把那個女孩藏了起來。接著他們和貝拉特裡克斯彙合，綁架並折磨了弗蘭克·隆巴頓和艾麗斯·隆巴頓。

鳳凰社隻抓住了萊斯特蘭奇夫婦，賽爾溫仍在逃。

鄧布利多的杖尖散發出銀色的光芒，守護神咒驅散了攝魂怪的陰寒，牢房裡的羅道夫斯漸漸恢複清醒。

他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你……是你？”

羅道夫斯打了個哆嗦，臉色變幻，“你來這裡乾什麼？你是來找我的？”

“我來找你，是為了搞明白一個真相。”鄧布利多不動聲色地說。

“真相……”羅道夫斯露出滿嘴黃牙，“你讓我離開阿茲卡班，我就告訴你真相。”

貝拉特裡克斯抓住欄杆憤怒地咆哮：“懦夫、狗雜種！你膽敢說一個字！”

“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實現的，羅道夫斯，你不能離開阿茲卡班。”鄧布利多盯著他。

羅道夫斯放聲大笑，“你在做什麼美夢，鄧布利多？我怎麼可能告訴你？”

他朝鄧布利多吐了口唾沫。

阿茲卡班的生活侵蝕了他的理智，他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了，但他執著地隱瞞真相。

“你隱瞞真相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她確實不是你的孩子。”鄧布利多語氣平緩，“如果她是你的孩子，她被接回來後很可能會由布萊克家或萊斯特蘭奇家的親戚撫養，她會獲得更優渥的生活條件，可你寧願讓她待在彆的地方也不願意讓她被我找到……為什麼？”

羅道夫斯的狂笑聲戛然而止。

他眼珠爆凸，表情滑稽地瞪著鄧布利多，就像一條被踩中尾巴的貓。

“她就是伏地魔的孩子，對嗎？”鄧布利多說。

羅道夫斯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他仿佛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隻能發出毫無意義的音節。

“孩子……孩子。”貝拉特裡克斯神經質地喃喃自語。

鄧布利多轉身看向她，“你是一位母親，貝拉。你難道忍心失去你的孩子嗎？”

貝拉特裡克斯看了鄧布利多幾秒，突然笑了起來，她搖晃欄杆，挑釁鄧布利多。

“是啊，孩子！”貝拉特裡克斯神情詭異，“可憐隆巴頓在被我折磨瘋前也是這麼說的，我說要殺掉他們的親親小寶貝兒納威，結果呢？他們痛哭流涕地向我求饒了！”她掐著嗓子模仿，“‘求求你，不要傷害納威，他還是個孩子，你也是個母親’……”

貝拉特裡克斯短促地笑了一下，“我也是個母親。”

她笑聲越來越大，笑得越來越瘋狂。

到最後，這一層監獄都回蕩著她癲狂的笑聲。

看到這樣的貝拉特裡克斯，鄧布利多心裡感到憤怒、失望……還有憐憫。

他憐憫，那個女孩有貝拉特裡克斯這樣冷酷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