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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葉流光早早起床,推開窗欞,看向萬物肅殺的窗外。

今日的他仔細觀察似乎和往日有些不一樣,因著身體原因,他以前縱然有天人之姿,總有些許頹靡之色。

今日不一樣,今日整個人都精神十足,意氣風發。

夏昭端著藥推門進來,發現窗戶大開,冷風呼嘯進來,而葉流光正站在窗前,連忙走過去準備關上窗戶,“主子,怎麼開著窗戶?”

“彆關。”葉流光阻止了夏昭。

夏昭停下了動作,看向葉流光。

夏昭跟在葉流光身邊那麼多年 ,主子永遠臉上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不為物喜,不為己悲,即使告訴他中毒的真相的時候,臉上也最多露出無奈和苦笑。

此時此刻,主子的表情他倒是從沒有見過的。

夏昭:“主子最近有什麼好事?”

他眼睛一亮,“是有解藥的消息了?”

葉流光搖頭,夏昭眼神瞬間黯淡。

葉流光:“為什麼這樣問?”

夏昭:“主子今天看起來比往常高興些,臉上一直掛著笑呢。”

葉流光不讚同,“難道我以前不是?”

夏昭:“那不一樣的,我能看出來,今日的笑是發自內心的。”

葉流光不置可否。

夏昭端起藥遞到葉流光麵前,“主子先把今天的藥喝了。”

葉流光正在喝藥,宗雲風推門進來,“起了?那正好,走吧,跟我去見見母親,商量我們的婚事。”

葉流光將藥碗遞給夏昭,“你先出去吧。”

夏昭接過藥碗,退了出去,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葉流光,他這才知道主子今天紅光滿麵的原因。

葉流光:“......”

葉流光拿起自己的狐狸披風,準備同宗雲風一道出門。

宗雲風:“等等。”

宗雲風從袖筒裡抽出一方手帕,遞到葉流光麵前,“嘴角還是擦擦吧,九皇子。”

葉流光瞬間漲紅了臉,接過絲巾擦拭乾淨,葉流光將手帕收好,“多謝將軍,待我洗乾淨之後還給將軍。”

宗雲風聳聳肩,轉身了出去,葉流光跟在身後。

將軍府本就不大,從宗雲風的西院走到宗夫人的東院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宗夫人喜靜,整個東院的下人都步伐輕快,說話做事都靜悄悄的。

宗雲風推開東院的房門,宗夫人的身體已經被寒霜調養得大好,此時正在準備宗雲風成婚的東西。

張管事:“夫人,這是將軍成婚時的宴席菜單,您過目。”

宗夫人接過:“嗯,不錯不錯,羹湯裡再加一個蓴菜羹,怕客人吃得太油膩。”

張管事:“好的,夫人。這是宴請的名單您過目,確定了之後我就著人去發放請帖。”

宗夫人接過:“嗯,該請的人一定請到了,還有以前將軍的那些下屬們,可千萬彆忘了。”

張管事:“是。”

“母親。”一聲清麗的聲音喊道,原來宗雲風帶著葉流光來了。

宗夫人站起身來,先是一眼看到女兒,她的女兒出落得越發俏麗,身上有種將軍獨有的金戈之氣。

然後才看到站在宗雲風身旁的葉流光,他儀態出眾,皮膚呈現暖白如玉之色,臉頰輪廓更是如精雕般完美無瑕,五官出眾,氣質不凡,讓人見之忘俗。

宗夫人沒想到,風兒的未來夫君樣貌居然如此出眾!

“風兒,這位......”宗夫人不確定的眼神投向宗雲風。

宗雲風:“是了,母親,這位便是......”

說道這裡宗雲風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這位便是我未來的夫君。”

“夫君”這兩字傳入葉流光的耳朵,心神震動,不過片刻之間,斂容躬腰說道:“葉流光拜見夫人。”

宗夫人喜笑顏開,“葉流光......流光這名字好啊,流光溢彩......未來姑爺真是人如其名啊。”

“姑爺”這兩字再次傳入葉流光耳朵,葉流光隻覺如霹靂灌頂。

這事竟然如此的不真實。

宗夫人見未來姑爺如此拘謹,也知道現在是葉流光孤家寡人一個,於是沒了調笑他的心思,隻和葉流光說道:

“和風兒成婚,以後就是將軍府的人,你有什麼事儘管告訴母親,如果風兒欺負了你也隻管告訴母親,母親替你教訓她。”

“咱們將軍府也和尋常人家不一樣,不要什麼彩禮嫁妝之類的,你們成婚之後儘管住在將軍府就是。”

葉流光知道宗夫人這是替他找補,他現在流落異國,無親人無朋友,府裡的一百八十口人全部被殺,父親兄弟相互算計,恨不能致對方於死地。

他現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和宗雲風成婚雖然是交易,但是對於宗夫人來說卻並不知情,她說這話完全是出於真心實意的。

葉流光再次躬腰,正色道,“謝宗夫人!”

宗夫人扶住葉流光的手臂,“風兒父親早亡,家裡的上上下下都由我一個婦人操持,現在......”

宗夫人說道此處,熱淚竟盈於眼中,“現在 ,宗家也算是又有一個男人了,我也算是有一個兒子了!”

宗夫人情到深處,說著竟然激動起來,前幾日病雖大好,還有遺留,此時情緒再一激動,咳嗽了起來。

“咳咳。”

葉流光反將宗夫人扶住坐下,輕輕在宗夫人背後順氣,“夫人,有話慢慢說,千萬彆激動。”

“咳咳。”宗夫人一把抓住葉流光的手臂,“姑爺還叫我夫人嗎?”

葉流光看了一眼宗雲風,宗雲風麵無表情,又看著宗夫人希冀的眼神,隻好試探性地改口道,“母親。”

“欸!”宗夫人高聲回應,“好!好!好姑爺啊!”

宗夫人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足以見她心情之激動。

宗雲風在一旁冷眼看著一切。

“母親。”宗雲風開口,“采蝶軒那邊來了人要給我和他量尺寸製作婚衣,就先不打擾母親了。”

葉流光才扶著宗夫人坐下。

宗夫人也知道這婚事定的倉促,製作婚衣也需要時間,於是點頭道:“那你們先去吧。”

“母親保持心平氣和,注意身體,情緒不要太激動。”宗雲風臨走前叮囑道。

“嗯。”

宗雲風看向葉流光:“走了。”

葉流光跟著宗雲風走出去,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感覺宗將軍沒有來時那樣輕鬆了。

宗雲風本是武將,平時就雷厲風行,此時心中積了氣,腳下步伐更快。

葉流光縱使是男子,因著身體中毒,體力不足,有些跟不上。

宗雲風走出東院,走到四下無人之處,猛地停下。

葉流光險些撞上宗雲風後背。

葉流光:”將軍?”

宗雲風突然轉身看向葉流光,上上下下打量著葉流光。

是,她承認。葉流光不愧是大涼皇子,

容貌嘛,自不必說。

氣質嘛,也算上乘。

隻是......

憑什麼?

憑他出眾的容貌和氣質?這算什麼?

可是在母親眼裡,他無功名在身,也無一技之長,甚至隻是一個落魄的商販之子。

他於母親不過是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憑什麼第一眼就補全了母親長久以來的遺憾。

她當然知道,在女子從未為官為將的魏朝,她成為了第一個女將軍是魏朝先例。

她當然知道當時皇上看父親戰死,把將軍的職位賜給她由她繼承是皇上出於對宗家沒有兒子,沒有繼承人的憐憫。

她當然知道父親死後那些鄰裡百姓路過她家時,眼神不是羨慕崇敬,而是可惜可歎。

她當然知道,她第一次上朝時,文武百官看向她的眼神不是對一個將軍的尊重,而是對一個女子的輕蔑。

那個時候,她以為是她初當將軍,能力不夠。所以,她熟讀兵書,日夜刻苦練功,終於在與大涼的交戰中證明了她的實力。

文武百官的眼神也有些一些改變,其中多了些敬佩,可是,可是原來的那種眼神依然存在。

為什麼?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文武百官的眼神為什麼不改變,丞相為什麼在朝堂之上強烈反對她的提議。

隻因為她是女子。

隻因為她提議的內容有關女子。

隻憑他葉流光是個男人,他什麼都不用做,隻需要站在那裡,就可以讓彌補母親心裡永遠缺失的一部分。

她以為隻要她足夠好,母親就會認可她。

原來母親還是失望,還是失望!

嗬,真是可笑,可笑之極!

宗雲風臉色是寒霜,眼裡是譏諷,語言更是毫不留情:

“母親近日身體不適,說了些胡言亂語的話,你可千萬彆當真。”

葉流光有些不知所措,小心地問道:“可是‘姑爺’一類的話語?將軍放心,流光曉得的,我們隻是合作關係,成婚以後我絕不會以‘姑爺’的身份自居。”

宗雲風嘴角勾起輕蔑的笑,走向葉流光,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靠近,近到宗雲風能聞到葉流光身上一股若隱若現的檀木香味:

“你知道就好,擺正自己的身份。”

宗雲風抬手掐住葉流光的下頜,迫使葉流光抬頭迎向她的目光,冷聲道:“說是合作,其實,你不過是人質!”

宗雲風的話語戳破了兩人之間關係的實質,讓葉流光措不及防。

葉流光的偽裝也一下子褪去,同樣的麵色冷淡,“怎麼?將軍連裝都不想裝了?如果將軍想反悔,現在也還來得及!”

宗雲風不語,隻是一味地看著他,他的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良久,宗雲風湊到葉流光耳邊輕聲說道,“怎麼會呢,九皇子。”

熱氣噴到葉流光的耳朵上,萬籟俱寂的庭院之中,他聽見積雪融化的聲音,聽見樹葉凋落的聲音,聽見清風吹過的聲音,

他還聽見一聲妖精的呢喃:

“夫君,我等著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