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鉞春宵(1 / 1)

春徽照雪 泊乎洲中 3774 字 2個月前

弦月如弓,暗夜無邊。

建鉞的官道上,一輛馬車載著沉甸的貨物悠悠前行,奇怪的是卻無人牽引,隻見兩隻健碩的壯馬在緩慢行走。

靜籟的暗夜中,唯有一噠一噠的馬蹄聲。

官道兩旁的小驛館,鄉下酒肆也沉浸在一片鼾聲中。

屋頂上,一道黑影蟄伏在瓦簷之上,那黑影背著一把鋼刀,目光緊盯著兩馬所過之處,喃喃自語:“奇怪,人呢?”

靜夜無聲,風過留痕。不遠處的草叢似乎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響,黑影側耳傾聽,卻又沒了聲,心下一沉:有詐。

旋即一個翻身,立在了屋簷之上。隻見那隱身之處的瓦片被震飛,一個褐衣綁腿大漢從眼前的窟窿中劈刀而上,與此同時,黑影身後的草叢也竄起一個男子,亦是提刀便要砍上來。

那黑影身形纖細,蜻蜓點水般一蹬,一個空翻從大漢頭頂躍過,朝大漢脖頸伸手一劃,鮮血噴湧而出,而黑影早立在他的身後,幾乎未染一滴血。

一旁的男子怒目圓瞪,當即撒開飛鏢朝黑影刺來,黑影舉著匕首左右擋來,連連後退。

那男子順勢提刀來砍,黑影迅速後仰,下腰朝男子襠部狠狠一腳,那人吃痛腳滑,從屋簷跌落,慌忙站起向馬車處跑去,飛鏢向韁繩刺去,一鏢砍繩,一鏢劃破一馬脖頸。

男子飛身而上另一馬,跨馬而奔。

身後黑影咬牙,拿起死馬旁的飛鏢,朝前方馬兒的後蹄刺去。伴隨著一聲嘶鳴,連人帶馬滾落草叢。

黑影飛奔趕到,那男子爬在地上,眼看逃不掉,連忙磕頭:“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黑影拿鋼刀抵著那男子胸口:“東西呢?”

那人一聽是個女子的聲音心生一計,指著她身後道:“就在那些貨裡。”

那女子把刀架上他的脖子:“帶我去找,要是沒有......”

“絕對有,雇主千叮嚀萬囑咐。”

起身走了幾步,男子見她放鬆警惕,胳膊肘狠狠撞開她,那女子踉蹌兩步,隨即拔出匕首扔向那人背部,男子倒地,不在動彈。

女子走進,撥開那人,頓時一驚,那人嘴角溢出黑紫的血,像是毒發身亡,脈搏也停止了跳動,“該死。”

那女子不再管他,徑自朝散落的貨物走去,忽地腳步一頓,閃電般朝身後刺去一刀,隻見原本倒地的男子難以置信地瞪著雙眼,看著鮮血直流的胸口,緩緩倒地。心臟刺穿,死透無疑。

“自作孽。”

女子隨後悠悠地走向那堆貨物,她揮著鋼刀朝那些麻袋戳去,可流出來的隻有一地沙子,怪不得那麼重。

她思索一番,疑惑地走到死馬旁,尋常拉貨怎會容許配兩匹馬?

她踱著步子,似是想到什麼,走到另一匹馬旁,摸摸馬鞍,手一頓,從下麵掏出來一個巴掌大的密信,點蠟下方隱約印著米粒大的兩個字——口今。

建鉞城中,依舊歌舞升平,笙歌不止。

這裡算是一座邊陲城市,夜市也是應勢而起。賭坊、春坊日日都賺得缽滿盆滿。落雁閣是建鉞小有名氣的春坊,不像夢閨樓那般生意興隆又財大氣粗的樣子,經常經營一些地下小生意。

建鉞是朝闕與鄰國的邊境要塞,常年有他鄉之人旅居於此,魚龍混雜,出了名的盜亂之地。當地人大多會些武功,縱有宵小作亂,三兩莽漢便能將其製服,捆紮實了直接一屁股踹進衙門。

即便如此,盜竊也時有發生。異國他鄉的金銀珠寶散落一地,擁擠的鬨市往往令人垂涎。

這裡的每一天似乎都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上演著野蠻的一幕。

落雁閣後院主臥內

一女子弓身前傾,恭敬地遞上一封信,原來是剛才殺人劫物的黑衣人。

女子一身利落的短打,未施粉黛,眉宇間也無方才的戾氣。相反,清澈明亮的眼眸像一汪清潭,波光流轉,微弱的燭光搖曳,映得臉頰上細細的絨毛都泛著輕盈的光澤,臉蛋像掛在枝頭待摘的水蜜桃,清麗可人。

良久,對麵濃妝豔抹的女子輕輕接過那封信,悠悠開口:“乾得不錯。”開口聲音清亮,聲調婉轉,看起來約莫二十出頭,可誰知她落雁閣閣主已是半老徐娘。

她將那封信按在幾上,紅潤的唇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眼神一閃,勾起她的下巴,端詳一番,似是想到什麼人,緩緩道:“......欠些火候。”

忽然,樓外的街道上一陣騷動,有鐵器鏗鏘之聲,還有整齊有序的腳步聲靠近,那短打少女忍不住開口:“閣主,這信......”

“你回吧,取信的人要來了。”宿娘不緊不慢地對著銅鏡換下發簪,回頭望了望廳中轉身離去的人,忙開口:“阿徽,今夜無事不許出門。”

“明白。”說完,便立刻穿過走廊,回到二樓廂房中。

噪聲更甚,不一會兒,就湧進了落雁閣。

阿徽快步走到打開的窗前,眼瞧是一支不足百人的軍隊,正從東麵趕來,看樣子快要包圍整個落雁閣。阿徽在窗台上摸出了些許泥巴,心道:走之前窗戶並未打開啊。

隨即掩好窗戶,她解開腰帶,隨手將外衣丟在屏風上,踱步至書案,捏起香夾盛上一塊淺紫色的香丸放入香盒。閣中噪聲愈發清晰,還未來得及將蓋子合上,脖頸上一陣冰涼——一把長劍正架在她的脖子上。

“幫我。”身後傳來男聲,透著冷冷的殺意。

“來抓你的?”阿徽也不急,玩笑似的開口。

香盒飄來一陣幽香,淡淡的,縈繞鼻尖,鑽入七竅,使人頭腦昏沉,飄飄欲仙。

“不要廢話。”背後冰冷的聲音多了幾分急促,手上的劍又緊了緊。

阿徽抬手,捏著劍鋒,轉身說道:“你若是一直這樣,我可幫不了你。”

許是燭光太過昏暗,她竟覺得眼前之人似曾相識,這種感覺不由地讓她有些膽寒。

阿徽定神,撩起珠簾,走到床沿坐下,勾勾手:“過來。”抬眼卻看到對方遲疑的目光,阿徽佯裝為難:“怕小女子輕薄你不成?”

忽聽門外一聲令下:“給我搜!”

鬱尋策不再遲疑,抓住阿徽的手腕滾入床鋪,自己則躲在她的身後,從後方環住她的腰身。阿徽做好配合,伸手放下簾幔,素臂琢玉筍,皓腕凝霜雪,鬱尋策垂下眼瞼,身下仿佛在克製著什麼。

門外的將領,一腳踹開房門,帶著一支小隊伍衝進來,眾人一副肅穆凶狠的模樣。卻嗅了一鼻子酥酥麻麻的香,又聞裡屋嬌笑連連,木床咿呀,繼而喘息聲起起伏伏,好不歡快,如上雲端。

那些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兵似是站不穩了,步伐遊走不定。為首的將領強作鎮定,乾咳一聲道:“愣著乾什麼,搜人!”

士兵見狀紛紛行動,一陣翻箱倒櫃。

阿徽聽著外頭一陣劈啪作響,默默地捏起了拳頭。

她掀起床簾一角,露出芊芊玉指,略作驚慌狀,顫聲道:“軍爺,您這是做什麼?”

“樓裡進了逃犯,是個佩長劍的白衣男子,不知姑娘可看見了?”為首的將領隔著外屋的珠簾粗聲向內喝道。

阿徽忙倒吸一口涼氣,慌張道:“什麼?樓裡進了逃犯?那還要勞煩軍爺好好搜查一番,免得日後落雁閣不得安寧。”說得仿若真真受到了驚嚇。

那將領撥開珠簾朝裡屋走,微眯著眼,警惕地環顧四周,目光停留在簾後的床榻,低笑一聲:

“那是自然,既是好好搜查,便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聞言,鬱尋策身後按住劍的手又緊了緊。察覺腳步靠近,阿徽伸手將他按住劍的手重又放在自己的腰上。

果然,為首的一把掀開簾幔。不料眼前竟是一對酷似榫卯結構的肢體掩映在白色的綾羅薄褥之下,相互緊貼。兩人具是一驚,扯著薄褥朝床裡瑟縮,阿徽垂下頭,沉聲道:“望軍爺給閣主些許麵子。”

那將領放下簾幔,抽動嘴角,鼻翼一張一翕,神色迷惑又懊惱。這時,一士兵隔著珠簾上報:“督尉,無可疑之處。”

那督尉快步走出,臨走前掃視一下屋子,粗聲道:“打擾二位雅興了。”直到腳步聲逐漸走遠,阿徽才鬆了口氣。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在那人懷中,不由身形一僵,嚷聲道:“還不鬆......”

還未說完,鬱尋策將食指按在她的唇上,眸光微閃,欺身靠近,附在她的耳畔輕聲耳語:“人還未走,姑娘莫急。”濕熱的氣息在她的耳畔縈繞,耳廓不自覺紅透。鬱尋策順勢掐住她的腰,她不禁吃痛喚出聲。男人的嘴角幾不可察的微微上揚。

門外細微的腳步聲響起又漸漸消失。

鬱尋策旋即鬆開手,整好衣衫,抱劍而立,默默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留下一句“再會”便又翻窗向樓頂爬去。阿徽眼見那人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乾淨離去仿佛從未來過。

夜色已十分的暗淡,她掩好窗,忽瞥見那床薄褥下似是多了塊銅質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