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露重,七裡鎮一家小客棧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被敲響了門。
“咚咚咚”
夜半無人時所有的聲響都令人讓人心生懼意。
“咚咚咚”
江聞昔耐著性子再次艱難抬手敲門,靠在她肩上渾身發燙幾近站不穩的人在她抽手的一瞬間就要往前跌下去,江聞昔連忙伸手去扶,恰巧此時客棧門開了。
靠在身上的人跌了進去。
睡得好好的半夜被人叫醒的掌櫃一臉不耐開門,正想看看是誰半夜找事不料一開門一個穿著白色衣裳的人就這麼直直地倒下來。
剛還不耐的掌櫃此時他的心臟叫囂著要蹦躂出來,什麼瞌睡都沒有了,一下子醒了神的掌櫃張口欲喊。
“啊......唔唔.......”
剛出口的驚呼被江聞昔眼疾手快的捂回去,掌櫃的雙眼瞪大,驚恐得雙腿直打哆嗦。
“掌櫃,住店。”
江聞昔捂著人家的嘴,後背還背著一把劍,語氣並不太友好,甚至有些故意恐嚇的成分在。
臉都快嚇白的掌櫃非常識相地瘋狂點頭,江聞昔見他不打算繼續喊了,試探地鬆開了手。
開門就倒在掌櫃身上的聞人瑾宸身上衣裳沾了血,沒有力氣支撐,高大的身軀快把上了年紀的中年掌櫃壓垮了。
“二、二位裡麵請.......”掌櫃的磕磕絆絆戰戰兢兢顫顫巍巍地扶起倒在他身上的聞人瑾宸。
江聞昔略過他大步進店,好似倒下的聞人瑾宸不是和她一起來的。
掌櫃的手足無措的扶著聞人瑾宸,見江聞昔半點沒有接過去的意思,徑直往裡走,既有些吃力又有些無措道:“女俠,你看這.......”
江聞昔回頭,恍然大悟般把聞人瑾宸扶過來,一臉歉意道:“是我疏忽了。”
雖然這道歉聽起來一點誠意都沒有,但掌櫃的還是連忙擺手表示無礙,問道:“女俠要幾間房?”
“一間”
“兩間”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隻不過另外一道氣若遊絲。
江聞昔驚奇的看了一眼靠在肩上半死不過要昏不昏的聞人瑾宸,嘖嘖嘖,都快燒傻了還有力氣說話呢,看起來這傷也不咋樣啊!
然後江聞昔毫不留情駁回聞人瑾宸的要兩間房的意見,衝不敢吱聲的掌櫃的道:“燒傻了,就一間房,再辛苦掌櫃幫我們弄點熱水,我給他洗洗,還要一壺酒,越烈越好。”
桌上是江聞昔放的一錠銀子,掌櫃的識趣的拿起銀子對他們這樣看著不就對勁的兩人並沒有太多的好奇心,轉身到後麵給江聞昔燒熱水。
江聞昔扶著聞人瑾宸上了房間,關上門就把聞人瑾宸身上的衣服扒光。
果不其然才愈合一點的傷口又撕裂了,並且還因為高熱的緣故聞人瑾宸的身體無比滾燙,放壺水上去都能燒開了。
熱水好了,店掌櫃在外麵敲門,江聞昔打開門閃身讓掌櫃的和被喊起來燒水的店小二進來,沒一會,浴桶裡就裝滿了溫熱的水。
床上哪位發著燒,不能洗澡,所以江聞昔隻打算把他身上的臟汙擦乾淨,好一會給他上藥。
江聞昔拿著溫熱的帕子去給聞人瑾宸清理,昏昏沉沉醒來沒一會又昏死過去的聞人瑾宸傷處感到一陣濕熱,強撐起精神睜開迷蒙的眼,按住那隻作亂的手。
“姑娘未免太過不拘小節了。”
聞人瑾宸聲音燒到發啞,渾身沒半點力氣,此時卻摁著江聞昔拿帕子的手死死不鬆開。
江聞昔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手一掙就掙開了看起來用了很大力氣實際軟綿綿的手,“啪”地一聲把帕子丟在聞人瑾宸臉上,沒好氣道:“自己擦!”
顯然讓一個快燒傻的人自己擦是不可能的,清醒沒一會兒的聞人瑾宸兩句話的功夫又昏過去了。
昏過去的聞人瑾宸像個破布娃娃,任由江聞昔擺弄。
江聞昔先把聞人瑾宸傷口四周清理乾淨,再把從掌櫃那裡要來的烈酒倒在濕布上,給聞人瑾宸擦身,沒一會聞人瑾宸渾身都酒香四溢。
他們到客棧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四更天了,江聞昔又忙忙碌碌的照顧病號,沒過一會兒就要天曉。
瘋狂趕了一晚上路的江聞昔料理完聞人瑾宸後,拿起桌上掌櫃一起送上來的茶,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儘,給已經有些乾裂的嘴唇補充水分。
鬥轉參橫,江聞昔拿著刀盤腿守在床前,對身後的聞人瑾宸喃喃道:“希望你真的不要太倒黴!”
如若追兵再追上來,他們兩個真的會必死無疑在這裡。
天光乍亮,街道上開始來往著為生活奔碌的人們,食物清香的味道穿過窗台來到屋裡。。
聞人瑾宸是被火燎般的嗓子給渴醒了。
睜開眼,一個藏青色的床頂映入眼簾,隱約傳來的外麵攤販的叫喊聲,再轉頭看向房間布局,陌生的的環境讓聞人瑾宸防備乍起。
警惕打量這一眼就可儘收眼底的房間,可是一房間好似除了他,再無第二個人活動的痕跡。
聞人瑾宸垂眸,剛才醒來時沒想起來的記憶這時候想起來了,如果他沒失憶的話,昨天應該是兩個人一起進這間客棧吧。
可現下除了他,彆說第二個人了,連個活物都看不見。
聞人瑾宸按著腹部吃力的做起來靠在床頭,思索接下來如若隻有他一人,他該如何去找溫禦風他們彙合。
“吱呀”
客棧的木門被人推開,聞人瑾宸一動不動猶如石塑假裝沒聽見,身體卻早已緊繃做出了防禦姿態,靜待來人的下一步動作,爭取一擊必殺。
“喲,醒了?”
江聞昔端著藥進來,就看到已經坐起來的聞人瑾宸,有些詫異。
不是敵人,對於這個救三番幾次的女子,聞人瑾宸卸下了防備,輕喘一口氣,沙啞道:“嗯,醒了。”
江聞昔放下藥碗,大步過去坐在床沿邊,上手就是扒拉開聞人瑾宸的衣服,仔仔細細地檢查那豁大口子的愈合情況。
傷口出沒有出現什麼問題,好在昨天大夫縫好後聞人瑾宸又沒再發高熱,也沒沾水,江聞昔在大夫走後還給撒了不少金創散上去,雖然現在藥力沒有那麼快,但至少不會動不動就裂開流血了。
江聞昔直起腰,又摸了摸聞人瑾宸的額頭,探了探體溫,雖然還在發熱,但沒有之前那樣來勢洶洶了,看了眼聞人瑾宸身上的腱子肉感歎道:“恢複能力挺強啊!”
對於江聞昔的話,聞人瑾宸隻是笑笑。
人沒什麼事了,但藥還是要吃的。
江聞昔轉身端起擱在桌上的藥,遞給聞人瑾宸。
兩人間無需多言,聞人瑾宸接過仰頭一口悶了,毫不懷疑藥會不會被下毒。
畢竟江聞昔要殺他在林子裡就可以動手,或者他發高熱的時候毫無半點力氣反抗之時,沒必要浪費時間把他救起來再殺掉。
江聞昔趁著聞人瑾宸喝藥的空隙,稍微告知了一下目前他們的情況,道:“你高熱昏迷兩天了,我們是前天半夜到的,你的傷找的是鎮子上的大夫看的,現在我不確定後麵有沒有追上來,你的手下也沒有找過來,我決定送佛送到西,所以,你有什麼安排嗎?”
好像燭芮他們向他彙報一樣,當然如果沒有最後一句就更像了。聞人瑾宸分神想。
“嗒”
一個響指在眼前炸開。
江聞昔沒等到人回話,伸手在聞人瑾宸眼前打了一個響指。
聞人瑾宸回神,嘴裡瞬間彌漫著著又苦又腥的味道,這讓他有些不適地皺起眉頭。
聞人瑾宸透過窗子去看外麵大亮的天光,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江聞昔給自己喂了顆藥丸,道:“巳時三刻。”
巳時三刻,聞人瑾宸沉思。
現在他有傷在身,路還沒走一半就已經有數不清的截殺,可想而知越接近日曦城,前方就越危險。
聞人瑾宸想聽聽江聞昔的意見,問:“你覺得,我們怎麼才能脫困?”
江聞昔有一搭沒一搭坐在椅子上晃悠雙腿,道:“不知道,沒辦法,不過一會有個商隊要出發去日曦城。”
商隊?聞人瑾宸心下有了計較。
正午時分,江聞昔帶著聞人瑾宸在店門口等商隊經過,好蹭上去讓他們一道順路帶帶他們。
“你確定,我們這樣能行?”
聞人瑾宸眼皮壓不住的跳,十分無語的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
灰撲撲肥大又短了一節的麻衣套在聞人瑾宸身上,腋下還打著一大塊補丁,臉上被江聞昔塗抹了敷粉,慘白慘白的,還有被隨手抹上幾道鍋灰。
聞人瑾宸表情一言難儘。
再看看穿得大紅大紫明顯不合身卻不知藏了什麼顯得腰腹鼓鼓囊囊,頭上戴個花布條,挽起袖子手一叉腰就顯得十分潑辣的江聞昔,聞人瑾宸不知說什麼才好,但暫時好歹接受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江聞昔遠遠看見商隊過來了,回頭剛想叫聞人瑾宸裝好點,畢竟扮演的是一個快死的人,結果轉頭就看見某人腰板立得筆直筆直的,相當完美的詮釋了什麼是站如鬆。
江聞昔抬手對著聞人瑾宸沒受傷的後背就是一拍,道:“你現在是生了重病的人,腰不要那麼筆挺,彎一點!”
聞人瑾宸十分聽話,彎了一點。
江聞昔看著好似就低了個頭一樣的男人,十分無語,對著後腰又是一拍,聞人瑾宸這才勉強彎到一個久病不愈命不久矣好似被拖累得腰都挺不起來的高度。
商隊就快路過門口,江聞昔帶著聞人瑾宸來到後院,牽上早已和掌櫃說好的老馬,聞人瑾宸自覺的爬上後麵的木板,儘職儘責的扮演一個已經到了生命儘頭的人。
江聞昔穩穩當當地不遠不近跟在商隊後麵。
其實在他們一跟上來的時候,商隊裡有幾個人就已經發現了他們,確定他們毫無威脅力隻是尋求庇護後,便不再關注他們。
"各位大哥,實在不好意思啊,聽說最近官道不太安全,所以就蹭你們的隊伍,實在不好意思!"
江聞昔在他們有一次停下休息時,拿著從客棧掌櫃那裡買來的胡餅主動過去找商隊的人攀談。
商隊的人都看著她,沒接話,直到一個壯漢接過胡餅。
“沒事兒,大妹子,碰到就是緣分。”
大漢拿著胡餅,聲如洪鐘。
江聞昔爽朗一笑:“那就多謝各位大哥了!”
其餘的人見壯漢接了餅,兩人還聊上了,是人都會有點好奇,這不,就有人過來搭話。
“大妹子,你這是去哪兒啊?”
江聞昔也不藏著掩著,指了指不遠處的板車,道:“去日曦城,聽說那裡有個大夫醫術高明,想帶我那短相的相公去看看。”
過來搭話的人順著江聞昔指去的反向看過去,老馬拉的木板上確實躺著一個穿著不合適衣裳辨不清神色看起來已經病入膏肓的人。
遠遠看去,幾不可見起伏的胸膛,亂糟糟地癱在稻草上,好似確實命不久矣。
不知道自己被江聞昔怎麼編排的聞人瑾宸看似躺在木板上閉目養神,實則在腦海演練無數次怎麼擺脫眼前的困局,但每次思索出來的方案好像都會走向一個結局,都是死。
在腦海裡再次推演失敗的聞人瑾宸煩躁的皺起眉頭,他本就無意那皇城裡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他想他已經表示的很清楚了,可奈何有的人就是不信,非要斬草除根,將他往絕處一逼再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