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細雨不斷,在雨絲密密麻麻眼見變大,江聞昔不得不找個地方躲雨。
一路上見廟不進,有亭不去的江聞昔挑挑揀揀往一個看著比較高大的芭蕉樹下一躲,雨還在密密麻麻的下著,除了頭頂遮雨的芭蕉葉,四處毫無遮擋也方便江聞昔及時察覺危險。
雨過了好一會才停,此時雨後天幕逐漸昏沉,江聞昔急匆匆的趕到下個小鎮購買一些用品,趕路不需要太累贅的東西,所以大多都是吃食,然後在天幕徹底暗下來前找到了一家客棧歇腳,準備好好休息。
都說春雨貴如油,但對此時傷口還未愈合的聞人瑾宸來說這是個一不小心就致命的毒藥。
“主子,不能再冒雨走了,你的傷口沾水要化膿的!”江源著急地勸道。
聞人瑾宸靠在一旁樹乾微微喘息,腹中的傷處隱隱作痛,好像又撕裂了。
溫禦風把水囊遞給聞人瑾宸,聞人瑾宸接過喝了一口,抬頭看了眼天,道:“沒事,先趕路,後麵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先走吧。”
江源無奈,一個醫者最反感的就是患者不守醫囑,但就目前形勢來說屬實是無奈。
一群人在夜幕裡趕路,與搖曳的樹影融合,黑夜成了他們的保護色,但也藏著無數潛在的危險,來自不知數量的追兵,來自樹林藏覓的動物。
雨停了,所有的一切都安靜下來,連風聲都停了。
夜幕裡趕路幾人連呼吸都跟著放輕了。
“哢嚓”
是樹枝斷裂的聲音,幾人飛快地閃身上樹。
樹下閃過一個黑色的影子,幾人定睛一看,是覓食的野狗,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下來。
聞人瑾宸看著屬下疲憊的神色,道:“就在這休息吧,阿源給大家分點驅蟲藥,天亮再趕路。”
東方既白,紅日出海。
“掌櫃的,你知道日曦城怎麼走嗎?”
一大早江聞昔就出門打聽,剛好碰上客棧掌櫃在算賬,就順口一問。
掌櫃的停下撥弄算盤的手,慈祥看著這位小姑娘:“姑娘去那裡作甚?那裡風沙可大得很!”
江聞昔笑了笑,道:“兄長久不歸家,去看看。”
掌櫃的看著和他閨女一般大的江聞昔,關切的多問了幾句:“你可以給你兄長寄封書信,不必親自去,那邊境險要之地你這一姑娘家家的,實在不安全。”
江聞昔垂眸,看起來有些難過,道:“我就剩兄長一人了,再怎麼著我是要去看看的。”
掌櫃的見江聞昔如何勸說都執意要去,隻好給指了方向,又免費送了些吃食給江聞昔。
“記得走官路大道,這樣安全一些。”掌櫃的邊遞包裹邊囑咐。
江聞昔點頭多謝掌櫃的好意,然後出了門腳尖一轉就紮進深山,沿著掌櫃的指路的北邊趕去。
春雨過後所有的作物都開啟了倍速模式蹭蹭的生長,比如農田的稻子蔬果,又比如某人潰爛的傷口。
幾人找了個還算乾燥的地方坐下來休整,江源也第一時間就過來給聞人瑾宸拆紗布換藥。經過一夜雨水的浸泡,傷口處的皮肉已經發白毫無血色。
江源沉默不語地重新清理傷處上藥,處理好聞人瑾宸後又拿著小包袱繼續去處理另外兄弟的傷處。
“小江源不要那麼嚴肅嘛。”正在包紮差點被一箭射穿肩膀的蔣宇故作輕鬆調笑。
江源一向喜氣洋洋的圓臉正難看地沉著,手上的勁道毫不憐惜猛地一按,蔣宇吃痛,齜牙咧嘴卻不敢發出聲音,怕一會這個小祖宗下手更狠。
換了一圈藥江源看著自己的幾乎空了的小包袱,歎氣把最後幾瓶金瘡藥一一分了出去,無奈道:“你們最好不要發熱。”
傷口經過一夜雨水的浸泡,會不會發熱大家心裡都有數,隻是這不過是早晚問題而已。
江源轉身想去看看附近有什麼草藥能預防發熱,結果還沒走幾步就被溫禦風一個飛撲壓倒在地,緊接著兩人連滾帶爬躲到一棵樹後麵。
剛才江源站著的地方“咻咻”插上兩支箭,江源躲在樹後看著完全沒入泥土的箭支咬牙切齒:“這群人真是陰魂不散!”
追的人太多他們都已經不知道這一次又是哪一個派來的,兩邊的人都屏住呼吸,就等著對方露出馬腳好一擊必殺。
進了林子的江聞昔仗著自己會武功一路上都挑著山路走,借著樹枝草葉勢飛快地在這枝乾錯落的深山裡穿梭。
“鐺!”
江聞昔耳朵輕動,聽見不遠處兵器碰撞的聲音。
師父說,人要管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要瞎湊熱。於是江聞昔腳尖輕點毫不猶豫打算繞過這一段,當做沒聽見一樣不摻和趕緊跑。
不知正在和彆人交手的那群人到底惹了多少仇家,本想著繞路的江聞昔發現了埋伏在另一處的另外一群人,本來打算在後麵來個螳螂撲雀的殺手發現江聞昔衝他們奔來,本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追上了江聞昔。
“姑娘我們又見麵了!”文弱男子步斐然眼尖地遠遠就看見躲避後麵追兵的江聞昔。
江聞昔繃著小臉並不想搭理他,但是她不願意有的是人願意,一支利箭從密林裡飛出,直衝江聞昔而來,倒騰著雙腿的江聞昔不得不減緩腳步改變方向側身躲過這一支要命的的利器,飛射而來的箭險險的擦著江聞昔的臉頰釘在後麵的追兵身上。
本以為往這邊走能甩開後麵的追兵,哪成想陷入一個更深的沼澤,這個沼澤還深不見底。
江聞昔看著眼前打成一團的黑衣人人有些無語,再看看後麵已經追上來的追兵,從小不知道什麼叫做後悔的江聞昔才下山沒多久,第一次感受了什麼叫做後悔。
江聞昔後退兩步想表示她並不認識這群人,但耐不住那邊的步斐然一口一個姑娘,以及黑衣人打算滅口的決心,江聞昔就這樣被拖入了混戰。
追江聞昔的追兵在江聞昔加入混戰的哪一刻終於追了上來,也二話不說就與另一波黑衣人一起打算把江聞昔聞人瑾宸這一群人埋骨在此。
“姑娘你來就來,怎麼還帶特產啊?”蔣宇一刀一個黑衣人衝江聞昔喊道。
江聞昔手持龍阿劍,來一個打一個,非常地重手敲暈,聽見蔣宇的喊話,翻個白眼都不想理他。
追殺的兩撥人合成一波,本來就是以多欺少的局麵現下更是看不到希望,隊伍裡唯一的女子燭芮看著好似殺不儘的敵人有些絕望,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儘頭,手裡拿著劍已經有些麻木地收割的人頭。
“彆發呆啊!”
一條九節鞭纏著燭芮的腰肢往後一拖,險險躲開直衝麵門的冷箭,有些走神的燭芮冷汗霎時就下來了。
江聞昔一邊拍人一邊靠近這群男人堆裡唯一的妹子。
“啪!”江聞昔利落地拍暈殺過來的人,忍不住問:“你家少爺是不是偷人家娘子了?這些人怎麼感覺沒完沒了。”
燭芮聞言隻是苦笑,並不答話,專心禦敵。
本就有傷在身未愈,又失血過多,聞人瑾宸逐漸開始有些吃力,眼花目眩。
刺殺的人見聞人瑾宸撐不住了,如吸血螞蟥般湧了過來,力求把他性命留下。
江聞昔見勢不對,本著來都來的心態過去幫忙,誰知她一靠近,聞人瑾宸就抽出了她久未出鞘的劍握著她的手送進殺過來的黑衣人身體裡。
“噗嗤!”
噴湧的鮮血濺到了江聞昔白淨的臉上。
“劍不出鞘怎可是一把好劍!”
噴灑在臉上的滾燙,鼻翼裡的腥氣揮之不去,耳邊是聞人瑾宸虛弱喘息而又冷漠的聲音。
這是江聞昔第一殺人。
江聞昔還沒有回神,聞人瑾宸就握著她的手借著她的力對撲上來的敵人一一斬殺,不斷的鮮血灑下來,天空好像都染紅了,土地也染紅了。
身後是靠在她身上借力的溫熱的胸膛,手上是毫不留情地一次又一次收割性命的劍,不斷襲來的血腥味引起江聞昔的陣陣惡心,江聞昔白著臉,手腕一個巧勁就掙脫了那鷹爪似的手。
劍歸鞘,九節鞭疾如風的打在黑衣人身上,但終究是寡不敵眾。
溫禦風打手勢撤退,幾人一邊躲避一邊撤退到邊緣,然後一分為三閃進林子。
江聞昔不懂他們中間的小默契但看懂了溫禦風的手勢,鞭子一甩就想去卷旁邊說過幾次話的江源,誰知江源就地一滾,露出後麵的聞人瑾宸。
逃命要緊,江聞昔隻好臭著一張臉卷起聞人瑾宸就跑,玩兒命地跑,但怎麼跑好像都甩不開後麵跟著的人,後麵的人就像聞著味的惡犬,死死咬著他們不放。
江聞昔咬牙切齒十分暴躁。
被雨水泡到發白的傷口已經潰爛,現下又是大動作飛奔,扯到患處有些出血的聞人瑾宸隻是稍稍按上一按,便當做無事發生似的跟上江聞昔的步伐,好在腰間的鞭子十分給力,所以聞人瑾宸還算輕鬆,
在一次明明已經在岔路口甩掉的人沒一會有準確跟上來時,江聞昔壓抑不住暴躁的心情道:“你身上是不是被下了追蹤香?!趕緊丟了,你想我們今天都死這嗎!”
聞人瑾宸聞言眸子一深,啞聲道:“我身上從不佩戴香囊。”
江聞昔邊跑邊側目隱隱又追上來的黑影,壓抑著喘息:“其他東西呢,這是第三次他們準確的終於上來了,趁我力竭前我們最好能跑出去。”
聞人瑾宸知道江聞昔的意思,但他身上確實沒有帶著香味的東西。
江聞昔提了提速度,把後麵的人甩遠點,咬牙問:“想到沒有?”
聞人瑾宸眸子黝黑,道:“我記得這裡有條河。”
江聞昔眼睛一亮,對啊,水一泡味道不就淡了!利索道:“指路!”
“乾六,一百步。”
江聞昔往左邊的樹枝掠去,沒想到這人按八卦報位置,幸好她會一些。
“巽四,五十步。”
“艮八,一百五十步。”
“兌七,兩百步。”
江聞昔按著聞人瑾宸的方位走,沒有一會就發現他們好像在走彎路,邊喘息邊無語:“大哥,我們再逃命,不是在躲貓貓!”
聞人瑾宸斂眉,依舊輕聲:“現在坎一四百步後乾六八百。”
江聞昔拖拽著聞人瑾宸飛快的繞了一個圈後飛快離開現場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雖說已是暮春,但河裡的水依舊冰涼刺骨,聞人瑾宸二話不說一個猛紮進去。兩個呼吸間就上來了,把濕噠噠的外袍一脫丟進水裡,讓水流衝走。
江聞昔看著剛從水裡撈出來的聞人瑾宸,摸了摸小袋子裡的糖丸,繞到聞人瑾宸身邊飛快的塞了進去並一把捂住不讓吐出來。
“止血補氣,你最好給我咽下去,不然血淌一地暴露行蹤。”
聞人瑾宸垂眸看著這膽大包天的手,喉嚨一動,江聞昔看他咽下去了這才鬆開手。
“走了,一會人就追過來了。”
兩人飛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