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的秘密(1 / 1)

馬文才起身,走到一旁的木架上抄起一把劍走了出去。

剛走到院中,已有重重守衛將他團團圍住,為首之人一身鐵甲說道:“府君有命,公子不得外出,還請公子不要為難我等。”

“讓開!”馬文才嚴詞厲色,持劍向前。

跟在後麵的馬蜂急了:“馬玄,你還要跟公子動手不成?”

“公子得罪了!”馬玄將手中的長槍扔到一旁的地上,轉身從一旁的護衛手裡奪過一根木棍。

他的意圖很明顯,在不傷人的情況下將馬文才逼回房中。

馬文才用力一擲,劍鞘飛出,手腕抬起,唰的一聲,寒光閃過眾人眼眸。

“我再說一次,讓開!”

馬玄手持長棍不肯退後一步,“今日公子隻能從我等的屍體上踏過。”

劍棍相撞,一劍逼退馬玄,馬文才一步踏出,已有數人上前幾步,將他重重包圍。

一腳踢開一人,立有幾人補上,手中棍棒相交,將馬文才前路封死。

“文才,你鬨夠了沒有?”

聽到馬太守的聲音,馬文才轉身,說道:“沒有!”

“從小到大,我每次做出不合你心意的事,你就認定我在胡鬨。”

“當年,我要殺了那個女人,你說我胡鬨。”

“後來,我要殺了王國寶,你還說我胡鬨。”

見馬文才說出不該說的話,馬太守當即揮手屏退所有人,等馬玄帶著眾人施禮退下後,冷聲道:“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馬文才反問道:“我有什麼身份?”

“我今日就要幫劉鬱離,他做了我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不管王國寶是不是劉鬱離所殺,但他敢在太原王氏的滔天權勢下不屈服,他就佩服。

馬太守:“匹夫之勇,不自量力。”

“那又如何?”馬文才深深看著馬太守,懊悔、遺憾、憤怒、渴望,無數情緒在他眼底掙紮,最平靜的海麵潛藏著最狂暴的風浪。

“當年爹要是有劉鬱離的勇氣,我就不會沒有娘了。”

“逆子!”馬太守一巴掌甩在馬文才臉上,強大的衝擊力令他偏頭,臉上火辣辣的一片。

“不許再提那個女人,是她狠心無情拋棄了我們父子。”

“是她拋棄了我們,我恨她。”提及往事,馬文才眼底一片淚光,“但我也恨你!”

“當年若是你肯踏出那一步,一切都還能挽回,不是嗎?”淚水似斷線的珍珠緩緩滑落,鳳眸低垂,掩不住一片心傷。

馬太守:“變了心的人挽回也沒用!”

“是沒用還是不敢?你心裡清楚。”馬文才抬眸直視馬太守的眼睛,見他又揚起手,不躲不避,反而上前一步,將腦袋湊上去,說道:“你打啊!連她缺少的那份一起打!”

馬太守頹然放下手,微微側首,回避了他的視線。

“過去的事,不許再提。”馬太守自認退了一步,“劉鬱離的事,你不要再管。”

馬文才伸手抹去淚水,一字一句問道:“當年我是如何跪著求你的,你理過我嗎?”

“這兩件事不一樣。”馬太守強忍怒氣解釋道:“王國寶死了,王家不會善罷甘休,你若是摻和此事,恐有性命之危。”

“你怕王家的人認為我是幕後主使?”馬文才低頭看著手裡的劍,深感遺憾,“我恨不得十年前就殺了他。”

見馬文才陷入執拗,馬太守指著院門,說道:“今日你若是敢踏出家門,以後就不要回來了!”

馬文才抬頭瞥了一眼家門,又看了一眼馬太守,“反正我五歲那年就沒家了,再也不會有人提著燈站在門口,等我回來了。”

說完,他提著劍,一步步朝著院門的方向走去,倏忽間身後傳來馬太守冰冷的質問,“你去了又能改變什麼?”

公堂之上,高坐著的人已經換了,那人年約三十,一身寬袖大衫,袒胸露懷,端是灑脫不羈的名士風範。

但觀其容顏,膚黑鼻短,眼小唇厚,與時人所崇尚的瓊姿玉貌,半點不沾邊。

劉鬱離想起《晉書》中苻朗對王國寶、王忱兄弟的評價,前者是人麵狗心,後者是狗麵人心,這副容貌、這般稱呼,來人身份昭然若揭。

王忱先謝家人一步來到,是她完全沒想到的,最要命的是此人多少有點名士的瘋病。例如,嶽父死了,他喝得酩酊大醉,與多名賓客披發裸身前去靈堂去吊唁。

這是一個荒唐的時代,後世之人無法想象一州刺史竟能乾出親自下場搶劫客商,由此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的離奇故事。

而這名刺史名叫石崇,晉朝炫富第一人,更有勸酒斬美人的故事。他每次宴請客人,皆會讓美人為客人斟酒,倘若客人不喝,便將美人殺掉。

有一次大將軍王敦執意不從,石崇接連殺了三位美人。

在這些上位者眼中,人與牲畜無異,殺人他們連手指都不用動,隻要開口說上一句,自有無數人替他們執刀。

劉鬱離暗暗歎道:“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王忱:“就是他買凶殺了我三哥?”

他懷疑錢唐縣衙的這幫廢物見他來了方動手隨便抓了一個人敷衍了事,此人從頭臉到衣服乾乾淨淨,哪裡像是在大牢待了幾天的人?

分坐在左右兩側的吳誌遠、馬連山麵麵相覷,紛紛看向劉鬱離身旁的王複北,示意證人開口說話。

但王複北不知怎麼了,一改常態,沉默不語。

時間回到庭審那日,劉鬱離被打入大牢,氣吐血的王複北則捂著胸口,強撐著回到王家,“馬文才,你怎麼會在這兒?”

庭院中,馬文才坐在石桌旁,端詳著還未乾透的血漬,說道:“我來給你送禮。”

王複北胸中血氣翻湧,劉鬱離的大禮險些送走他,馬文才的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馬文才擺手令身後的馬蜂將禮物奉上,一方蜀錦手帕包裹著一枚藍田玉扳指,赫然置於石桌。

隻一眼,王複北睚眥欲裂,“馬文才,你將我爹娘怎麼了?”

蜀錦手帕是他娘的東西,而藍田玉扳指是他爹的貼身之物,從不離身。

“怎麼說話的?”馬峰眼睛一挑,不滿道:“你爹娘上門,我家公子好心留他們在太守府做客,你不要不識好歹。”

王複北自然不會相信馬文才會如此好心,直接問道:“你想我做什麼?”

“我不管你做什麼,隻有一點你要記住。”馬文才嘴角笑意漸漸淡去,陰鷙爬上眼眸,字字句句宛若刀鋒:“劉鬱離若是死了,我要你王家滿門為他陪葬!”

馬文才孤傲狠戾的背影在王複北眼眸中淡去,逐漸倒映出對麵劉鬱離的身形。

“我沒有持刀殺人。”劉鬱離搶先說道,“令兄看上我的店鋪,當日我已將地契、秘方全都雙手奉上,這種情況下,我為什麼還要殺人?”

該死的,是不是所有的救兵都要到最後一刻才出場?她現在拖延時間還來得及嗎?

王忱:“我兄長死了,你還活著就是大罪。”

眼前之人見了他卻沒有跪下,聽到他兄長死了卻隻顧著為自己辯白,好一個衣冠禽獸。

毒蛇一樣的目光冷冷地盯著劉鬱離,說道:“今日就是將你剁碎了喂狗也是理所應當。”

想起兄長被人亂刀砍死的慘狀,他就恨不得殺光這些人,太原王氏的血,這些賤民死一百、一千也不能償還半滴。

劉鬱離忽然覺得惡心,這些視人命如草芥的權貴比糞坑裡蛆蟲更讓人不堪忍受。

王忱:“來人,剜了他的眼睛。”

一個豬狗不如的賤民怎麼敢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此話一出,吳誌遠瑟瑟發抖,隻死劉鬱離一人,王忱的怒火會平息嗎?

馬連山臉色慘白,吳誌遠的擔憂就是他的,要多少人的血才能澆滅燎原之火,這些人中會不會有他一個?

“哈哈!”王複北握著手裡的蜀錦手帕,莫名癲狂大笑。“死吧!全死了,就乾淨了!”

一旁的衙役剛剛出列,劉鬱離眸色一冷,嘴角卻微微揚起,左手取出一塊玉佩,邊說邊往前走,“王忱,你可認得此物?”

順著話音,王忱的視線不自覺被搖曳的玉佩所吸引。

馬連山暗自唾罵一句,劉鬱離是傻了嗎?這個時候拿出玉佩有什麼用?

雞蛋大小的玉佩隨著主人的步伐不住地晃動,無人看見寬闊衣袖下,一支鋒利的銅簪被人緊緊握著。

劉鬱離與王忱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三尺、兩尺。

最後一尺時,王忱看清了玉佩上的兩個小字,劉鬱離已至身前,一點金光自袖中湧出好似蛟龍出海。

“走水了!”

“快救火!”

“有賊子私闖縣衙!”

叫喊聲此起彼伏,數隻火把憑空而來,落在公堂之上,不多時濃煙滾滾,火焰四起。

金光遁回袖中,劉鬱離眼中出現一抹疑雲,難道是鬱離山莊的人出手了?

劉鬱離所猜不錯,儘管她留給趙掌櫃的命令是讓他看好鬱離山莊眾人,不得出手。但無論是趙掌櫃還是其餘人皆打定主意,一旦劉鬱離遇到危險,不計一切代價也要救人。

這幾日,趙掌櫃、楊大虎兄弟帶著十多人潛伏在縣衙附近,一直關注事情進展,做好了劫獄救人的計劃。

見王家人先來,趙掌櫃當機立斷叫楊大虎兄弟在縣衙後院到處縱火,拖住縣衙守衛。

他則帶著其餘人火燒公堂將人逼出門外,趁亂救人。

咳咳!濃煙嗆起一片咳嗽聲,王忱坐在最裡麵,驚慌不已,起身往外走,不妨被座椅絆了一跤,跌倒在地。

距離最近的劉鬱離大步上前,一把拉起人,說道:“大人,小心。”

王忱氣急敗壞道:“快帶我出去!”

劉鬱離微微頷首,笑意不打眼底,左手扶著人往外走,錯王忱半個身位。

王忱在前,劉鬱離稍稍錯後,袖中右手緊握銅簪。

若是有心人仔細觀察定會發現二人站位的玄妙,劉鬱離左手隻要稍稍用力一帶,王忱本人成了她的擋箭牌。

若是配上藏在袖中的利器,王忱又會成為劉鬱離手中的人質。

幾個衙役往王忱這邊靠近,想在火場中掙一段前程,劉鬱離當即開口:“先救火,火滅了眾位大人才能安全。”

吳橋瞥了一眼被劉鬱離把持著的王忱,扭頭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吳誌遠,眼珠一轉,朝著身旁的衙役吩咐道:“先將火把清出去!”

一陣疾跑來到吳誌遠身旁,二話不說將人背起,“大人,我背你出去。”

不遠處的馬連山暗自唾罵了一聲,“馬屁精!”,誰也不管,徑直往外跑。

一旁的張師爺一邊扶著老腰高喊:“大人,你在哪兒?我來救你。”

一邊跟在馬連山身後,頭也不回地往外衝。

第一次近距離圍觀官場人情世故的劉鬱離暗自撇嘴,論覺悟,她太不合格了。

她原本是想著劫持王忱逃出縣衙,最後用他的命為劉鬱離這個身份陪葬。

不承想突如其來的火災打破了她的計劃,立馬轉變思路,將王忱捏在手中,退可守,進可攻。

一個個神色狼狽紛紛往外逃,剛踏出大門,狂風掠過,漫天飛雪迎麵而來,抬頭細看,原來那白花花的一片,不是飛雪而是紙錢。

紙錢潔白如雪,紛紛揚揚,一支素白的隊伍自風雪深處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