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大將軍(1 / 1)

等劉鬱離醒來時,銀心正守在床邊,見人醒了,鬆了一口氣,臉上多出幾分喜色,“你醒了,快趁熱把藥喝了吧!”

劉鬱離聞著身上濃重的藥味,感覺到傷口處火辣辣的灼燒感已經褪去,就知道銀心已經幫她上好藥了。

她不想再喝黑漆漆的藥湯,卻見銀心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隻好深吸一口氣,左手捏住鼻子,右手接過藥碗,以視死如歸的表情一口氣喝下。

板子沒打哭的人成功被藥苦哭了,淚眼蒙矓接過銀心遞過來的蜜餞,含在嘴裡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夫人把小姐禁足了,說她要是再過來守著你,現在就要把你逐出府去。”銀心坐在床邊,接過藥碗,放在一旁。“你昏迷的時候,小姐和夫人大吵了一架。”說到此處,她歎了一口氣,勸慰道:“小姐對我們這麼好,我們當丫鬟的,怎好讓小姐為難。若是害得小姐與夫人不和,那真是天大的罪過。”

“鬱離,你都改了吧!”

“夫人心軟,等你傷好了,認個錯,跪在夫人麵前求上一求,還能留在祝家。”

劉鬱離淡淡一笑,說道:“銀心,你知道嗎?我以前很喜歡睡懶覺,每個周末最喜歡的就是一覺睡到自然醒。”

此時,一抹夕陽透過窗在床前鋪出一片金黃。“這是我在祝家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懶覺。”

“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樣,你不想當丫鬟。”銀心猜測劉鬱離可能是士族小姐出身,要不然她也不會懂得這麼多。“可是,我們已經是丫鬟了啊!”人得認命,不能總念著過去,得向前看。

鬱離這麼聰明,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銀心不知道的是劉鬱離不是不向前看,而是向前看得太狠,超出一步是天才,超出百步是瘋子,而她超出一千多年,她和這個世界早晚得瘋一個。

“銀心,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劉鬱離見窗外陽光正好,忽然來了興致,“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人,那人養了一窩螞蟻,其中一隻螞蟻特彆聰明,她看到山快塌了,就對那人說,我們搬走吧,這座山快塌了……”

“人怎麼可能聽懂螞蟻的話?”銀心覺得這個故事十分怪異,誰會養一窩螞蟻?而且螞蟻會說話嗎?

“人怎麼可能聽懂螞蟻的話?”劉鬱離喃喃自語,沉默半晌後放聲大笑,“哈哈!人怎麼能聽懂螞蟻的話?”

在祝夫人眼中她可不就是隻螞蟻嗎?

“銀心,你真聰明!”

銀心撇撇嘴,明明會說好聽話不說給夫人聽,卻偏偏說給她一個丫鬟聽,有什麼用?再說了,論聰明,她哪裡能比得上鬱離和小姐。不過她應該有她們一半的聰明吧!

劉鬱離激動道:“聰明的螞蟻不該做螞蟻,她該當個人。”

銀心:“你又在說胡話了!哪有螞蟻能當人的。”

“當然因為螞蟻本來就是人啊!”劉鬱離捏了一把銀心氣鼓鼓的臉頰。

銀心不服:“螞蟻怎麼能是人?螞蟻就是螞蟻啊!”

接下來幾天,劉鬱離全心養傷,這期間祝英台每晚會偷偷來看她,並讓她放心,誰也不能把她趕出祝家。

直到有一天,謝若蘭帶著丫鬟來祝府找祝英台,得知她受傷了,過來探望。

劉鬱離看著下人搬過來的兩大箱書籍,問道:“這些書,全都送給我?”

“是啊!”謝若蘭點點頭,“你向來喜歡讀書,一定會珍惜它們的。”

劉鬱離掀開其中一個木箱,上麵擺放著一本《黃帝內經》,整潔的書頁,發毛的邊角無不訴說著主人對它的喜愛。

劉鬱離不通醫,或者說她寧願把時間花在練武上也不願花在學醫上,這一點謝若蘭清楚。

謝若蘭被劉鬱離審視的眼神看得發毛,“你怎麼了?”

“謝若蘭,你是不是認命了?真打算嫁給那個病秧子?”劉鬱離神色嚴肅到咄咄逼人。

謝若蘭臉色一白,攥緊手中繡帕,“鬱離,家養的花兒,到了外麵活不下去的。”

劉鬱離也覺得自己可惡,在封建時代非要逼迫一個大家閨秀逃婚,實在作孽,但她這麼做也是為了救謝若蘭的命。

上虞謝家與杭州王家的婚事就是一樁騙局,謝若蘭是唯一的祭品。

與謝若蘭定親的那位王家公子自幼體弱多病,在成親的前一天就已病逝。

而王家卻刻意隱瞞此事,讓王家公子的弟弟代為拜堂,完成了婚禮,隻為名正言順地留下謝若蘭為自己兒子守寡。

若是王家人善待謝若蘭,守寡也就算了。但一個能做出騙婚之事的家族有幾分良心?

在嫁入王家僅僅三個月後,謝若蘭就因為“思念亡夫,殉情而去。”

像一朵蘭花凋謝是謝若蘭在梁祝故事中的結局。

劉鬱離熟悉劇情,自然不會放任情同姐妹的謝若蘭走上既定命運。

她編造了一個故事,說是前幾日,她去集市上采買遇到一個杭州來的行商,無意間說到王家大公子快不行了,正要找人衝喜。

本地士族知道內情,沒有一個願意將女兒嫁過去,王家特意找了外地的,聽說新娘就是上虞人。

劉鬱離知道這個時代女子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謝若蘭本人沒有置喙的餘地。

因此,特意叮囑謝若蘭,一定要把這件事說給謝大人聽,由他出麵調查這樁婚事是不是良配?

見劉鬱離眉頭緊皺,一臉懷疑,謝若蘭臉色又紅又白,羞窘不已,兩行清淚流過桃腮,低聲說道:“假謝攀上真王,我爹是不會放棄的。”

她雖姓謝,卻並不是當今頂級門閥謝氏的謝,不過湊巧同姓而已。

但錢唐王家卻是出自太原王氏一族,因家中弟子在錢唐清涼書院讀書,故暫時搬到錢唐居住。

若非王家公子身體有疾,在婚嫁上又何須選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假謝之女?

這是她爹的原話。看著一心為自己未來幸福,辛苦籌謀的好友,謝若蘭擦掉眼淚,強顏歡笑,“鬱離,你彆擔心。哪怕王公子……我一輩子待在王家,他們不會薄待我的。”

劉鬱離見謝若蘭說著自己都不信的假話,心中酸澀不已。“這些書,王家不讓帶?”

“婚期提前了半個月,倉促間王家一時找不到大船,這些書放不下。”謝若蘭眉眼低垂,溫柔到極致,“我嫁人後就要相夫教子,沒多少時間看醫書了。”

劉鬱離沒想到一個月前射出的子彈在今日正中眉心。她所有的努力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

若是在挨板子之前,她知道此事,少不得悲春傷秋,矯情一陣。挨了板子後,她已是鈕祜祿鬱離。“若蘭,你能幫我做一件事嗎?”

“你若不叫聲好姐姐,我可是不應的。”謝若蘭莞爾一笑,眼波流轉,美得驚人。“這是你欠我的。”

她似乎已經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還有心情同朋友開玩笑。

思及往事,劉鬱離不覺得意一笑,被粉雕玉琢的仙童叫好姐姐,極大地滿足了顏控的虛榮心。

那一年是祝英台八歲的生辰宴,祝夫人生了八子,方得一女,祝家上下愛如珍寶。

時人認為小兒過了八歲便是立住了,這是件喜事,祝家特意為祝英台辦了一場生辰宴。

祝謝兩家一向交好,謝夫人帶著繼女謝若蘭參加了此次宴會。

宴會上,祝英台收到眾多禮物,最得她喜愛的是一件會轉動的小水車。整個玩具以竹木製成,精致小巧,青翠可愛。

小水車在水流帶動下,嘩嘩啦啦轉個不停,十分歡快。

謝若蘭也想要,當得知此物是鬱離做的,便找到人希望她能再做一個。

劉鬱離此人有個不為人知的惡習——調戲美人,而且是不分性彆的那種,年齡越小,越喜歡。

十歲的謝若蘭既有孩童的純真無瑕,又有少年的鮮活妍麗,劉鬱離像一隻控製不住爪子的惡貓,當場表示隻要謝若蘭願意叫她一聲“好姐姐”,小水車不成問題。

就這樣十歲的謝若蘭被人哄騙,認了一個小自己兩歲的姐姐。

等到謝若蘭年紀漸長,認清了劉鬱離的真麵目,就想著有朝一日報複回來。但劉鬱離幼年殼子成人心,隻有她忽悠彆人的份,是以謝若蘭一直壯誌未酬。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劉鬱離心底感歎一聲。惡人都有一個優秀品德,沒臉沒皮,況且謝若蘭又是這般美人,當即笑嘻嘻道:“好姐姐!你就幫幫我吧!”

謝若蘭裝模作樣道:“好姐姐便允你一回。”一顰一笑,風情萬種。

劉鬱離按住自己躍躍欲試的爪子,收起玩笑之心,嚴肅道:“我需要一份戶籍,白籍。”

假戶口在科技發達的現代社會尚且杜絕不了,更不用說東晉這種混亂的封建王朝,甚至還衍生出專門的產業鏈。

作為一名曆史專業的學生,劉鬱離對東晉的戶籍製度並不陌生。當前戶籍分為兩種,一種是白籍,一種是黃籍。

黃籍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正式戶籍,登記在黃紙上,因此得名。

而白籍是特殊時代下的產物。西晉滅亡後,衣冠南渡,東晉在黃籍的基礎上增設了白籍。

所謂的白籍,就是將北方遷移過來的士族專門用白紙登記,區彆於南方原住民。

朝廷本意是想等到北伐成功後收複故土,北方士族能夠遷回原籍。但沒想到的是東晉太拉跨,不僅沒能收複國土,後來還被滅了。

因白籍登記的皆是北方士族,天然享有不服兵役、不納賦稅、免於徭役等等士族特權。

換言之,白籍等同士族戶口。一些庶族為了提升身份就會花錢買通掌管戶籍的官吏,將自己從黃籍偷渡成白籍。

後來的皇帝想要清查戶籍時,由此還引發了一場數萬人的叛亂,因帶領者為南方庶族子弟唐遇之,史稱“唐遇之起義”。

總而言之,在東晉,戶籍能做手腳的地方很多,甚至可以通過偽造父祖官爵信息,讓自己成為官二代。

謝若蘭的父親是上虞縣令,一紙白籍對她來說,非是難事。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劉鬱離還打算使用“氪金”大法,將祝夫人賞賜她的十兩黃金交給謝若蘭,用來辦事,怎麼打點,謝若蘭比她更清楚。

劉鬱離甚至不擔心她後麵無法無天的行為會影響此事,經年老吏最會趨利避害,待到事發後,王父為了家族名聲大概率會讚同王家所說的謝若蘭殉情的說法。

這個時候經辦此事的官吏敢跳出來說謝若蘭找他辦過戶籍嗎?敢承認自己受賄嗎?絕對不會,他還會自動清掃痕跡,讓假戶籍之事徹底成為秘密。

“戶籍信息為劉鬱離,年十五,性彆男。”

“性彆男?”謝若蘭懷疑自己聽岔了,但見對方一臉認真,鄭重地表示沒問題,忍不住問道:“你想做什麼?”為什麼一定要男子的戶籍?

“封狼居胥!”劉鬱離滿臉豪氣,“我要做大將軍!”她本來想說花木蘭的,突然意識到現在是東晉,花木蘭是幾十年後南北朝的人,此時還沒出現。

祝家這個豬隊友,帶不動,還不如她自己上。

謝若蘭覺得劉鬱離瘋了,劉鬱離卻覺得自己清醒得可怕。

我和這個世界至少要瘋一個,我選擇讓世界發瘋。

祝英台推門而入,見房間裡隻有劉鬱離、謝若蘭二人,問道:“銀心呢?”她不是交代銀心這段時間要好好照顧鬱離嗎?怎麼人不在?

謝若蘭解釋道:“銀心,去熬藥了。”

一聽等會兒還要喝藥,劉鬱離瞬間變臉苦瓜,頭快搖成撥浪鼓了,“我好了。我不喝。”沒吃過中藥的人是無法想象黑乎乎的藥湯有多苦,那是一種能讓靈魂戰栗的苦。

“大將軍還怕喝藥啊?”謝若蘭打趣道:“今日且吃它最後一碗,讓世人知道將軍勇猛。”

劉鬱離懷疑有人在套路自己,但一聽勇猛二字,霎時間一股勇氣直衝雲霄。

祝英台忍俊不禁。不知怎麼回事,鬱離一個女子,彆人誇她美貌,她最多翹翹嘴角,若是能讚她一句勇猛無敵,那可了不得了,頭發絲都能笑出聲。

劉鬱離:“英台,你能幫我拿回賣身契嗎?”她的賣身契在祝夫人手裡,現在祝夫人應該不想見她。反正要把她逐出祝家了,賣身契留著也沒用了。

她既然要做大將軍,就不能把這麼大的後患留在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