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好品味(1 / 1)

鸞鏡花枝 電熱蚊香 3530 字 2個月前

隨著殿下來的,當然不止是這兩個侍女和暗衛,實際後麵跟著來的還有一眾護衛、廚子和粗使婢女,又提拎著幾個大箱子,就在林府門前來回搬了好幾趟。如果說趙彧來時還算隱蔽,那麼這浩蕩的一眾可以說是極其招人眼。

林府就在朱雀坊中心那塊兒好地方,鄰居都是要員豪族,如此大陣仗自然瞞不過那些善探究的事主兒。

“式閭兄”

一身著月白色綢衫,外套著天藍遊鱗馬甲,頭戴青玉束發冠的中年貴氣男子,向站在門口迎著這一隊的林翀拱手。式閭,是林翀的表字。

“你們這是?家裡好事將近了?”

“是仲雲兄啊,”

林翀客氣回禮,笑容滿麵道:“是貴人贈禮,我家得蒙榮光,感激不儘!”

那仲雲兄,姓孟名琦,聽了這話眉心高抬,笑笑便罷了,不再說話。林翀這老狐狸,不回答他問題,沒承認卻也沒否認是嫁女兒,那八成就是十拿九穩了。京中能被稱一句貴人的不多,能指使動宮裡宦官的更少,這一隊分明就是殿下的人。這林家真就這麼得殿下心意,還沒怎麼呢就往人家府裡送東西?

心裡想著,麵上卻不露,要想在京中富貴久長,那第一要緊的,就是心遇驚雷而麵若平湖。孟琦再寒暄兩句,拱拱手便走,不再跟著囉嗦。他是走了,但旁的人家還有不少熱情要揮灑,一時林翀陷進了熱鬨裡,半晌逃不出來。

孟琦在自家閣樓裡頭望著這一幕,唇角勾起,一邊他夫人王氏卻看不慣他這副樣子,敲敲他肩膀,道:“在這裡待著乾嘛,女兒急急等你,你卻在這裡望風!”

這王氏說來,同林翀夫人原是一個家的堂姐妹,不過林家搬了河東,倒也無甚往來,還是近日做了鄰居,關係才稍修補些。

孟琦卻苦笑道:“我正是見不得咱們家若雲,才躲到這裡來。”

王氏警覺道:“怎麼?陛下沒選中咱們若雲?”

見他不語,又安慰他道:“京中高門貴女眾多,咱家女兒沒中選也是常事,又不是你這太學老師在殿下前沒麵子。”

孟琦是公主獨子,天子表弟,孟家又是世代簪纓的真正高門。他年輕時,憑著一手飄逸清麗的好字和通曉詩書文史的本領進入太學,教導幾位皇子讀書,尤其六殿下是他的愛徒,從小就顯露出過目不忘的天賦,背過一篇就能在半個時辰內仿寫出三篇,字練得也好,頗得他真傳。

他家的女兒自然是有資格爭一爭正位的,正好女兒又有心思,孟琦便為女兒試一試,然而看著如今的情形,林家姑娘勝券在握,當定了正妃。那他們家就不好湊上去,他女兒可不會給人當妾。

林翀那邊,好不容易才勸退了身邊包圍著的一眾,又將那些人手和東西送到外甥女那裡。他麵上喜慶,和鄰居們推拉著說場麵話,誰見了都要說他此時春風得意。可那些恭喜著他的高朋貴友,又怎知他心中的苦澀呢?都以為是來給自家送的,其實是拿他家當幌子,來討令柔開心。

他倒也不在乎這些東西,隻是心裡難免為自己女兒不安。若婚後寵妃勢大,那慧漪又該如何自處?展示在他們眼前的已有不少,不見人時隻會有更多。

現已得罪了令柔,能否挽回還是兩說。雖說令柔是個好孩子,但若心中對慧漪有怨氣,怕是日後也不得安寧。女兒現在是隻求榮華,若日後心意轉變,又求不得真情,豈不是要毀了自身。於是連口氣都沒歇,又急急跑到女兒那裡,說儘了自己的擔憂。

“父親,令柔得寵不是壞事。”林慧漪不像她父親想得那樣焦心,神情沉靜地輕抿一口涼茶。

“殿下寵令柔,我也跟著寵她就是。令柔沒有兄弟,又和國公府各房不睦,我們與姑姑是天生的至親,無論怎麼鬨著,血緣都抹不開。屆時我的兄弟就是她的兄弟,她的兒女就是我的兒女。”

林翀一驚,不懂女兒怎麼能說出這些。

慧漪搖搖頭,“不談這個,這都是沒影兒的事情。殿下要做的事情,若不想顯露人前,我們就還是幫著多掩飾更好。”

她明白父親在擔心什麼,甚至整府裡都在擔心這個,唯獨她不擔憂。她知道殿下會給她榮華,她也確實隻想要榮華。某些時刻,她會覺得自己和殿下是同一類人,心黑手狠,又被單純真摯吸引。

男女情愛,是她本就不願沾身的。初時她以為至少要有一子嗣傍身,但細想過後,又發現令柔的子嗣一樣可以為她、為林家支撐門楣。令柔決絕,有了兒女也未必會因此軟化,若為孩子找養母,那身為正妃,又是親表姐,十有八九能讓她如願。

父親認為令柔會終生恨他們,不願原諒。她卻不這樣以為,令柔現在氣著,可也願意和他們說些氣話抒發出來,就連姑姑也沒有要和他們徹底斷親的意思。再過不久,令柔和姑姑就會明白,既然已經被盯上,那就怎麼都逃不掉,他們這些旁人不過是工具而已,真正催生出悲劇的,其實是那人貪婪的情|欲。等到那一天,對他們的敵意會慢慢減去,對趙彧的恨意會與日俱增。

她相信那一天不久後就會來臨,到那時,一切都會順她心意。

……

令柔抱臂站在門前,冷眼看著那些人搬著東西進進出出,沒一會兒就將樸素大氣的院子布置得富麗堂皇。原先這裡值得稱道的隻有乾淨而已,現在卻多添了許多精致罕見的珠玉奇珍,她想象著昨日的情境,怎麼也無法同眼前的極繁複混亂的美麗相襯,眾多不真實的、不屬於自然的色彩將她所在之處填的支離破碎。

園子裡有一小片花圃,原先種著重瓣粉山茶,王夫人不喜花杆光禿,昨日專門令匠人圍了一圈綠植藤蔓遮住,又令人微微修剪枝葉,在裡麵錯雜著移植了幾株白山茶,粉白相映,秀美清麗之間又不乏野趣。

然而現在,那些圍著的欄杆被拆下移到外邊,光禿著的葉子被裹上了紅綢,原先素雅的花圃陡然一變,成了庸花俗葉。薑令柔忍無可忍,叫來升雲,問道:“怎麼能將花圃改成這樣?這是哪個的主意?”

升雲微微笑著,露出唇角邊一對甜美的梨渦,薑令柔鬆口氣,幸好他送來的人還算養眼,不然她真是要嘔死了。

她低聲說:“這是殿下的意思,說是喜事將近,裹些亮色沾沾喜氣。”

薑令柔倒吸一口氣,忍住嘲諷趙彧的衝動,儘量溫聲說:“給花木裹綢子,豈不傷財?再說紅粉兩色堆在一起,也不適宜。”

升雲沒說話,也沒作出任何反應,依舊是微微地輕笑。

薑令柔鬨了個沒趣兒,又憋了口氣,眼神轉向屋裡,那裡更是亂糟糟一片。原先青色的遮光簾幕換成暗粉色,原先素瓷的花瓶被撤走,換成了白玉、碧玉、紅玉的各色花插,放滿了整間屋子的每個角落,裡頭插著的花兒也是各色各種都混著,亂了清怡的花香。

原先她寫字的地方,放著的木製筆山不見了,又擺上了青龍木和白玉兩種材料的筆山。

薑令柔再歎口氣,懷疑這些古怪的東西也是整治她的手段。她怎麼也不敢相信,堂堂皇子會真心欣賞這樣的風格。

一邊看著的紫雲也忍受不了,不明白那皇子龍孫是如何想的,為什麼要拿這些貴重的好東西糟踐屋子。她家小姐一向誌趣高雅,品味不俗,裝飾不求貴重繁多,隻求清雅美麗,這樣的一番,就連她這個婢女都受不了。

叫來升雲,但她也沒法說什麼,隻能說:“每一樣都是殿下親自挑選的好東西,我們也隻能儘量都用上。還請您恭敬謹慎些,侍奉皇室到底與旁的不同。”

薑令柔木著臉,雖生氣但也不打算跟個侍女計較,隻是請她出去。

將自己倒頭陷入床榻裡,才發現她的薄被和褥子也被換了個新。雖說那紅錦團絲並蒂蓮的圖案依舊令她看不下去,但這錦被,是妝花緞的麵料,極其輕盈柔軟,比她娘給她做的幾套還要更舒適。

躺在新換的青縷玉枕上,感受著冰鑒裡傳來的涼意,她不禁感歎著,那人終於能做點好事,也算不容易。

不知那封信是否到了寧安手上,她希望趙彧在送信這事上也能頂用些,讓她那封信能更快抵達。

親自寫信要心愛的人退婚,這事情放在從前,是她怎麼都接受不了的。市麵上講男情女愛的話本子她收來看過不少,細細總結,發現他們若是感情有波折,那大多是高堂不許、門戶不對,要麼就是姑娘的繼父母刻薄,要送姑娘做小妾換彩禮,要麼就是婆母不喜,硬要另選佳媳。

那時的她,雖不屑這些騙眼淚博銀錢的無聊書本,但在夜深人靜時,也會悄悄地一樣一樣數過去,那些讓情人分離的爛俗戲碼,她和寧安一樣也不沾,這樣天生一對的有情人,那怎麼會不順遂、不幸福呢?想著想著,痛苦又凝成淚水,在臉上成串的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