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安將她的胳膊從腰上扯開,正欲把人抬上床,卻忽然發覺她的臉色有些奇怪。
額上出了很多冷汗,眉頭緊鎖著,嘴唇微微發顫,似是陷入了極大的恐懼與痛苦中。
此刻,在沐夕晚的視角裡,她正渾身無力地獨自躺在床上。
也不算獨自,因為——
眼前懸著一張泛著詭異笑容的蒼白臉龐,沒有眼白,嘴唇發紫,正是前幾日夜裡見的那隻小女孩鬼。
它壓在她上方,雙手拖著腮,邊晃著腦袋邊從她身上吸收著什麼,一股白色的霧氣源源不斷地湧進它的鼻孔。
沐夕晚想掙紮,卻如何也抬不起胳膊,亦發不出任何聲音,就連閉上眼睛也照舊能透過眼皮看到這幅可怕的畫麵。
什麼鬼東西!不帶這麼玩的啊!
她不會是要吃了我吧!
救命啊係統啊啊啊!!!
任她如何呼叫也未得到一絲回應。
事實上,係統此刻也麵臨著怪異之事。
方才不知什麼東西鑽進沐夕晚的大腦,它的意識瞬間就被擠到角落。現在就像個被裹起來的蠶蛹,渾身上下都動不了,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沐夕晚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已經醒來,斷然不是在做夢。
但若不是夢……那又是什麼?
是幻覺嘛……可為什麼這麼真實。
耳旁聲音很亂,風聲,笑聲,以及一道莫名的寫字般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每一處氣息都透著壓迫與詭譎,在這種環境下,沐夕晚心底難以自控地產生一種強烈的恐懼感。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無助,今日就算是死在這,怕是都沒人知道她的死因。
下一秒,小女孩鬼驀地將臉靠近,她頭皮一緊,心臟仿佛停了一瞬,崩潰地大叫起來。
與此同時,屋內,沐夕晚的手再次死死地抓上季淮安的衣服,任他如何扯都扯不開。
“沐夕晚?”他沉聲喚道,無濟於事。
疑惑靠近,隱約聽到她喉間發出些許細微的聲音,似是在呻吟,臉上的表情一度變得更加驚悚。
這是……夢魘。
不對,屋內溫度何時變得如此低?
周遭氣息也給人一種很不適的感覺。
他抬頭,開靈瞳環顧一周,有股說不上來的怪異。
隨手對著蠟燭捏了個火咒,果然,不出兩秒便滅了。
這種狀況曾在萬葬崗遇到過,陰氣肆虐,是惡魂。
思及此,他立刻低頭查看沐夕晚的情況,眉心發黑,渾身冰涼,應是被纏身了。
對付魂便隻能靠魂力,他猶豫片刻,終是分了一魂,迅速鑽進沐夕晚眉間。
一進來,便看到了黑霧凝聚成型的小女孩以及被它壓著的沐夕晚。
見到季淮安的一瞬間,沐夕晚眼睛登時亮起來。
終於有人來救我了嗚嗚。
沒等小女孩鬼反應過來,季淮安已朝它一火掌拍去,小女孩鬼嚇得瞬間退出兩米。
它定在原地,看著被燒傷的身體倏地發出一陣刺耳的哭聲,然而那張臉卻依舊在笑。
唯有魂火方能傷到魂魄,而魂火需由魂力點燃,季淮安不敢耽擱太久,朝它連扔數個火球。
然而,活人魂終究比不過死人魂,小女孩鬼遊刃有餘地躲過他的攻擊,用著空靈的聲音嘲笑道:“哥哥,你的魂力好弱呀。”
季淮安一怔,不由想起兒時測魂力那天,魂靈石黯淡無光的場景。
他的魂力比尋常人都要弱。
“我餓了。”小女孩鬼聲音不悅,忽又抬眼笑起:“既然要救姐姐,那你就做我的晚餐吧。”
說著,眨眼間它便鑽進季淮安的身體,與之同時,沐夕晚驟然清醒。
她茫然地坐起,眼中的恐懼還未消散,心跳如鼓,大口喘息著。
抬眸間,恰撞上季淮安空洞的眼神,她驀地想起方才小女孩的話,瞳孔一震。
“季淮安!醒醒!”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可無論怎麼晃都沒有反應。
屋內溫度很低,冷得她有些發顫。
怎麼辦……
正無措的焦頭爛額時,一聲刺耳嘶叫不知從何方響起,季淮安身上忽然溢出一團黑氣,並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飛向窗外,連帶著詭異的氣息也一並消散。
下一瞬,季淮安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垂著的瞳內神色逐漸變得清明。
沐夕晚將震驚的視線從窗外轉回來,忙問:“你怎麼樣?還好嗎?”
這一開口,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聲音的變化,先是一愣,而後緩緩低頭一看,果不其然,竟變回了女身。
天殺的,早不變晚不變偏偏這個時候變!
這讓她如何麵對收留自己的季淮安……
該不會被打出去吧……o(╥﹏╥)o
一時之間,她對那小男孩的怨氣更深了幾分,半句話都不敢再說。
季淮安用手指擦去嘴角的血跡,聲音有些沙啞:“無礙。”
他沒反應!他竟然沒反應!
莫非他早就發現了?
仔細想想,他靈力深不可測,的確有可能一早便看穿了。
不管如何,沐夕晚決定隻要他不說,自己就不主動提。
驀然回神,發現自己的手還抓著他的肩,二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可以說是幾乎沒有,就這樣蹲在床前,膝蓋挨著膝蓋,彼此的呼吸曆曆在耳。
似乎有些冒昧了……
他身後便是茶幾,自是不可再退,沐夕晚連忙鬆手,有些局促地往後挪,直至背靠床榻,方囁喏道:“……方才那是什麼?”
季淮安:“惡魂。”
惡魂……也就是鬼……
聞言,她不由頭皮一麻,心有餘悸,感情自己那晚遇到的是真鬼啊。
怎麼什麼倒黴事都讓她碰上,得虧命大,不然都不知道死幾回了。
在她出神時,季淮安已起身,點亮蠟燭,屋內瞬間亮堂起來,連帶著氣氛也鬆和不少,方才陰氣衝衝的惡魂襲擊便像是做了一場夢。
季淮安向來不喜墨跡,有話便直說:“有幾個問題,望你能如實回答。”
來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沐夕晚連忙坐正,乖乖點頭。
他的聲音從始至終都無比平靜,卻給人一種莫名的震懾感:“一、為何在此;二、身上符紙從何而來;三、額上妖印。”
?
為什麼這麼多?不是就應該問她為什麼出現在此,為什麼變成男的嗎?
……符紙……妖印都被發現了?
季淮安定定站在燭火旁,精致的臉旁撒下一片光暈,唇上還帶著斑駁血跡,一種渾然天成的戰損美,攜著股若有若無的蠱惑。
而這麼個美人,此刻正毫不掩飾地盯著沐夕晚,那雙清明的眼睛仿佛要將一切看穿。
他在勾引我!
他一定是在勾引我!
冷靜!色字頭上一把刀!絕對不能說!
沐夕晚強製自己靜下心來。
季淮安既然問了,定然有辦法保證她說出的話必是真的,那麼說的越多就越容易露餡。
最好的辦法就是說一堆無用的廢話……
等等,她忽然想到什麼。
他曾與自己說過從此兩清,互不相擾,既如此,那她又有什麼義務要告知他關於自己的訊息呢?
對啊!他們現在唯一的關係就隻是室友。
越想越覺得合理,沐夕晚隨即便抬頭,人畜無害地眯眼笑道:“仙長,此乃我的私事,不便告知,還請見諒。不過,您放心,我斷不會乾傷天害理之事的。”
說著,她還裝模作樣地豎起三根手指。
如有違背,那就吃頓好的。
季淮安一怔,默然片刻,道:“抱歉,是我逾矩了。但……妖印一事,我需得弄清楚。”
她額上妖印的氣息很熟悉,如果沒記錯,乃是來自幻妖之手。
此妖手段高明,若非方才用魂力通過她眉心,連他也不會發現。
欲前往妖界,便需先行得到妖界界門的消息,而幻妖身為妖族昔日大長老,必然知曉一二。修真界也因此一早便已下令捉拿她,奈何其妖力深厚,詭計多端,屢屢逃脫。
而他想去妖界尋求當年真相,心中更是急不可耐。
上次意外失手,本以為短時間內再難抓到她,沒成想竟在此碰上,若她也在城內,定要把握住機會。
他這句話說得異常決絕,沐夕晚知道逃不過,尋思半晌,指著腦袋從容道:“你說這個啊?我記得是前天晚上流浪街頭時,一個穿紅衣服的漂亮姐姐打進我額頭的,說是可以關鍵時刻護我一命。”
“興許是她覺得我可憐,才出手相助的,沒成想竟是個妖,不過妖也有好有壞,我覺得……她應該也許是個好妖吧。”
季淮安曾與幻妖交過手,定然已猜出個大概,隻要她迷迷糊糊說上幾句亦真亦假的話,讓事情變得合理就行了。
當然,真話是絕對不能說滴。
點到為止,剩下的就讓他去猜好了。
沒辦法,誰叫她隻是個柔弱天真又無辜的凡人呢。
季淮安收回袖中並無反應的驗真石,既已得到想要的答案,便沒必要再多問。
視線複又落到她額頭,兩道紅色妖印纏繞在一起,遠看竟像是一朵花,在那張白皙的臉上添了幾分妖豔之氣,竟意外的生動。
隻是若被尋常修士發現,定以為她妖有染,屆時便麻煩了。
他緩步走到她麵前,抬手將妖印去除:“妖族心思陰險詭秘,還是去掉為好。”
感受著清涼的靈力在額頭湧動,沐夕晚想哭。
這可是兩個複活甲一樣的存在,就這樣沒了,心疼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