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雲仙宗(一)(1 / 1)

嚴冬臘月,冰凍三尺。饒是修真界,也抵不住寒冷侵襲。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風雪交加,本就陡峭的石階還偏生結滿了厚冰。

“哎呀!”一陣驚叫聲自半山腰傳出,回蕩在雲間,久久不絕。

這已經是沐夕晚今天第十次摔倒,全身上下可算是疼了一遍。若非反應迅速,恐怕此刻已橫屍崖底。

她一手捂著腦袋跌坐在地上,另一隻手緊緊拽著救了自己小命的半截枯草,還沒來得及在心裡吐槽,頭頂就傳來了一道煩躁粗魯的男聲。

“你能不能走快點?”

抬眸望去,是一張居高臨下的麵孔,哦不,是好多張。

不知何時,周圍山上已停駐了數波吃瓜群眾。

寒風裹挾著陣陣私語,她輕呼一口氣,拍拍手站起來,又兀自抖了抖衣服上的雪,對周遭投來的各種異樣目光視若無睹。

羨慕,憎惡,同情……

沐夕晚是在昨晚落水後穿進這本名叫《得大道》的男頻仙俠小說的。

光看名字就知道,這本該是個男主一路開掛,大殺四方,最後名揚天下並攜一眾佳人求得大道的故事。

然而,它卻水靈靈的爛尾了。

以一個很敷衍又很合理的結局——反派釋放魔族,一舉乾死男主,並毀滅世界。

若非沒看評論排雷,她是絕對不會點進去的。

怎麼說呢,這種感覺就像是……吃了一坨屎。

更無助的是,她還倒黴催的穿成了那位與她同名同姓的大反派,反派就算了,偏偏還是個弱不禁風的凡人。

原書雖著墨不多,但對這個人物的作惡動機及手段寫得卻是一清二楚。

大概是:自前朝被修真界各大宗門聯合滅國後,僥幸活下來的公主恨意滔天,勾結一眾妖魔,嘔心瀝血混進修真界,欲圖收集魂匙解封魔界以毀滅修真界的複仇之路。

而沐夕晚的任務就是順應書中劇情,依舊要解封魔界為男主製造麻煩,引發仙魔大戰。

唯一不同之處就是最後要死在男主手上,從而改變爛尾結局。

不過,身為一名凡人,公主殿下能走到最後,靠的自然不是武力,而是智謀以及那無上的魅力。

書中說,她天生一張狐媚臉,更是憑借著極高深的演技養得一池好魚,為修真界各方大佬打造專屬牢籠,將他們迷得神魂顛倒,心甘情願做她手中的棋子。

對於殿下的心性和手段,沐夕晚是很佩服的,但要讓她一個母胎solo繼承她至高無上的海王衣缽,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所以當聽到要按原著攻略一係列人物時,她立馬擺手拒絕:“我在原世界無牽無掛,唯一遺憾的也就是爺爺給我留下的百萬資產,回不回都無所謂,換個世界體驗新生活也不錯,咱們後會有期。”

結果就是,跑路沒成,還被雷劈了一頓。

【宿主身為異世之人,若不接受任務,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哦。】

呃……好吧,麵對赤裸裸的威脅,沐夕晚最終還是妥協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穿來的時間點也挺尷尬,恰是原主混進修真界前夕。

至於她混進來的方法……那可真是驚天動地。

據說赤雲仙宗有位天之驕子,天賦異稟,相貌堂堂,年紀輕輕就步入元嬰境。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品行端正,責任心極強,也正因如此,才著了原主的道。

前不久千年幻妖為禍人間,修真界派來眾多修者捉妖。

這位名叫季淮安的青年也在其中,眾人夜居客棧,殊不知早已落入幻妖與原主布下的陷阱。

次日清晨,眾人受驚闖入房間時,看到的就是這一畫麵:

床榻上,季淮安衣衫不整地闔著眼,懷中抱著的是名淚眼婆娑的女子,孤男寡女,滿室狼藉,一看便知發生了什麼。

凡間女子清譽極為重要,生了這般事,換作平常人定是要娶回家的。

但偏生碰上個修者,還是個身份極貴重的。

旁人第一反應便是,此事隻會不了了之,這女子頂多得些補償,後半生怕是要毀了,紛紛為之惋惜。

哪知季仙君竟直接將人帶了回去,並對外宣稱是自己新過門的妻子。

原本的惋惜頓時變成了羨慕乃至嫉妒,隻道一個凡人能攀上這麼個人物,怕是用了八輩子也修不來的福分。

清風明月般的人物,本該獨立高台,卻在一夜之間成了有婦之夫,這等滔天大事很快就在凡界和修真界傳得沸沸揚揚,季淮安的無數愛慕者更是悲不自勝,罵聲滔天。

好在此事距今已有三日,沐夕晚是在昨晚原主意外死後穿來的,並沒有碰上,否則她可乾不成這番大事。

今天是正式來到赤雲仙宗的日子。

一路上,麵對眾弟子的指指點點,她無甚在意,畢竟不是自己乾的,並沒有多少心理負擔,而且,她覺得他們說得也有些道理。

季淮安確實是個大慘蛋。

原主的記憶雖模糊,但也能讓她理清一些事情的大概,那晚,季淮安迷失幻境後實則並未對她做什麼,不過是他腦子混亂記不得事被騙了而已。

在原主不依不饒的道德綁架以及自己責任心的束縛下,他最終才選擇負責到底,答應她的一係列過分要求,包括娶她為妻。

果然,人善被人欺啊,沐夕晚忍不住感慨。

所以她定然不能做個太善良的人。

寒風簌簌的山腰間,一道銀鈴般清脆的聲音響起。

“急什麼呀?這位帶路的仙君。”

沐夕晚實在不明白一個帶路的弟子怎麼敢這樣對她,再怎麼說她現在也是季淮安名義上的妻子。

這一路上他冷眼旁觀她摔倒也就算了,還時不時出言侮辱,簡直就是赤裸裸的霸淩。

也不知他哪來的底氣,莫不是那張大臉盤子給的?

受委屈怎有不報複的道理,此刻趁著人多,正是一雪前恥的好機會。

“莫不是心虛了?”她站在台階下,目光澄澈無懼地朝上投去:“也對,來之前,季仙君可是再三叮囑讓你好生照看我的,可你不僅害我摔倒,險些滾下山崖,還一昧出言羞辱,說我是不要臉的小蹄子,下賤的螻蟻,就該早點死了。”

“……這麼算來,你確實該著急哦,畢竟若是被旁人知曉……那可就麻煩咯。”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周圍人聽得一清二楚,人群中慢慢響起幾道不同的聲音。

“這麼狠啊……雖然但是這姑娘好像也是受害者吧,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欸,這不是十二門的劉海嘛,我原記得他平日為人老實憨厚,待人十分和善,還以為他壓根不會罵人呢。”

“嘖嘖,果然人不可貌相呐。”

私語聲如海浪般此起彼伏,身處漩渦中心的劉海立馬脹紅了臉,慌得手足無措,指著沐夕晚急道:“你休要胡說八道!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與我何乾!我也從未說過那等汙言穢語,是你血口噴人!”

他的確是故意帶她走最複雜的山路的,想著她若是自己摔了下去,他便能以失職為由替季師兄處理掉這個麻煩,到時候掌門他們也定覺得他辦事穩妥,少不了一頓獎賞。

也確實說了些難聽的話,但根本沒有她說的這麼誇張,也沒直接害她啊!

如今這樣被添油加醋,他簡直百口莫辯。

“我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自然說不過你,但我身上的這些傷痕就是最好的證明。”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沐夕晚慢悠悠露出手上的摔傷,語調一下轉了三百六十度,抽抽咽咽道:“我知道你恨不得殺了我為季仙君打抱不平,可我又有什麼錯呢,無緣無故失了清白還要被趕儘殺絕嗚嗚嗚……”

劉海一臉震驚:“不是……你……”

係統一臉佩服:【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真會演。】

“況且季仙君要娶我為妻的事情早已人儘皆知,你現在殺了我是想要他背負千古的罵名嗎?”

“要殺就等等再殺好了,就讓我來承擔所有的委屈好了嗚嗚……”她邊說還邊用袖子抹著眼睛上不存在的淚水。

【絕!】

見此情景,不少人頓時怒不可遏,罵聲四起:“這劉海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呸!這是人乾的事嗎!簡直有辱師門!”

倒不是心疼沐夕晚,而是看不得他們的季師兄受人欺辱,畢竟,像季淮安這樣的天之驕子,不僅是眾多少女心中的白月光,還是眾多少年仰慕的楷模。

伴隨著罵聲的還有當頭而來的瓜果蔬菜,石子雪塊。

劉海何曾見過這等場麵,根本來不及反應,隻能捂著頭在地上卑微呐喊:“我沒有!她胡說!啊啊啊……”

慘叫聲響徹雲霄。

這場鬨劇最終以劉海被罵的狗血淋頭為結局,是真的狗血淋頭。

等到上了山,已是日暮時分。

一連多日的大雪總算停了片刻,天邊掛起一灣淡淡的霞海。

劉海拖著百來斤的身體一瘸一拐地走在雪地裡,頭上頂著個鮮紅的血窟窿,還被迫耗儘靈力送沐夕晚快速上山,此刻心情可謂是糟糕透了。

偏偏身後還不時傳來陣陣歡快的哼歌聲。

“你能不能走快點?本姑娘趕時間。”

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

但終歸敢怒不敢言。

行至長廊拐角時,一位雪衣女子乍然映入眼簾,隻一眼,沐夕晚就被勾了魂。

哇偶,長相清冷,身姿綽約,氣質非凡,妥妥的小說大美人。

美人靜立廊下,遠山冰雪作襯,畫麵很美,不過,如果忽略她眼中的殺意後就更美了。

根據多年看書經驗,她盲猜此人定是季淮安的愛慕者之一,宗門的某位天才師姐,冷若冰霜卻有著一顆善良的心,不善言辭隻敢將愛意獨自掩藏。

心上人突然有了個凡人妻子,確實很令人難受,有點殺心是很正常的,她能理解。

果見劉海立馬走上前低頭哈腰行禮:“薑師姐。”

薑知蕎並未有什麼反應,隻冷冷看向沐夕晚,一雙鳳眸似萬丈寒潭,鋒利駭人。

為表善意,沐夕晚隻好朝她微微笑了笑,換來的卻依舊是無情的殺意。

空氣仿佛凝固在此刻,四周寂靜,唯有風吹落葉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