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爾王女和其她人走出審問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隻是站在門口，沒有任何動作，甚至沒有交談。

走廊裡的燭火發出劈啪輕響，陰冷的風從哪處牆體縫隙間溜了進來，吹過每個人的腳踝，爬上牆麵，逗得火光一閃一閃。

為了避免審問犯人時被聽到些不合時宜的慘叫，審問室的隔音做的非常好，她們一動不動，生怕錯過什麼，可卻聽不見裡麵的任何聲音。

此時，大家不約而同地在心裡抱怨起：這隔音為什麼要做這麼好？

而溫蒂在裡麵待的時間越久，大家心裡就越不安。

高個子騎士失去等待的耐心，轉頭對艾米諷刺地說：“你侄女不會和女巫密謀越獄吧？”

沒有心情和她對話，艾米扭過頭看都不看她，壓低聲音：“庫拉，你太可笑了。”

“殿下，要再叫幾個人來嗎？萬一打起來……”一位騎士湊到克萊爾身邊，擔憂的樣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打一場硬仗。

克萊爾搖搖頭，沉著臉，很早之前她就懷疑過溫蒂，那時候用劍試探她、刺傷她，她沒有任何打鬥的意思，默默承受。

在那之後，她從眼線那裡得知，溫蒂沒有其它異動，事後反應也不大，克萊爾真的以為自己誤會了溫蒂，甚至還把下令監視她的人召回。

沒想到會在今天發生這麼多事，上一秒還在審問她為什麼夜出，下一秒得知她有神之祝福，那麼她會是哪一種？

克萊爾分析那天王宮裡刺傷她時的反應，溫蒂目中驚恐，步伐淩亂地後撤，沒有技巧也沒有天賦，亂得一塌糊塗，最後關頭才想起抬手臂擋劍……戰神祝福是不可能了，那麼彆的就無法構成威脅。

成為朋友為格蕾芬國所用，怎麼都很劃算，若是成為敵人……她還有一個姑姑和父親可以利用。

這麼想著，克萊爾不動聲色地瞥了艾米一眼。

最好不要到這一步。

良久，審問室的門被輕輕開啟，溫蒂走了出來，她有挑揀地說著自己和女巫對話中重要的信息，“……雖然她還是什麼都沒明說，但是我覺得另外還有凶手。”

“你拿我們當猴耍嗎？一邊說著自己沒有能力，轉頭就成了魔法師，這會兒說拋屍的犯人不是凶手？”高個子騎士從一開始對她的敵意就很深，她吼出來的話咄咄逼人，臉色也不好看。

溫蒂安靜聽完，受夠騎士團的辦案能力，不耐煩地糾正她的錯誤：“我沒有說女巫不是凶手，我是說另外還有凶手。”

“那另外一個呢？你得拿出證據！”高個子騎士輕蔑一笑。

證據？她們把她抓來審問室都沒有有力的證據，現在卻那麼在意？

愚蠢，可笑。

“你是誰？”溫蒂好奇問。

大家因她沒頭沒腦的話一愣，一時沒有人回答。

“這位是米斯特城騎士團團長，庫拉。”綠湖鎮騎士隊長好心提醒她。

“庫拉團長，找證據是你們騎士的工作，我隻是提供你們一個思路，還有……”溫蒂揚起下巴，“你要是想靠刑具撬開裡麵那位的嘴，你就省省吧，她不吃這套。”

庫拉被她這話逗得一樂：“嗬，我倒是不知道女巫這麼有骨氣。短短一會兒，你就和她這麼熟？”

這話有意無意的指明自己早已和女巫相識，依舊是沒有根據的瞎說，很符合溫蒂對騎士團的認識。

“你大可以試試，但不過是白費力氣。我聽說女巫有自我了結生命的能力，到時候你再想好好問，就沒有機會了。”溫蒂低頭偷偷翻了個白眼，胡說一通，摸了摸外袍的口袋。

出家門之前她隨手拿了一顆藥丸放進口袋，害怕自己被人抓住折磨，淪落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這藥丸是她留給自己萬不得已的時候用的。

她把藥丸給了女巫，藏在她裡衣的內襯裡，是一顆吞服沒多久會死亡的藥丸。至少可以讓女巫少受點痛苦，找到喘氣的機會能有個解脫。

庫拉皺著眉頭，瞪著溫蒂頭頂：“你彆忘了你自己身上還有嫌疑，管好自己，少操心彆人死活。”

艾米伸手拉過溫蒂，對克萊爾王女說：“殿下，如今手上的證據不足以證明溫蒂有嫌疑，這件事還需要再調查。”

克萊爾深深看了溫蒂一眼，側頭對庫拉說：“找間空房間，帶溫蒂過去。艾米，我有話和你說。”

溫蒂被帶出地下室，被拉扯著走到走廊的儘頭，一路上除了一道道門，沒見到一扇窗戶。而所謂的空房間僅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溫蒂被庫拉推進房，就聽到了落鎖的聲音，還有門外匆匆趕來的艾米和庫拉爭執的聲音。

“你至少讓我跟她說句話！”

“一個醫師跟犯人有什麼好說的？”

“真是不可理喻，作為團長你真的太不專業了。”

“……”

真是熱鬨呀，溫蒂想。

她悠閒地拉過椅子，坐了下去，這間房連個窗都沒有，她都不知道現在天色如何，跟著黑衣人跑出來時已是深夜，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時間。

溫蒂低頭看放在腿上的手，想起自己離開審問室時，女巫說的話：“如果可以，你能幫我去照看一隻鹿嗎？森林靠湖邊處，一棵很大的樹旁，有一隻腿受傷的鹿，我有點放心不下。”

到最後，女巫也沒說威脅她的人是誰，威脅了什麼。

“哎。”溫蒂輕輕歎了口氣。

“你真是讓我好找。”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看見白色身影慢慢清晰，蛇神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挑著眉說，“你怎麼追人把自己弄到這裡來了？”

溫蒂低著頭，沒抬眼看他，雲淡風輕地問：“你怎麼來了？”

“你讓我看家，結果根本就不回來，我就出來找找。”他繞著這個房間走了幾步，嘖了一聲，抱怨這間房什麼都沒有。

“哦，原來你這麼想我啊——”最後幾個字被拉的很長，溫蒂戲謔開口，笑嘻嘻地仰頭看正在踱步的蛇神。

蛇神腳步一頓，猛然回頭看向她，臉頰上泛起不明顯的紅色，氣急敗壞：“你不要自作多情！”

這話聽完，讓溫蒂哈哈大笑。

門外的庫拉鄙夷地看了眼艾米，像是在說：你侄女瘋了。

艾米臉色比剛才更難看，但也不由得懷疑：不會是壓力太大，心理承受不住了吧。

跟門外兩人的想法完全不同，此時的溫蒂逗弄了一番蛇神，心情好了許多，她毫不客氣地伸手，對蛇神說：“搞杯水給我喝喝。”

蛇神瞪大眼睛，沒想到自己會被人類指使，很久沒有動作。

溫蒂裝作可憐的樣子，側頭不看他，委屈極了。

“我從出門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上，我追那個人追了三個街區……”說完，她故意抬手擦了下眼睛。

蛇神心中一顫，雙手無措地在空中劃了幾下，斷斷續續憋住幾個字：“給，給你。”

他變出一杯水，強塞進溫蒂手中：“快喝！”

“哈！謝謝你啦！”溫蒂一臉得意地抬頭，無視蛇神的怒視，大口喝了起來，她真的渴壞了，明明一路上在找機會要杯水，偏偏庫拉對她的敵意向掠奪似地沒有儘頭。

被耍了一把的蛇神氣得一時說不出話，除了火神之外，他還從沒被這樣騙過。

而且還是個人類！

他的眼裡盛滿怒火，挑釁的字眼帶著刺被吐出：“多有趣，抓怪人結果自己被抓？真好奇你的腦子裡有些什麼。”

“沒辦法，我身邊的怪人太多了，”她將“怪人”二次拖長，帶著意義不明的眼神投向蛇神，接著說，“一不小心就分神了。”

“你這麼能說怎麼還沒出去？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不識時務，惹惱了騎士。”

他一臉豁然貫通的樣子，抬起下巴，走近溫蒂，居高臨下俯視她。

“要是你求求我，說不定我會帶你走出去……”

“不用了。”溫蒂毫不留情地打斷他，兩手一攤，嫌棄道，“你怎麼懂人類社會應該怎麼生存呢？況且，我看你也不一定做得到。變出來的水都不好喝。”

她意指非人的物種不理解人類的生存之道，貶低他的能力，像是知道他神力儘失尚未恢複，故意在他痛楚上動刀，一字一句都似冰錐刺入身體，明明感覺到痛意，可向傷口看去時，卻不見凶器。

蛇神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惡狠狠道：“人類，我勸你小心點！殺你一個對我可沒什麼影響。”

怕嗎？其實也沒有。溫蒂雖然和白蛇相處時間不多，但莫名覺得他不會傷自己，畢竟自己激怒他不少次，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但是逼急了也不好。

“好吧好吧，是我有眼無珠，”說到一半，她故技重施，發出委屈的聲音：“我有點餓了，你能施舍我一些事物嗎？”

“哼，同樣的把戲不會成功兩次。”蛇神重重甩開她，耳朵微動，突然如霧氣消散在溫蒂麵前。

溫蒂皺眉聽到門鎖撥動的聲音，用氣音著急喊了句：“喂！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