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朵梨花(1 / 1)

宮牆巍峨高聳,靜靜的屹立在皇宮之中,仿若一道有形的屏障將熱鬨的人間煙火與嚴肅沉寂的皇宮隔絕開來。

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厚重的朱紅色大門此刻卻是大敞著,似乎在等待該來的人。

明黃的大殿裡,兩旁燭台燈火通明,抬眼望去,那金漆寶座上靜靜的端坐著一人,似乎有些風雨不動。

空曠壯麗的殿內靜若可聞。

候在一旁的宮婢太監們皆是眼觀鼻鼻觀心,屏息斂聲,大氣都不敢出。

低垂著默不作聲。

隨著一聲通報,自殿外款款走來一位作宮妃打扮的女子。

她頭頂著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綰著空雕花的芙蓉玉環,著一身累珠疊紗粉霞茜裙,妖極媚極,掐著一把楊柳腰,腰帶上綴著的細白長流蘇也隨之搖曳生姿。

一雙上挑的美眸巧笑盼兮,殷紅的唇脂平添幾分異域風情。她逶迤著走來,含笑的眼神自從踏進這裡就不曾離開過高台那人身上。

她望著那人,嘴角是止不住的上揚,愉悅之色顯而易見。

隻因高台那人許久都沒有召見過她,也不曾踏及寢宮。要不是因為後宮裡的嬪妃都是這個待遇,恐怕自己早就會按耐不住。

在兩根繁複龍紋的金柱中,女子站定,緩緩行禮,連帶著露出白皙的脖頸,引人遐想。

可是台上那人視若無睹,淡淡的啟唇:“麗妃?你可知朕今天召你所為何事?”

不錯,台下的女子皎麗蠱媚正是宋太尉之女,當今的麗妃。

當年景曆帝初登大位,年紀尚輕,而太後趁著新皇根基不穩垂簾聽政,身後母族正是姚氏一族,而這宋太尉執掌軍事,與太後一族私交甚密。

對於一個帝王來說,這簡直是莫大的威脅。

猶如達摩克裡斯之劍懸於頭頂,本朝最忌諱後宮乾政,而太後遲遲不願歸還手中部分權力,野心日益蓬勃。

這不,精心安排宋太尉之女宋茗窈入宮,還美其名曰以表忠心。

聞言,

麗妃臉上露出一些小女兒家的嬌羞,手絞著錦帕,一副欲與還休的模樣。

貝齒輕咬紅唇,眼神微微閃躲,眨了眨,才夾雜著一些期待說:“陛下,饒恕臣妾愚笨,不知來意。”

今日收到景曆帝的召見,是她都已經不敢再奢望的事。自從三年後那女人死後,景曆帝便更加淡漠寡言,內斂薄涼。

連著後宮也鮮少踏足,去也隻是按朝曆前往太後的萬壽宮做做樣子。

對有意見的朝臣便以朝事繁多為推辭,可是隻有她自己清楚,這一切的一切皆因那女人死了而已。

心裡不止一次暗暗叫好:那真是死的好,死的妙。

可偏偏前段時間,卻收到父親親衛稟告,原來那賤人沒死,竟還找招的懷寧王親自前去尋找。

那賤人是何等的好命,引得兩兄弟為她牽掛至今。

待頭頂的視線慢慢挪開,麗妃才聽到來自帝王無情薄涼的聲音:“哦?你果真不知?”

絲絲寒意順著男人在台上漫不經心玩弄令牌的碰撞聲傳來,讓人無端的心生膽怯。

麗妃聽到此,明白了話中冷意,她連忙跪下,隻是仍然抬起臉茫然的說:“陛下,臣妾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請明示。”語氣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垂於裙側的手緊緊抓緊,她很不安,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會是如何。

自古帝王心最難猜,更何況她呢?

紀洵舟一隻手隨意擺著令牌,另一隻手輕輕搭在眉骨旁,看著台下女子,心裡無由的升起一陣煩悶,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微微低垂著眼瞼,居高臨下的看著跪著還不屈的麗妃,突然嗤笑一聲,“朕記憶中的麗妃可沒那麼蠢笨,宋太尉如此會揣測聖心,不應該他的女兒連小小一個召見都不知啊。”

低沉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直直投擲在台下人的目光如有實質。

讓還跪在台下的麗妃感受不到絲毫溫暖,她終於明白這個男人今日是來治罪的。

就在令人窒息壓抑的氣氛裡,紀洵舟抄起案上的一封密信扔下。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麗妃鋪散開的裙擺上。

而麗妃被這一動靜嚇回了神,她哆嗦著手撿起。

耳邊傳來台上那人的冷喝聲:“好一個麗妃,你派人做出的那些事是真的當人查不到嗎?”

頓了頓,

“還是說不是麗妃膽子變大了,而是有宋太尉這個好父親給你擔保兜底,你才敢這樣肆無忌憚,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殺人舉動!”

話語犀利,不含一絲臉麵。

一旁的燭火也隨之晃動。

麗妃看著手中的信,上麵一字一句赫然便是自己派人唆使人去謀害隨棲眠的證據。

拿著信的手在顫抖,她不顧形象的爬過去,攀上外露的龍袍一角,緊緊拽著。

好像這樣,心裡便會多一份安定。

紀洵舟俯瞰著揪著他衣角的麗妃,在她梨花帶雨的美眸下,毫不留情扯走了衣袍。

他俯下身,於驚恐慌張的麗妃對視,眼神驟然冷漠,仿佛看著死人一般,冷冷的掃視著。

紀洵舟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冷笑,把女子嚇得一哆嗦,再也不敢伸出手。

他抬起手掌摑著麗妃的下巴,“麗妃,你說朕也待你不薄,你身居四妃之首,竟也滿足不了你嗎?”

麗妃感覺到下巴傳來一陣刺痛,那手掌大而有力,狠狠的禁錮著自己,就像被命運掐住了咽喉。

怎麼也喘不過氣。

而麗妃卻還是拚命仰著頭,連忙開口:“陛下!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一片朦朧中,麗妃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麵前人的情緒,可是她睜呀睜,卻是男人麵無表情的樣子。

這一刻,她有些頹然地滑坐在地,頭上的金釵流蘇搖搖晃晃發出碰響,仿佛也成了笑話。

垂眸看著這一身華麗的裝扮,麗妃忽地笑了,在她仰著臉大笑時,臉上的淚水卻一次又一次的成股滑落。

或許,她拚命的仰著頭,也是想要梗塞住無用的眼淚,可是眼前的男人不曾留意她分毫。

自己這副樣子又作給誰看呢?

“陛下,你沒有心嗎?不,或許說你的心早已被隨棲眠那個賤|人給奪走了!”她緩緩站起來,狠狠的抬手一擦自己眼角的淚。

一字一句的道:“我宋茗窈從小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裡長大。從來沒有對一個男人如此的掏心掏肺!而你紀洵舟,你是唯一一個!你憑著良心說,我到底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

她乾笑了兩聲,像是累了般的喃喃:“我到底有什麼比不上隨棲眠的,她父母都死了,出身也比不得我堂堂太尉之女高貴。”

紀洵舟冷眼瞧著,臉色陡然冷了三分,嗓音沉沉:“麗妃,你逾矩了。”

“你要怎麼處置我...”宋茗窈頗有些豁出去了般,眼神死水一般,掀不起半分波瀾。

事已至此,她也認了,終究是她年少一腔愛意付諸東流。

紀洵舟撇過眼,也不想再看見她,淡淡的說:“既如此,你以後便安靜呆在彆桂宮修身養性,不用再出去了。”

這等於是終身禁閉,除了被奪取封號也沒什莫不同了。

宋茗窈被宮婢拖走,她一直眼神死死的凝視著皇台上那個她心悅了多年的男人。

隨著離他越來越遠,

心底也漸漸冷硬,發沉。

被拖出殿門的最後一刻,

最後的一滴淚也乾了,滑落在這屬於他的宮殿裡。

不見蹤跡。

一聲沉悶的令牌碰響發出,

紀洵舟不鹹不淡的開口,話卻是對著身後屏風說的。

“出來吧,戲也該看夠了。”

話音剛落,自屏風後走出一人。

紀洵舟望著來人,隻是語氣沉默:“玉漾,幫我向阿眠說聲抱歉,這件事發生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竟一時疏忽沒有發現。”

紀玉漾斜身倚靠在紅金描色的龍紋柱上,有些好笑:“抱歉不用,以後管好你的後宮。”

身為堂堂一朝皇帝,紀洵舟聽著自己的這個好弟弟這樣說話,也不惱。

隻是苦澀的扯了扯嘴角,“終究是我欠了你們的。”

話很短,而紀玉漾轉身離去的背影也很決絕。

明黃的大殿上,男人靜靜地坐在這高位,燭火映照下,他的膚色很白,眼裡淡漠,那絲絲點點的溫情也隨著來人的離去而消失殆儘。

大殿空空,隻剩下他一人。

竟覺得有些孤獨寂寞。

或許帝王之路本該如此,不該再去奢望其他。

風滑過,壯麗輝煌的宮殿孤零零的矗立在皇城中心。

如一根定海神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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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逢雪院內則是另一番景象。

驚歲淚眼朦朧的聽著阿眠講述她這些年來的經曆。

驚歲已經從最開始的茫然到不敢置信,已經恢複了鎮定。

她抬起手想要撫摸住女子熟悉的麵龐,可是她卻縮回了手。

自己身為一個奴婢,手上乾了不少活,不能也不敢觸及。

可是,在驚歲微訝的目光下,阿眠輕輕牽起她的手帶在自已的臉上。

阿眠笑的很溫柔,“驚歲,謝謝你還記得我。”

說出的話卻是讓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