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話一出口,那麼剩下的便好辦多了。
溫白桁告知他們:這所謂的救治方法,說簡單也簡單,就是運用他師父老人家的祖傳絕學“鬼門十三針”。
字如其意,是走投無路,窮儘之下所運用的針灸之術。
正所謂身患無根之症者,針有十三穴也。從人中,少商,隱白,太淵,申脈,風府,頰車,承漿,勞宮,上星...曲池。
這第十一針男為陰下縫,女為玉門頭。
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這第十三針——從舌中下縫之海泉穴,又名鬼封。
倘若這一步出了差池,就會前功儘棄,且被施針之人身體大大受害。
因此,溫白桁才會臉色這麼沉重,他雖然醫術了的,但是也萬萬不敢輕易將這鬼門十三針隨便運用。
馬車搖搖晃晃朝著來時方向而走,溫白桁交代等他準備充分的時候便可以開始。
老者手肘靠在門框上,思緒飄遠,眼瞼下垂。
轉身走進屋內,他輕輕一拉床後隔幕,牆上赫然掛著一副女子圖。
他小心又癡戀的望著,眼神一寸一寸在上麵繾綣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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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裡,
紀玉漾就這樣靜靜的倚靠在內壁上,似乎有些累了。
眼皮輕輕耷拉著,他抿著唇一言不發。
窗外,浮光躍金,紅日已經悄悄地來到了地平線之下,外麵一片安好,叢林中不斷傳出小動物的窸窣聲。
而靜謐的車廂內,
兩人沉默不語,仿佛陷入了什麼僵局。
良久,
阿眠開口,就算是說話那也是輕輕的,不含夾情緒。“你可是生氣了?”
就算是再不通男子的情緒,可是他明顯的唇角拉的平直,就連眼神也是淡淡的。
紀玉漾也沒側臉,隻是像是自己隨口說說:“沒有。”
還說沒生氣,這不,開口的話也僅僅隻有兩個字。
阿眠笑了笑,她傾身微微站起來想要去他身邊。
結果,就在這時。
馬車的車軲轆大概是正好從一塊橫梗在路上的石頭上過去。
不偏不倚,阿眠此時整個人因為馬車一瞬間的搖晃,而身形不穩。
眼睜著,要往一旁摔去。
電光火石時,一雙大手牢牢地托住了女子的腰身。
隨即,天旋地轉之間。阿眠便感覺自己整個人緊緊的被男人擁入懷裡。
嚴絲合縫,不留一點餘地。
阿眠還不太習慣這般親密,下意識就將手撐在兩側想要起身。
可是那隻覆蓋在腰身上的大掌存在感是那樣明顯,二話不說,就將人狠狠禁錮住。
紀玉漾將下巴輕輕搭在女子的發頂,在她看不見的視線裡。
歎了一口氣,語氣頗為滯澀:“阿眠,你知道麼,我的確是生氣了,但是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在氣自己。氣自己為什麼沒能將你護好,不然這些苦你都是不用受的。”
懷裡的阿眠顯然愣了一下,她也不掙紮著要起來了,就這麼安靜的待著。
“我明白的,不怪你,命運既是如此。”她慢慢轉過身,在男人晦暗不明的目光下,輕輕捧住他的下巴。眉眼彎彎,溫柔安撫:“再說了,這不你也找到我了嗎?你要相信溫叔,他肯定可以保證我安然無恙的。”
說著她自己都笑了,伸出手指戳了戳這個還在原地回不過神的男人的麵頰。
紀玉漾一下子抓住這個放肆的小手,將她的手捏著,包在掌心。
兩人眼神交彙,阿眠就聽見於這曖昧旖旎的氣氛中他輕輕嗯了一聲。
像是調整好情緒,紀玉漾突然提及一件事:“對了,桑大公子想要在未央樓設宴款待我們,想要感謝你照顧桑石之恩。”
阿眠也好久沒有見到桑石了,正好趁此機會可以一聚。
她便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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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已經是四月初,京城上下都開始忙碌起來,為即將來臨的浴佛節日做著準備。
夜未央,華燈初上,燈火闌珊。綠瓦紅牆上逶迤著斑斑點點璀璨光點。整個京城籠罩在沉沉暮色之下,街道上男男女女熙熙攘攘,一旁的楊柳隨風飄揚,婀娜多姿。河岸邊稚童無憂無慮,嘻嘻笑樂。
一眼望去,泱泱盛世。
順著夜風習習,二樓雅閣內氣氛依然,四人相對而坐。
桑庭榆看著對麵的女子,竟覺得世事無常。
來之前,紀玉漾便已經告知她就是隨棲眠,那個少時曾一起玩樂的小姑娘。
現而,她又重新回到了那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少年身邊。
“玉漾兄,阿眠姑娘今日在這未央樓設下酒宴,你們前來我和小弟甚是歡喜。”說著桑庭榆便端起已經斟好的酒盞飲啜。
一舉一動皆透露出豪邁直爽,不錯,這位便是桑石的親大哥桑庭榆。
自從桑老夫人逝世後,桑老先生帶著年紀最小的孫子回鄉,到現如今與小弟重逢也不過短短半月。
在知曉自己的小弟受人照拂,心裡便已經打定好了主意,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一出。
桑石原是安安分分的坐在自家大哥身旁,可奈不住性子,便暗戳戳的來到了阿眠旁。
阿眠坐在內側,靠近窗外,一回眼就能看見樓下繁華。
“見笑了,小弟才回來沒多久。”桑庭榆說著便示意桑石坐好,他是個極守規矩之人,就算在寵愛弟弟,也不會放任他這樣作態,沒規沒矩,成何體統。
桑石撇撇嘴,嘴角都耷拉下來了。
阿眠笑了笑,解圍道:“沒事的,桑石大概是陌生感還沒散去,等時間長了就會好了。”
聞言,接收到大哥讚同的眼神,他一下子擠到阿眠身旁。
紀玉漾不鹹不淡的瞥了一眼這個想同他搶人的少年,喝了口茶,也不多說什麼。隻是眼神頻頻停留在旁邊。
他下顎緊繃,目光沉沉的望向對麵之人。
桑庭榆已經入朝幾年,怎會領略不到紀玉漾之意。
不過,他偏不。
好久都沒見過紀玉漾這般作態,以前每每見到他,都能生出一種他不是凡人的感覺,遊離世間。
他就當作什麼也沒看見,扯起了另一個話題。
桑石聽著耳邊兩人聊起了朝政之事,覺得無聊。
便扯了扯女子的袖子。
阿眠頂著紀玉漾不舍的目光帶著桑石推門而出。
目睹全程的桑庭榆咂咂嘴:“不是吧,玉漾你這是恨不得將阿眠揣在身上啊。”
他在開口時,便注意到了阿眠的說話舉止,都與從前大為不同。
心下,這才確信原來紀玉漾說的她已經失憶了。
直到女子的身影消失於門後,紀玉漾這才收回眼神,不鹹不淡的說:“要是可以,倒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桑庭榆聽了簡直搖了搖頭,他到現在也未娶妻,自是沒遇到心中愛慕之人,所以內心平淡如水,也不能深刻體會這種感覺。
“那聖上呢?他估計是已經知曉阿眠回來了吧。”
紀玉漾點點頭,“第一天剛入城時就已經知道了。”
想到當時內殿之內,皇台上男人的話,紀玉漾垂在身側的手就忍不住蜷縮起來。
桑庭榆也不由得歎了口氣,“哎,當年,發生那種事,你們之間有太多糾葛,不過現下她已經回到你身邊,你也能安心許多。”
紀玉漾不答,反倒是提起另一件事:“那日我交予你的事現下怎麼樣了?”
在集市上遇刺,再到後來要修書一封告知桑庭榆桑石之事,所以也讓他幫忙辦一件事。
桑庭榆似笑非笑,冷嗤了一聲:“說到這裡,我就來氣。那宋太尉真是油鹽不進,十足的頑固老匹夫。”
紀玉漾手下暗衛彙報,那日跟蹤吳安回京城,就見到他手持宮牌,穿過宮牆,趁著夜色徑自進了麗妃的彆桂宮。
月黑風高,又是身負取性命的殺手。
他的目的,不言而喻。
而那麗妃就是幕後黑手。
所以,桑庭榆在朝堂上搜集宋太尉一家其他事上的證據。
以此給宋府一個教訓,誰叫宋太尉管教不嚴呢?
子不教父之過。
而那麗妃嘛,紀玉漾自然已經回來了,定是要好好給她一個驚喜。
相信明日的密信,皇台那人看過,心下定會有個決斷。
隻是可惜,不能明著來,不然阿眠的身份便會暴露在有心之人眼皮子底下。
“沒事,他也猖狂不了多久,我和那人已經查到他私自販鹽的蛛絲馬跡。”
紀玉漾眉頭皺了皺,“隻是,我恐怕要親自到明州去一趟。”
桑庭榆唇角上揚,好整以暇地說:“怎麼,放心不下阿眠啊,放心吧,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多加注意的。”
“嗯。”
兩人的酒盞在空中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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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阿眠帶著桑石出來,這是未央樓的第二層,都是雅間,倒是走廊上的人寥寥無幾。
走著走著,前方便出現了一個男人,他似乎是喝醉了,走路的步伐虛浮。
阿眠看到,便拉著桑石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遇上醉酒之人,還是躲遠點比較好。
隻是那醉漢看到了阿眠,可不打算放過他。
他兩步並作三步,身形搖搖晃晃,又大步流星地走來。
一邊走,嘴裡也哆嗦著叫道:“小娘子,呃,陪我喝一杯可好。”
阿眠沒有回頭,隻是默不作聲地拉著桑石走快了,朝著廂房走去。
眼看著即將他的手搭上她的背,
一個男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