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皎,到州醫院附近的永誠酸菜魚店,我有你弟弟的消息要告訴你。】
謝維銘看著已經過去了好幾天的消息,沒有回信。
手輕微微顫抖,握緊手機抵住額頭想著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線索。
回頭看見楊叔和那個女孩笑著走了過來。
“要不以後你給我跑腿吧?”
“可以。”
“那以後,我把你的份也做上,你看像根竹竿一樣。”
“不用。”
楊叔看見謝維銘停了下來,謝維銘寒暄道:“來看小野嗎?”
“嗯,順帶給他煲了魚湯,補腦子。”
“勞你費心了!”
“說什麼呢?”
楊桉下意識用楊叔擋了一下自己,謝維銘看起來太嚴肅,眼神能把人看透,她感覺一個對視,自己就會和盤托出乾過的所有壞事。
謝維銘稍微歪頭:“楊桉?”
“嗯。”
謝維銘欲言又止,看了看她:“你們進去吧!他朋友剛走沒一會兒。”
楊桉頓住,上次的那三個家夥嗎?
他們太熱情了,招架不住。
剛要進門,謝維銘還是喊住了她:“楊桉,你能等一下嗎 ?”
楊桉頓住,“謝叔叔。”要乾什麼?
謝維銘像是有些為難的開口:“謝樹出事那天,你在現場有沒有看到除了歹徒以外,其他人或者很奇怪的人。”
楊桉咽了口水,回想:“沒有。”根本來不及留意其他人,但是歹徒手上的疤倒是看了個明明白白。
謝維銘繼續追問:“魏皎是不是曾經和你一個病房?”
“嗯。”
“她出院那天有沒有什麼奇怪的舉動?”
“啊,我不記得了。”楊桉有些受不了這樣質詢,慢慢往後退了兩步。
謝維銘平靜開口:“很怕我嗎?我沒有惡意,隻是像你打聽一些事。”
楊桉站定,立刻搖頭否認:“沒有。”
謝維銘微笑,看著楊桉一臉的天真,“那就是怕了!可畢竟謝樹剛剛出了這樣的事,我想……”
楊桉嗯了一聲,有些遲疑的回答:“魏皎姐走的時候給我留了一張照片。”
“照片?”
楊桉被謝維銘的反問嚇到,又默默退了一步,艱難提起,“嗯,她照的我。”
“你?”
“嗯。”
“還有其他的嗎?”
"沒有了。"
謝維銘見也問不出來什麼,謝樹上次胡鬨時候也說過魏皎有記錄的照片,楊桉也不像是會撒謊的樣子,自己有些病急亂投醫,操之過急了。
“你進去吧!剛剛嚇到你了,很抱歉!”
楊桉發懵點頭,“哦!沒事。”
這幾天楊桉有空就會到這裡來,謝樹已經能下床進行輕微的活動了,但要坐輪椅。
他輸液趕不上楊桉,大部分是消炎作用,以前天天呆在醫院也沒見這麼空虛啊,現在就空了幾天就感覺自己快要長黴。
像是算準了她每天的作息規律,每天下午2點左右就會瘋狂發消息預知,楊桉點滴快要滴完,3、4點就是不耐煩的催促。
幾天前,楊桉忍不住了,無語質問:“你有點煩人嗎,真的有這麼無聊?”
“有。”他回答的斬釘截鐵。
看著楊桉還想繼續問,他翻著桌上的東西,徑自說話:“想不想吃什麼?今天他們剛剛送來一盒巧克力。”
楊桉:“……”
狗皮膏藥的本事是從哪裡學來的?
謝樹看著楊桉氣鼓鼓的臉,薅了一把楊桉的頭發,覺得她被惹毛了,無可奈何的樣子很可愛。
“沒辦法,就我們倆都住院,比較有共同話題。”
張開手掌把掌心的巧克力往楊桉臉上懟,見她不為所動,就漫不經心地剝開金色的錫箔紙,舉到她嘴邊,楊桉很自然的張嘴含下。
楊桉的唇擦過謝樹的手時,兩人都觸電般的一緊。
像是炸雷。
謝樹立馬轉頭看向彆處,欲蓋彌彰的爽朗開口:“對嘛!你太瘦了。”
嘴角不受控地抿緊上揚了一下,又很快平複。
她的唇不似手那樣冰冷,是熱的,有溫度的。
楊桉緊接著咳嗽一聲,忽略剛剛發生了什麼,集中心智在巧克力滑潤過的舌尖上,喃喃自語:“還挺好吃的。”
他的手帶來的觸感比擁抱來的野蠻,讓楊桉感覺心臟病又要發作了。
謝樹站在窗邊,看到楊叔進門抬起水杯的手沒有一絲停頓,抿了一口後。
等了一會,才再一次聽見關門聲,笑著對楊桉說:“來了!”
楊桉看著以藍天為背幕的謝樹,臉色終於慢慢有了血色,旁邊有一束純色的洋桔梗,應該是是陳時重新帶來的,白色的花瓣喝足了水,舒張著生命的柔軟,陽光照耀著盛水的花瓶,折射著七彩,一切都是那麼相得益彰的蓬勃溫暖。
陳時是一個頂格的浪漫主義,上次攛掇楊桉和他一起插花,拉近關係順帶套謝樹的話,女生對於插花這種事就是天然興趣,楊桉顯然不會拒絕。
楊桉感覺陳時是個很能正中女孩子下懷的人,隻是話太多,她一邊嗯啊應付,時不時會被陳時的冷笑話冷到。
看著楊桉專注的擇著多餘的洋桔梗葉片,陳時吐露胸懷,洋洋灑灑滔滔不絕扯東扯西,楊桉隻恍然間聽見一句:“白色的花正好和謝樹相配。”
楊桉那天不理解,現在有了一份明悟,他是陽光的,不摻雜任何雜質,理應是這樣純粹。
聞聲對謝樹點頭回應。
楊叔以為是在和他講話,低頭解開打結的塑料袋,把餐盒慢慢拿出來,“嗯,你現在可以正常吃東西了,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叔給你做!”
謝樹回神:“你們一個個天天把我當成大熊貓一樣,都快補成傻子了!”
楊桉聽聞默默發笑,確實沒有聰明過。
楊叔沒忘記楊桉,對著她笑盈盈的開口:“你呢?”
楊桉一愣:“啊!”
“你這孩子,裝什麼糊塗,你明天給我跑腿,我順帶給你做了。我店裡忙,不可能一天天往這裡跑!”
“啊?”
“啊什麼啊,就這樣了,他現在生龍活虎的,不需要天天來看他。”
“哦!”
謝樹抽出楊桉身邊的凳子坐下,楊桉把魚湯挪到他麵前:“快吃,補腦子。”
謝樹瞟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頭:“沒大沒小!”
頓了一下想起來說:“你是不是就隻會說嗯嗯啊啊,就不能再多說一點。”
“哦!”
……
楊叔看著他倆,自言自語:“真好!可惜我沒有孩子。”
“我不算嗎?”
楊叔看著謝樹,“不要你,你太混了,難養活!”
“……”
謝樹對著楊桉問:“還記得嗎?”
“嗯?”
“那天本來是要去楊叔哪裡吃魚的。”
楊桉停下手中的活,複雜的看著謝樹:“嗯。”
謝樹不以為然,大大咧咧的說:“等我再好一點了,補上!”
楊叔看著他們兩打啞語:“什麼?”
謝樹微笑喝湯:“秘密。”
楊桉平靜的給謝樹撿著口袋裡的配菜,抬頭和謝樹對視,低頭溫和夾起醃菜。
很快,她就發現,謝樹表麵好相處平易近人,都是有人在遷就他,大家也不足為奇,因為那些可有可無的毛病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沒走入他的生活就永遠不知道他的更多細節。
但謝樹的挑菜顛覆了楊桉從小到大認知。
楊桉不喜歡吃蔥和韭菜,可劉女士奉行著:營養均衡!
很多時候楊桉都會被逼著吃,在家裡或者劉女士在的地方她就會順從,一到自我舒展的地方會任由自己挑剔,靈活機動。
謝樹顯然和她不在一個維度,醃漬的胡蘿卜長條、老長的韭菜、剁碎的蔥、大大小小的蒜,以及無論任何形狀的香菜,基本上是整個遠離了調味,除了一樣:薑。
楊桉以前覺得不吃一些輔料不會怎麼樣,但是她現在好像能理解劉女士了,就有必要挑剔到這種程度嗎?
“哥,你小時候真的沒有被人打過嗎?還是被人打狠了!這不吃那不吃的。”
楊叔聞言抬頭:“啊,我也忘了說了,今天是讓江魏打包的。”
楊桉驚奇看著楊叔,大大的眼珠大大的疑惑:“楊叔你知道還……就這麼慣著他!”
楊叔搖頭,語重心長對楊桉訴苦:“他剛來的時候比這還難伺候,一身少爺病,店裡沒人知道,他就皺著眉一個人默默撿著,我們都吃完了,回頭發現他還在挑。是他芬姨囑咐的,我一大老爺們管他做什麼,愛吃就吃,不吃就自個挑。相互磨著唄!”
轉頭煞有其事地對著謝樹:“是吧,大少爺!”
謝樹看著楊桉臉嫌棄自己的樣子,聲音連著姿態一同放低:“也不是不能將就,但是能不吃就不吃唄!又沒什麼。”
楊桉搖頭,拿過一雙筷子,默不作聲低頭盛湯,把湯裡的蔥末夾出來,在餐盒的邊沿輕輕敲一下,蔥末掉在盒子上。
謝樹聽著楊桉邊上時不時傳來的嗒嗒聲,看著她十分不耐煩的動作,也加入了挑蔥末的行動中。
謝維銘坐在沙發上,看著那個傻兒子不值錢的笑,又看了看楊桉。
他們似乎比想象中的熟。
抬手刪掉了手機上沒打完的字:【調查一個人,我太太的患者……】
自己會不會真的過於疑神疑鬼了……
等顧笙然下班上車時,謝維銘不在意的提到:“楊桉和小野很熟嗎?”
顧笙然把外套脫掉,轉身丟在後座上:“好像是的,小野好像很信任她,楊桉看著不好相處,其實應該是……”
顧笙然講到一半,停下笑看著謝維銘:“反正她不可能是壞人,你猜到我患者身上,她和小野就是機緣巧合的認識,不然永遠不可能有交集的人。而且,人還小。”
謝維銘轉動方向盤繞過彎道,點頭回應:“是我多疑了,而且魏皎好幾天沒消息了。”
長久沉默後,顧笙然緩緩開口:“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
“有,魏皎有自己的情報來源,她人也比較精,很有自己的想法,混跡的場合高雅的、不堪入眼的都有,我和老柯糾正不過她。”
顧笙然轉頭看著他:“再等等吧,現在誰都不敢動。”
謝維銘長歎一聲:“嗯,小野一出事就……隱隱總有事感覺不對。”
顧笙然明白謝維銘的無措,馬上就年近50的人,還是不甘心,很多事她也是想分擔,可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顧笙然安慰他:“彆想那麼多,她這些年曆經的事太多了,沒事的。”
自顧自笑了一笑,舒緩氣氛,轉移話題:“說回楊桉,她可能隻是單純的把小野當哥哥,小野也隻是覺得她是一個患者,仔細研究過她的病例。”
謝維銘挑眉:“嗯,我知道了。”
*
陸衷末一手夾著煙,俯身悠閒看屏幕上謝維銘發來的消息,然後把煙放進嘴裡,眯了眯眼。
乾淨的左手不熟練翻著西裝內襯的包,抽出一塊墨綠色的手帕,而後慢條斯理的坐下,擦起右手上的血漬。
等擦完時,煙也快燒到了濾嘴,煙灰掉到了褲子上,他順帶用剛剛的手帕拍打,才發現褲子上也有血液,不過快乾了。
陸衷末看著褲子上的血,怕是穿不成了。
“可惜了。”
腳下被水衝過的血水,混雜鐵窗掉落的鐵鏽和剛剛落下的煙頭,皮鞋重重碾壓上去。
這裡陰冷、潮濕,血腥味裹雜倉庫的酸氣彌散飄著,生鏽的鐵窗有植物向裡生長,綠油油的葉子,藤蔓的末端還搖曳著一簇橘紅色的硬骨淩霄,牆角都是灰塵,剛剛被水衝過的地麵,有著難聞的黴味,老式的燈罩下昏黃的燈泡圍著幾隻飛蛾。
燈下坐著的人,影子投在硬骨淩霄花上,窄窗透進來的風輕輕撥動淩霄花,卻始終吹不出那片影子。
魏皎已經痛到沒有知覺了,右腳從指尖到腳踝,橫亙整個腳心都無力的墜著膝蓋,她感覺骨頭已經碎完了。
疼痛最頂時刺激著心臟,倒吸一口涼氣,撕扯餘韻讓她覺得很疲憊,止不住咽口水。
陸衷末折磨人真的很有手段。
自己來到這個地下室已經三天了,不知道在哪裡,陸衷末今天才開始動她。
第一天就把自己綁在這裡,對著自己無聲的看了很久很久。
眼神裡有什麼?
她居然看到了不舍。
可笑。
她僅存的念頭是想對他吐口水。
今天又突然造訪,左腳的腳掌應該被他打碎了,用扳手砸的。
“謝維銘找到你弟弟了。”陸衷末翹起二郎腿,又拿出煙點燃。
魏皎聽聞,突然睜眼,可是她低著頭,淩亂的頭發人不人鬼不鬼的垂著,長笑一聲,抬起頭,堂堂正正的看著陸衷末:“你在說什麼?”
陸衷末彈了彈煙杆,臉上的笑意逐漸僵住:“這麼賣命!值得嗎!”
歇了口氣,吹出的煙縹緲著升空,死寂暗黑的房間裡唯一有動向的物體。
可這煙偏偏是死物。
“你怎麼不來問我?我比他還要更早的知道,早了很久。”
“但是,你消失了三天。”
“好像沒人關心你啊!”
魏皎咬牙,繼續低頭,沒有任何回應給陸衷末。
繞著燈飛的飛蛾,時不時的碰撞燈泡,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嗡嗡聲。
這間地下室再次恢複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