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黎將畫皮和毫錐筆都撿起來,細細打量。
這張皮被畫皮鬼用筆描摹過多次,也許在容貌氣質上與當初有些出入,但身體的胎記痣印是不會變的。
她協同小倩,查究一番,發現了些許線索。
正好來了府衙的人。
陳夫人用金剪子刺傷畫皮鬼之後,就已經差人去府衙報官,沒等多久,一隊胥吏拎著風燈就來了。
打頭的仍舊是小徐。
“我聽聞又有鬼物?出了何事?”
陳夫人主動上前,將先前的事情好解釋一番。
胥吏們不太能想象燒鬼是什麼樣子,圍著地上的黑印轉了一圈,好生查究,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元黎將畫皮疊好,補充道,“這兒有一具……半具女郎的屍身,身上有些印記,可以帶回給仵作查看。若是近來有相似人口走失的卷宗,或許對得上。”
小徐讓人收好,目光移到毫錐筆上。
元黎握筆的手依依不舍,厚著顏問,“這支筆,能送我嗎?”
小徐目光凝滯片刻,低聲道,“道長,此為證物。”
元黎心虛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陳夫人不知元黎為何執著於鬼用的東西,卻也跟著遊說,“它看著是個古物,若是府衙願割讓,陳家出資便是。”
小徐迎著兩雙瞪圓的眼睛,急道,“證物我得帶回去寫卷宗,跟盧太守報過,就給您送回來!”
話說開了,陳夫人眉開眼笑,元黎小雞啄米般點頭。
她剛剛撿東西的時候,係統自動偷摸著給她掃了碼。
【描金龍紋毫錐筆:畫皮鬼不知從哪裡偷來的筆,可以用來修改一切神鬼妖魔的作品。】
【快快用它練習,說不定您就是非人族類的下一代畫聖!】
自從係統變智能以後,說話總是時不時諂媚,讓元黎稍微有些不習慣。
成為畫聖倒不必……但如果是個修改器的話,一定非常有用。
她長了個心眼,悄悄把黑色石頭和荷葉梗拿出來重掃,仍然是一串摸不著頭腦的亂碼。
立刻收回對係統智能的誇讚!
胥吏扣留下目擊者記錄卷宗。
包括但不限於陳夫人和仆從,金鬥觀眾人,兩位王家郎君,路過的商販……
王生和王七郎都癱著,不同的是,王生連路過的仆從都不管,王七郎卻被陳夫人吩咐給換了身新衣裳。
王七郎暈乎乎的,脖子上的傷痕用布條包紮起來,他一動便往外滲血。
胥吏見他情狀淒慘,迅速讓他交代完,便叫他早點回去。
王七郎被兩個仆從攙著,卻不肯走,反而對著金鬥觀眾人喊道,“道長!”
他深情一喊,嚇得元黎他們坐立不安。觀裡五個人,三個在籍道士,兩個編外兼職道士,齊刷刷扭頭。
陳夫人本來與仆婦商議後續,聞言也是不明就裡。
“七郎,你先去後邊歇著,有什麼話以後說?”
王七郎偏不。
他掙脫開仆從,半走半爬出一段路,“道長,我過去師從嶗山,今後也可以上金鬥山!”
金鬥觀眾人麵對奇形怪狀的王七郎,回避的回避,擺手的擺手。
元黎很突兀的,就與陶家村看水鬼那晚的羅道卿共情了。若有此等徒兒,都是上一世欠的債吧。
陳夫人趕緊上前,讓人把王七郎架走休息,對金鬥觀眾人道謝。
“我必是要擺宴謝客的,”她撇撇嘴,“不過道長們稍後片刻,我得先與郎君義絕。”
平躺在地上,正被仆從抬起來的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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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黎在觀裡吃好朝食,接待完幾位熟稔的客人,準備下山去靈微觀。
裴妤昨日從終南山遠遊歸來,趁夜下了帖子。結果元黎因為畫皮鬼的事情正巧錯過,今日才堪堪成行。
收拾妥當的胡珍珍從灶房探頭,看見元黎提溜著一串毛茸茸亮晶晶的東西出門。
“道長,你拎的是啥?”
元黎停住腳步,小跑到門口,舉起她給裴妤帶的手信。去年中秋收了對方的節禮,她還沒回禮呢!
“這是捕夢網,聽說是漂洋過海,另一塊大陸上土著的工藝,助人做美夢的。”
胡珍珍摸了摸捕夢網上的羽毛,好奇道,“說法可靠嗎,一會兒我也織一個?”
元黎將捕夢網懸掛在杏花枝上,裴妤和婢子們一旁觀賞。
春日的光從杏花枝葉間降下,靠著捕夢網的羽毛和琉璃珠,折射出細碎的反光,星星點點散落一地。
婢子們嘰嘰喳喳地誇讚它的美麗,裴妤則摸索著使用方法。
“到底不如香丸,點了直接能入夢,應該怎麼操作來著?”
元黎也在研究。
捕夢網是她昨晚完成了畫皮鬼的特殊事件之後,係統給予的獎勵。
“美夢會通過捕夢網中間的漏鬥,隨著羽毛的方向流下來……”元黎對著係統界麵照本宣科,發現果真有陽光順著牛筋線和羽毛流動。
她將網子掛高了些,捕夢網收集的光線就更多了。
不一會兒,絳妃的身影出現在庭院裡。
絳妃換了個裝扮。
或者說,她的衣衫通常情況下,顯示的都是她自身的狀態。元黎第一次見到絳妃時,她行動間如同一隻影蝶,單薄地振翅,花瓣簌簌掉落。
今日再見,她像換了一種造型風格,渾身開滿瑰麗的花朵。
絳妃從光亮裡走出來,左右看看,似是對自己的形象也很是滿意。
裴妤絕口不提剛才拉踩捕夢網不如香丸一事,高興稱讚。
“真是個好東西,往後我把它掛在樹上,絳妃就可以隨時出來了。”
絳妃說,“小元道長不是試了,要有足夠的日光才行。”
元黎摸摸下巴,“倒是下雨天不好處理,不若掛在屋簷下?”反正跟晴天娃娃一個道理。
“這倒是個好法子,免去了我為它撐傘。”絳妃撫掌一笑,望向好久不見的元黎,表情忽然變得微妙,“我見你有點不對勁。”
元黎:?
裴妤將元黎上下打量一番,看得她幾近背上發毛,“我沒看出有什麼異常。”
元黎跟著點頭。
她既沒有生病,也沒有被奪舍,難不成……係統真成精了?
元黎斟酌用詞,“你仔細看看,我身上是不是附了什麼東西。”
裴妤一聽,神色也鄭重起來。
昨日沒有見到元黎,裴妤就有些納悶。畫皮鬼傳聞不廣,還隻是在府衙內部小範圍流傳,裴妤借著送帖子,才打聽到陳府之事。
“莫非昨夜那鬼沒有燒儘,”裴妤緊張地盯住元黎,“你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元黎連忙撇清誤會。
絳妃忍俊不禁,搖搖頭,“我也說不清楚,隻是覺得你氣息與上次不同。”她問得更詳細了些,“你最近去了什麼地方,遇到什麼人?”
元黎一頓細數。
“昨日在陳府,遇到了畫皮鬼。”這是大家都知曉的信息。
絳妃點頭,示意她繼續。
元黎又想了想,“他們家入贅的郎君有個從弟,是師從嶗山的道士。”雖然王七郎貌似隻會些簡單術法……
絳妃:“嗯。”
裴妤將兩人領到樹下,吩咐婢子奉上新製的飲子。
元黎絞儘腦汁,又把中秋遇蛇和山穀蘭若寺的事情分說一二。
絳妃沉吟半晌,沒發覺什麼異常。
反而裴妤聽得癡了,倒飲子的手差點沒收住。
她懊惱道,“早知如此,我便不去終南山了。”何必去終南訪山尋仙,直接搬到金鬥山得了。
絳妃端起那杯被倒得滿當當的飲子,“這就沒了?”已然是把元黎的經曆當說書人的傳奇在聽。
元黎迷茫地抓抓臉,好像還有個什麼事……
噢,她想起來了。
“上元過後我去了山市……追了山神的車!”
為了聽元黎的八卦,裴妤將婢子們都遣了出去,席間隻剩下她們三人。於是片刻沉默就顯得格外長久。
絳妃質疑一會兒,最終道,“要不,叫阿妤給你卜一卦吧,她梅花易數算得極好。”
裴妤卜算許久,給元黎卜出一道“近來留心水塘水岸”之類的預示。
她皺著眉頭撥弄卦盤。要說這卦象不著邊際,它實在指出了具體對象,可要說它言之有物,既不顯示時辰方位,也不說結果是好是壞。
裴妤免不了有些憂心。
倒是元黎興高采烈的。
既然沒有異常,那不去水邊就行了嘛!
元黎得了個平平的卦象,趁著天色尚早,溜溜達達歸家去。
剛走到城門口,遇著了許久不見的鄺藥師。
立夏節已過,眼看又快到端午,鄺藥師近來在醫館配藥。憶起去年端午廟市購得的香包,鄺藥師也想試製出新方子,隻是缺幾味藥材。
鄺藥師頗為熱情地上前與她搭話。
“我想去城外尋幾個相熟的藥農,正巧遇見道長。今歲端午您還賣佩囊嗎?”
“賣的,”元黎猶豫著說出真相,“不過不是去年那種,隻是鄙觀按舊方做的。”
鄺藥師是個熱心腸,“無妨無妨,待我尋到好藥,給您送一份。”
元黎今日得了裴妤的卦,又輕鬆得了鄺藥師許諾的藥材,樂道,“回頭我們做成了新香包,也給您送一份。”
兩人又聊了幾句胡家事,在城門外各自分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