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回到院子裡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夕陽的餘暉依舊在地平線上掙紮,染紅了幾縷雲朵。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餘暉也越來越微弱,天空的藍色漸漸轉為深沉的橘黃色,仿佛被吞噬了一切光明。
溯離站在院子裡,感受到身後柒染的目光還落在他的身上。
他悄悄施展結界將整個屋子罩住,隨即緩緩化為本體,裝作體力不支地往地上倒去。
他身後的柒染眼睜睜地看著麵前的少年,先是柔軟的發間冒出了熟悉的毛絨耳朵,然後身後的尾巴也突然一根一根地冒了出來。
少年的身形開始漸漸縮小,光滑的狐狸毛發也露了出來。
最終他一下子化作小狐狸的模樣,被對小狐狸來說過於龐大的衣服壓倒,掩蓋在那柔弱的衣裳下麵。
柒染被嚇了一跳,雖然無法理解但卻迅速扒開衣服,把被困在裡麵不斷掙紮的小狐狸解救了出來。
“阿離你怎麼了?沒事吧?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柒染趕緊扒拉著他上下其手,打算仔細檢查他的身子。
溯離不自在地在她手裡扭了扭,抗拒的動作非常明顯:“我……我沒事,你放開我。”
柒染不信,她摸到了溯離的毛發,柔軟冰冷。但仔細感受,卻察覺到這冰冷下麵不同尋常的高溫,與表麵的皮毛形成一冷一熱的強烈反常感。
溯離本不想用如此狼狽的方法,他也可以自己使術法把衣裳去掉,但這樣的話,他倒地的舉動就會顯得十分可疑。
為了不露出破綻,他隻好向柒染展現自己如此笨拙的一麵。想到這,他的耳朵尖尖悄悄地染上了可疑的紅暈。
柒染沒注意到這些小細節,她還在假裝自己很擔心溯離的模樣。她知道溯離會因為虛弱期,身子一會兒熱一會兒冷,除了身體會極度不適,卻不會有生命危險。
她沒理會溯離的抗拒,認真地掰過他的身子給他檢查了起來,沒放過溯離身上任何一寸的毛發。
扒著扒著,柒染開始真的擔心起溯離是不是受傷了,檢查得無比認真。
柒染沒有察覺到自己對溯離的過分關心,似乎已經超過了對待寵物的態度。
溯離生無可戀地讓柒染檢查完全身後,羞憤地躺在柒染的懷裡一動不動了。
熟悉的暖流順著與柒染接觸的地方,源源不斷地流入溯離的身體裡,令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身體裡因為發情期產生的不適也漸漸褪去。
鼻尖傳來柒染身上淡雅的香味,夾雜著輕微的藥香,溫暖又舒適的感覺令溯離昏昏欲睡。
柒染檢查完無果後,又不放心地問了一句:“阿離,你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溯離陷入困倦的腦子瞬間清醒了過來,他在柒染的懷裡站起身,四隻毛絨絨的爪子扒拉著柒染,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如實告訴她實情。
他腦海裡閃過一幕幕畫麵:
黑暗的霧氣裡她毫不猶豫地把他擋在身後。
與蛇妖殊死搏鬥之後,帶著滿身的傷痕把他抱在懷裡。
還有剛剛他打完架後,她看向他擔憂的眼神。
她身上一個又一個的謎團令人捉摸不透,而且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能給他帶來堪稱治愈的效果。
如果和她如實道來,她會不會允許自己天天待在她身邊呢?他的發情期會不會因為與她待的越久,治愈效果就越好,甚至能完全恢複呢?
可是這樣的話,就相當於把自己的命脈送到了她的手中。
溯離圓圓的狐狸眼裡閃過猶豫與糾結,最終他一個閃身從柒染的懷裡跳了下去,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留下一句:
“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
留在原地的柒染愣了愣,隻覺得溯離對她的態度似乎軟化了一些,清醒的時候都願意待在她的懷裡了,雖然隻有這麼一小會兒。
她留念著手心裡狐狸爪子毛茸茸的觸感,她心裡又開始癢癢了。
翌日,在一陣陣雞鳴聲中,柒染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那敲門聲經久不息,大有不開門就一直敲下去的意味。
柒染強撐精神,披上了外衣,來到大門前,隔著門口問道:“門外是誰?”
門外傳來一聲年輕的聲音:“玄天宗弟子,奉命前來搜查妖物!速速開門,否則就當包藏妖物處置!”
柒染瞬間清醒,她想著溯離還在房間裡,但這會兒回去提醒他已經來不及了。她隻能大聲回道:“玄天宗?就是那個天下第一宗門玄天宗?”
她隻希望溯離在房間裡能聽到她的聲音,然後快速藏起來。
但她仔細聽了聽,並沒有聽見房間裡有什麼動靜,她不由得著急起來。
在她猶豫間,院門突然轟的一下被炸開。站在氣浪中心的柒染隻來得及給自己麵前覆上一層水盾,並聽到一句:“昭昭炎陽,破!”
她勉強抬眼,看向聲音的來處,用術法的赫然是那天遇見的蕭子軒!
蕭子軒把門強行破開後,也愣住了。
他看到眼前少女眼中的不可置信與憤怒,她未施粉黛的小臉因為炎熱的火焰刺激到,變得通紅。碎掉的木屑也隨著氣流打在她的身上,令她看上去狼狽卻又令惹人憐愛。
躲在暗處的溯離,看著柒染站在氣浪中間,避無可避,那沒被水盾擋住的皮膚瞬間被灼燒的一片通紅。他的心裡沒來由的生起一股鬱結,仿佛有一口氣堵著,發泄不出去,令他險些暴露氣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那一瞬間,隻想衝出去把那些人全都殺了。
但溯離深吸一口氣,克製著沒輕舉妄動。正麵對上那道貌岸然的宗門沒什麼好處,他們就像陰溝裡的老鼠,死去一波又會再來一波。
他用血設下的防護陣,雖然防不住人類,但是從他們踏入陣法那一刻,他就已經早有感覺,於是他早早地躲進了暗處。
他本想暗中解決掉他們。但……溯離遠遠看著柒染,他莫名想知道她對他的態度。
是將他這個妖類交給玄天宗換取籌碼呢?還是一個人抗下所有?
選擇前者,應該會比後者更容易多吧。
雖然他已經隱隱能猜到柒染的選擇,但他還是想親自看看。
站在門口的柒染感受著皮膚因灼燒而疼痛,心裡升起無儘的憤怒。
“玄天宗?玄天宗就可以無緣無故地闖入彆人家中?還是說……玄天宗就可以隻手遮天?殘害無辜?”
蕭子軒我行我素慣了,但麵對柒染的質問,他罕見地說不出話來。他也沒想到,開門的是他心心念念了幾天的仙女啊!
他身後的同袍們卻不愛聽了:
“大膽!哪裡來的妖女!竟敢口出狂言!”
“如此挑釁玄天宗,是不要命了嗎?”
“不想要命的話,我們可以成全你。但在那之前……和兄弟幾個快活快活吧?怎麼樣?”
甚至已經有人越過蕭子軒,打算上前抓柒染。
還有幾人也在快速掐訣,想給柒染點顏色看看。
蕭子軒狠狠剮了他們一眼:“住口!是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是嗎!”同時一個肘擊把想要抓柒染的人狠狠撞了回去:“還有你!蕭義!彆看到個女的就想著那檔子事!給我滾回去!”
把這幾人鎮住後,蕭子軒又看向柒染,平時意氣風發的臉上滿是討好:“那個……姑娘,不好意思啊。咱們奉宗門之命,大早上的過來,多少有些怨氣,希望姑娘不要計較。”
他又從自己的靈戒裡掏出幾瓶傷藥塞給柒染:“這是咱們宗門最好的傷藥金凝露,你塗在燒傷的地方,過幾天就會好了。”
“玄天宗不是不講理的宗門,姑娘有什麼想要的都可以和我說,就當是向你賠不是了。”
柒染可不是什麼有便宜不占的人,更何況受傷的是她。於是她也不客氣:“那貴宗就先欠著吧。等我想好了再找你要。”
身後的蕭義聽她這囂張的語氣,沒忍住又想口出狂言,又懼怕蕭子軒。於是退而求其次:“彆的什麼之後再說!你這屋子裡有妖怪,趕緊讓我們進去抓捕!否則耽誤了玄天宗的正事,沒你好果子吃!”
柒染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你憑什麼說我這裡有妖怪?看你們這土匪一樣的行徑,白的也能給你們說成黑的吧?”
“嘿!你……!”他未說出口的話被蕭子軒攔住。
蕭子軒掏出一個羅盤一樣的東西,示意柒染看過去:“姑娘你看,這是羅天盤,是專門用來追蹤妖物的法器。咱們就是跟著它的指示一路追來的,最終指針到你這裡便不再動了。”
他手中的羅天盤像是指南針的形狀,表盤的正中間刻著碩大的一個妖字,指針呈血紅色,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那陰森森的指針正對著她的院子,指的赫然是溯離房間的方向!
柒染沒想到他們能有這麼厲害的東西,她光速在腦裡思考著對策。
她不知道這麼久過去了,溯離有沒有聽到不對勁藏了起來。
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他們進到溯離的房間去。
“那你們想如何?”
“我們自有我們的辦法,隻要姑娘讓我們進到房子裡去轉一圈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