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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雀[京圈] 酒拾玖 4425 字 3個月前

暴雨越下越大,雨刷器飛快地擺動著,卻依然跟不上雨勢。付立握著方向盤,視線在前方和後視鏡來回轉換,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話,就說。”

江津嶼忽然開口,像雨夜裡敲在青石上的一滴水,驚得付立手心不自覺地收緊了一下。

不是閉著眼睛嗎?他怎麼看到的?

“就是那個女學生的事,你突然改主意……”

話說到一半,付立自己也覺得有些僭越,訕訕地住了嘴。

江津嶼沒有回答。他偏頭望向窗外,目光穿過雨簾,落在遠處天際。

壓抑的夜色下,燕北城的輪廓隱約可見。低垂的烏雲如同巨大而緩慢旋轉的漩渦,中心正對著他們將要駛往的方向。

仿佛一張巨大的口,要將他們吞噬。

江津嶼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輕笑了一聲。

“攢點福報。”

付立心頭猛地一緊。

“老頭子不是總說我是個煞星,遲早要把江家祖宗的棺材板氣得壓不住了。”

江津嶼的聲音輕佻,像是在講一段無聊的笑話,但每個字都透著幾分狠意。

“那我不得多攢些福報,讓他們撐到看我表現?”

“少爺慎言。”

付立裝作不經意地伸手在控製麵板上滑過,輕輕按了一下靜音鍵。

——車內的對話,未必隻屬於他們。

江津嶼的目光在後視鏡裡與付立相遇,那雙瀲灩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暗芒,似一隻被關在籠裡的獅子,正伺機而動。

“老頭子是想聽什麼?”

“想聽我反省?還是想等我自覺低頭?”

他嗤笑了一聲,抬手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個銀色的打火機。

“啪——”

火苗跳了起來,在他的手指間輕輕搖曳,明明滅滅的光將他的麵容一分為二。

江津嶼半垂著眼,盯著指尖的火苗,看了幾秒後將它輕輕掐滅,像是在完成一件毫無意義的消遣。

窗外的烏雲漩渦愈發清晰,長安街上那抹厚重的紅色在視線儘頭浮現。

“開快點。”他重新閉上眼睛,“再晚回去,怕是要趕不上家宴了。”

-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蘇卻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

從答應上那輛保時捷開始,這次回國就徹底成了一場笑話。

她承認自己又一次被好看的皮相所吸引——那張帥氣的側臉,搭配上那跑車標誌性的流線型車身,她就忍不住上前搭訕了。

結果呢?

這位為了在她麵前表現,非要在暴雨天強行超車,結果一頭紮進積水裡。跑車底盤太低,發動機直接進水,拋錨在路上。

這種場麵,她見得多了。男人嘛,總喜歡不分場合展示一下自己的“厲害”,尤其是在漂亮女生麵前。

怪不得說男人心理學和兒童心理學如出一轍。

就像之前她追了半個月的橄欖球隊長Michael,還有前前任法學院甜心Charles。好看是真的好看,可總會在相處一段時間後暴露本性——不是變得像個需要哄的孩子,就是恨不得把她的人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對此Tracy的評價是:“你這不叫戀愛,叫無聊找樂子,叫遊戲人間,叫怕孤獨又不承認。”

但蘇卻覺得,她隻是還沒遇到一個足夠有意思的人。大部分男人不過是些漂亮的空殼,撕開那層好看的“糖衣”,裡麵全是的套路。

蘇卻按下門鈴,許久都沒有回音。就在她都要擔心走錯單元時,終於聽到了“噠噠噠”的拖鞋聲。

門開了,蘇庭站在門口,頭發還是濕的,身上套著家居服,手裡捧著厚厚的文件袋。看到妹妹這副狼狽樣子,她愣了一下。

“怎麼回事?”蘇庭揉了揉已經熬了三個大夜的眼睛,懷疑自己看花了,“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說18號下午嗎?”

“今天都快19號了。”

蘇卻舉起手機,隻剩下8%電量的屏幕上顯示著9月18日,22:50分。

蘇庭這才如夢初醒,“對不起,我最近在忙一個並購案的材料,明天要去見董事會的人,手機……唉,我手機去哪了?”

看見蘇卻渾身濕透的狼狽模樣,她咬了咬唇,“你要先進來嗎?”

“不,我打算現在回機場。”

“彆貧,”蘇庭下意識地戳了一下蘇卻的額頭,“快進來。”

一進門,暖黃色的感應燈亮了,溫暖的光線灑在地板上。蘇卻扛著行李箱進來,目光掃過滿屋子的搬家箱和散落的文件,房間裡充斥著一股咖啡和打印紙的味道。

“抱歉,我最近忙昏頭了了。婚禮,搬家,還有案子,完全忘記接你了……”

蘇庭臉色蒼白,幾乎是用本能在說話和運作,大腦已經完全停擺。

簡而言之,活人已死的狀態。

蘇卻一腳踩在地毯上,水漬啪嗒一聲,腳下的水痕深深淺淺地拖了一路。

“鞋子脫了。”

蘇庭放下文件袋,轉身從搬家箱裡拿出一條灰色的毛巾丟在地上,用腳踩著擦了一下,一邊擦一邊低聲嘟囔著:“怎麼濕成這樣?沒打到車?”

“打到了,跑車,司機還長得挺帥。”

蘇卻學著她從同一個箱子裡掏出毛巾,給自己擦頭。

“然後他把車開到水坑裡,直接拋錨了。”

“……”

蘇庭轉頭看了她一眼,眼裡帶著一絲無奈的疲憊。

“怎麼沒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我提前五個小時發了消息。”

蘇庭一僵,轉頭從沙發的文件堆裡翻出手機,屏幕一劃開,30條未讀消息的提示跳了出來。

“呃,抱歉……我沒看到。”她的聲音輕得像是在和自己說話。

蘇卻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無所謂,我自己一個人也回來了。”

這句話很輕,很淡,不帶怨氣,卻像一根綿軟的針。

兩個人同時沉默下來,就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十年沒見的姐妹,如今連最基本的關心都顯得生疏。

蘇庭下意識地抓了抓胳膊,尷尬如同砂紙摩擦過嗓子,令她的聲音帶上了沙啞地質地。

“浴室在走廊儘頭,你先去洗個澡吧……”

過了一會,又補了一句,“往左是熱水,你彆往……”

“知道了。”

蘇卻快速地瞥了她一眼,拎著行李往客房走,走到一半,聽到蘇庭的聲音傳了過來:“洗完我給你衝杯薑茶。”

“……我又不是來姨媽。”

“……少廢話,快去。”

-

蘇卻將自己緩緩沉入浴缸。溫熱的水流包裹全身,讓凍僵的毛孔一點點舒張開來。

她靠在浴缸邊緣,滿意地哼了一聲,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放鬆地吐了口氣。

腦海裡不由自主浮現出姐姐剛剛沉默尷尬的表情。

十年未見,姐姐完全忘記了自己回國的日子,說不傷心是假的。但看見她懊惱內疚的模樣,眼下那團因為工作的青色,以及原本潔癖的家裡如今一團狼藉,原本憋著的悶氣,突然就消了。

一向溫婉完美的優等生姐姐,現在也不過是個被工作和婚禮折騰得焦頭爛額的普通人。

“上班,這麼可怕啊……”

門外傳來水煮沸的聲音。

難道姐姐真的在煮薑茶?

蘇卻忽然覺得有點有趣,那種十年未見的親人突然和自己共處一室的感覺,居然讓她生出了一點點久違的安定感。

她這麼想著,伸手去拿放在旁邊台子上的衣服,想摸出手機放點歌。

指尖剛觸到布料,一顆小小的東西滾了出來。

訓練有素的手指幾乎是本能地一撈,穩穩將這圓潤小東西握在掌心。

是一顆高爾夫球。

蘇卻歪著頭端詳著這顆球,機場裡的那個男人的身影不請自來地出現在腦海裡。

那種與眾不同的冷淡,倒讓她生出幾分興趣。畢竟在波士頓這些年,她見過不少清高的學術男、桀驁的運動員、目中無人的富家子,但從來沒見過一個“漠不關心”能表現得這麼理直氣壯的人。

如霜雪入骨,似孤鶴臨淵。

不知為何,蘇卻莫名想到這兩句。

當時她被拒絕後,心裡還有些不爽,轉身正好看到這顆球靜靜地躺在那人坐過的躺椅旁邊。本想做一個拾金不昧的好人送還回去,可連VIP通道的門都沒進,就被保安冷著臉攔了下來。

“切,既然這樣,我就懶得還了。”蘇卻輕哼一聲,指尖輕輕戳了戳球麵,“就當你不紳士的債。”

她盯著這顆球看了一會兒,忽然看到球麵上有一串潦草的簽名,像是用記號筆隨手劃的,字體不算工整,但一看就是簽名。

至於是誰的,她並不怎麼關注這項運動,並不了解。

隨手將球放在一邊,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下,跳出一條新聞推送提示。

是彭博社的國際新聞頁麵——商學院學生的基本素養,她每天都會看這些,畢竟不論是課程還是麵試,都要求他們根據變化的時事進行分析。

蘇卻往下劃著手機,一目十行地掃過標題。

【突發:芯片設計泰鬥Fredman現身京城,或與本土企業達成合作】

【美股市場波動,總統選舉民調結果意外,科技板塊大幅回調】

【Pine Valley女子高爾夫訓練賽:中國選手高淩鷗勢如破竹】

“咦?”

她的目光不由在第三條新聞上停住,點進去,照片上那個年輕的亞裔女孩笑容燦爛,手裡舉著一個簽了名的高爾夫球。

她突然坐直了身子。

“簽名……是她的?”

蘇卻順手搜了下簽名,果然和球上的筆跡對上了。

至於這個簽名的價值……

“Holy s....”蘇卻盯著數字張大了嘴,隻能說怪不得高爾夫球是貴族運動呢,一個簽名球就能頂得上她一學期的生活費,這些人也真下的去手!

不過——

她的目光緩緩落到手中的球上。

轉眼間一則拍賣信息發布到了二手網站:

“高淩鷗親簽高爾夫球一枚,球麵細節如圖。收藏級彆,具體成色請看實拍。誠信交易,價格可議。”

發完帖子,蘇卻滿意地將球輕輕拋起又接住,這顆小小的球在浴室暖光下泛著光澤,此刻在她眼裡已經成了個閃閃發亮的金蛋。

隻是她沒有注意到,在球的另一麵,幾個燙金字母正安靜地蟄伏著。

J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