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車倩倩坐在桌邊,眼睛放光的盯著江望舒看。
她妝化得濃,但是眼睛黑白分明,又大,看起來有點虎。
“我決定了,以後不喜歡賀雲平了,”她咧著嘴,“你比賀雲平更好,還漂亮,我以後喜歡你了。”
江望舒:……?
“打住打住,”邢雨佳連忙揮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情敵,“望舒是我的,剛才就是看你可憐而已,吃完飯你從哪來的回哪去,彆打多餘的算盤。”
車倩倩非常耿直:“我才不要!我就喜歡她,你管得著嘛。”
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江望舒忍不住笑起來。
這小孩,還真挺好玩的。
明明兩個人年紀差不多,江望舒就是覺得,自己在跟個小孩兒說話似的。
在外麵吃飯,不用像家裡那麼講究,三個女生一邊享用美食,一邊聊天。
“我爸說要我多交朋友,不用怕花錢,”車倩倩嘴裡嚼著一塊牛肉,明明肉質極嫩,她卻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氣,“可我覺得他說錯了,有些人不配。”
她說的就是剛才那幫人,都是她同學,這次本來是她請客,跟著一起來玩的。
車倩倩讀的學校比東雙差一些,裡頭也是一幫子富二代,平時除了念書什麼都乾,烏煙瘴氣得很。
那個馮氏太子爺也是車倩倩的同學,花花公子一個,三天兩頭換女朋友,騷擾漂亮女同學,還在外頭泡網紅,車倩倩特彆討厭他。
可就是因為這人家大業大,其他人都不敢得罪他,更加助長這個人渣的氣焰。
今天也是,看見車倩倩她們幾個,那人渣甚至摟著新女朋友過來炫耀,一來二去,車倩倩就這麼跟他吵起來了。
可惜她嘴笨,吵不過人,還被自以為的朋友背刺了。
說起這事,車倩倩十分忿忿,吃東西的時候胃口都更好了——也可能是因為,她難得成了被請的那一個。
她是有點憨,但是也不傻,知道不少人其實背地裡就是把自己當成了冤大頭。
她以前不在意這些,但是現在想起來,又忍不住一陣窩火。
車倩倩江湖氣重,是個直腸子,喜歡討厭一點都不藏著掖著,確實跟以前想的那種暴發戶家的傻千金,不太一樣。
邢雨佳對她也有幾分改觀,態度溫和了不少。
就是吃完飯離開的時候,看見邢雨佳挽住江望舒的右手,車倩倩本來想挽左邊。
可惜被婉拒了。
江望舒指指她衣服袖子上的金屬鉚釘:“好看是好看,就是紮人。”
車倩倩咧嘴一笑:“下次找你玩的時候,我保證穿一件不紮人的衣服出來。”
江望舒晃晃手:“等下次再說。”
等車倩倩走了,邢雨佳忍不住陰陽怪氣:“她這是黏上你了,誰要跟她下次一起出來,煩不煩。”
江望舒:“我看你也沒那麼討厭她。”
邢雨佳白眼一番:“但也沒那麼喜歡。”
江望舒就對著她一陣笑,笑得邢雨佳惱羞成怒,一把拽著江望舒:“反正咱們倆就是最好的!”
然後被江望舒安撫的拍拍頭。
兩個人說說笑笑,帶著一堆戰利品回去了,但是除了一點吃的喝的,絕大多數都直接塞進了衣帽間,等著阿姨來整理。
購物最快樂的時候,大概就隻有刷卡的那一瞬間。
今天逛得還算儘興,但是說起下一次,兩人都有些意興闌珊。
天氣太熱,不想動,隻想躺。
不愧是閨蜜,連懶散的本質都一模一樣。
不想出去逛,在家裡玩也是一樣的。
江望舒又去邢雨佳家裡住了兩天。
邢家是個大家族,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個大宅子裡,氣氛倒是不錯,江望舒和邢雨佳從小認識,對這邊的長輩,以及邢雨佳的幾個堂哥堂姐也不陌生。
邢家的長輩也都很喜歡這個文文靜靜,模樣漂亮的小姑娘,又有禮貌,知禮節懂進退,自然歡迎。
但是又太歡迎了。
這種熱情,叫江望舒有點不適應,所以呆了兩天,又跑了。
還是家裡最清淨。
邢雨佳本來也想跟著過來投奔自由,可惜,又被家裡的長輩抓去準備出國的各項事宜去了。
玩了幾天,也該做正事了。
可惜,江望舒沒什麼正事給她忙。
這天從邢家回去,江嶼順道來接她,順便告訴江望舒,自己要出幾天差,可能要下周才能回。
“你有空可以多回去陪陪母親,”江嶼說,“她很擔心你。”
江望舒單手撐著頭,靠在車窗邊,盯著飛速而過的綠化帶看了一會兒,又回頭打量越來越像個社會精英人士的江嶼:“哥,你工作這麼忙,就一點不嫌累?”
江嶼看她一眼,抬手鬆了鬆脖子上的領帶:“有點累,不過如果是做自己喜歡的事,就還好。”
他這時候說話的聲音輕,跟開會的時候很不一樣。
也跟哄小孩兒似的。
江望舒又轉頭看向了外麵。
她覺得自己也沒什麼事情特彆喜歡的。
江嶼出去了,江望舒徹底沒了管束,在家裡昏天黑地睡了幾天,睡得晝夜都分不清了。
除了睡覺以外,就是買了一大堆各種各樣的網紅吃食,一天三頓的正餐,全換成了這些東西。
她本身是個吃貨,但是以前楚媛這方麵管得很嚴,很多東西都不讓她吃,一來二去的,也就慢慢熄了心思。
但是現在,她一直藏在心底,對各種街頭小零食的渴望,又重新燃燒了起來。
死刑犯臨死前都要吃一頓好的呢。
天氣熱,她不愛出門,但是如今有個最方便的東西,叫做外賣。
於是這幾天,公寓樓樓底下,三五不時就能看到各種快遞小哥竄來竄去,甚至到了深夜,還有單子。
夏天最受歡迎的,自然是各種冷飲奶茶,甜品糖水,江望舒一個一個仔細品嘗過來,有些比家裡廚師做的味道好,也有些遠遠不如,一嘴下去,全是香精的味道。
至於其他主食零嘴就更多了,煎炸烤燉煮,酸甜苦辣鹹,什麼沒吃過試什麼,有些讓人驚豔,也有些難以下咽。
江望舒覺得這幾天,過得還挺豐富,至少沒那麼無聊了。
不過,可能是以前沒怎麼胡吃海塞過,所以身體比較嬌氣,試著試著,她就覺得嘴巴發麻,越來越品嘗不出美食的真味了。
舌頭需要休息,肚子也是。
雖然心裡很清楚,但是一旦放開了,就沒那麼容易刹住車。
這天,江望舒白天睡了一整天,到了淩晨1點多,睡不著覺,翻來覆去,腦子裡想的,全是大街兩旁,冒著熱氣的燒烤攤。
油汪汪香噴噴,叫人嘴饞。
她一個翻身坐起來,點開外賣軟件,慶幸的發現還能接單,就馬上點了一大堆燒烤。
不一會兒東西就送過來了,裝在紙袋和透明塑料盒裡,透著一股很霸道的香氣。
江望舒拎著袋子,去了屋子外的天台上。
頭頂是月夜,遠處是半城燈火,近處是蔥蘢的花木,帶著點植物的清香。
最香的,還是袋子裡的燒烤氣。
是人間煙火的味道。
江望舒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打開了包裝袋。
濃鬱的肉香和燒烤料的香氣瞬間湧了出來,存在感十足的侵占著江望舒的鼻腔和味覺。
微黃的竹簽子上串著大塊的牛羊肉,每一塊都被烤透了,撒著厚厚的料粉和蔥花。
咬一口,外焦裡嫩,還爆汁。
她剛開始還隻是小口試探,隨著那股香氣在口腔裡的猛烈爆發,吃得越來越快。
再配上一口商家送的冰飲,氣泡一路從口腔炸到胃裡,靈魂都要出竅。
不一會兒,一大份的燒烤全被她一個人吃光了,隻留下淩亂扔在紙盒子裡的一把竹簽,以及空氣裡飄散的,若有若無的油脂氣。
吃飽以後,這味道聞起來,好像也沒有剛才那麼吸引人了。
江望舒蜷縮著雙腿,坐在椅子上。
空曠的天台上,晚風一吹,氣味散得很快,塑料袋也被吹得窸窣作響。
遠處的燈光若隱若現,夜空寧靜無聲。
她半仰著頭,看了半天,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麼。
然後,她捂著肚子,低低呻吟了一聲。
不小心吃得太撐,有點難受。
本來還以為睡一覺會好些,結果第二天早上,痛得更加厲害了。
江望舒疼得沒辦法,叫了司機,去了一趟醫院,結果,腸胃炎。
因為是請家裡的司機開車送過去的,這一下,江嶼還有楚媛,全都知道她最近作息不規律,胡吃海喝了。
江嶼當即在電話裡把她嚴厲的批評了一通,楚媛更直接,押著女兒回了自己身邊。
嘗遍本市街頭零食的野心計劃,也徹底告吹。
江望舒揉揉還有點疼的肚子,其實也沒那麼遺憾。
就是有點緊張。
回到家,她本來還以為,楚媛肯定會狠狠的罵她一通。
畢竟她很清楚,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實在叫人看不過眼。
懶饞廢,她一口氣占了仨,個個都是楚媛看不慣的。
最重要的是,江嶼現在遠在外地,救她的人都沒有一個。
從下了車,一直到在大廳門口見到楚媛,她腦袋一直低垂著,比上回還要老實。
沒想到,楚媛卻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拉著她坐到桌邊,端了一盅養胃粥過來,看著她喝。
粥濃稠香濃,溫度恰恰好,微微燙嘴,但正好能入口。
江望舒乖乖坐在楚媛身邊,拿起瓷勺,小口小口的喝完,隻覺得渾身上下都熨帖。
她突然就想抱抱楚媛。
楚媛的動作比她更快,直接把女兒摟在了懷裡。
聞到那股熟悉的茶葉清香,江望舒突然又難受起來。
“媽媽,對不起……”她用很低的聲音說。
然後又哽住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也說不出來。
楚媛溫柔的摸著女兒的頭發:“沒關係,咱們不急,媽媽等你緩過來。”
她和江嶼都看出望舒有心事,但是問不出來,也查不出究竟,所以隻能等。
等她自己走出來,或者跟他們求助。
其實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像他們這樣的人家,總不會讓孩子受太大的委屈。
不過孩子有孩子自己的想法,不願意說,總歸有她的理由。
就是看著心疼。
楚媛又摸了摸江望舒的頭發,這孩子頭發細軟,性子也軟,跟家裡人都不太一樣,卻更叫人心疼。
江望舒的眼眶有點紅,一轉頭,又把潤濕的水汽藏在楚媛的衣服裡。
她真是舍不得。
晚上,江望舒和邢雨佳打電話。
“最近忙得要死,”邢雨佳在電話裡抱怨,“出國鍍個金而已,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事。”
有錢人家的孩子,沒指望讀書改變命運,也就是拿個好聽的學曆,方便以後繼承家業。
就算出國,有時候一起玩的人還是這一撥,頂多再加幾個金發碧眼褐發赤眼的新朋友而已。
江望舒不出去,她頓時覺得更無聊了。
所以這時候,聽到江望舒說自己準備找點事做,她瞬間提起了精神。
“你改變主意了?現在還來得及,正好跟我一起辦入學手續。”她高興的說。
“我還是不準備出國,可能……會做點其他的事。”她說。
“你為什麼就是不想出去啊,玩幾年再回來給家裡做事,多好。”邢雨佳不解。
江望舒半躺在床上,透過落地窗,盯著小花園裡一片樹葉看。
葉子半枯黃了,垂在枝頭,晃晃悠悠半天,還是被一陣風揪了下來,然後,飄飄蕩蕩的,又落回了樹蔭底下,很快就會腐化成土。
跟她一樣。
她不想孤零零死在外頭,僅此而已。
而且,她的想法也變了。
她之前想逃,想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渾渾噩噩把時間混完。
現在卻不一樣了。
她突然想去見見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