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丞爽了。
人生就是一日過一日,今天開心,明天嗝屁。就他這個身子,能再打一年就是極限了吧。
這時候,一個好心的阿姨走了過來:“小夥子,用不用幫忙?”
江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搖搖頭。
“啊,聽不著啊。”阿姨又看地上那個,“你呢,能起來嗎?”
金丞瞪大雙眼,怎麼都想不到江言下不來台的時候居然裝聾!於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啊嗚啊嗚了幾聲。兩個人一起摔車,一起裝蒜,一個天聾一個地啞,真是一對兒好搭檔。
阿姨投來心疼的目光,搖著頭走遠:“唉,可惜了。”
“好了好了,寶貝兒你彆壓著我,我起來先。”等阿姨走後,金丞連忙開口,好不容易將自己的右腿從江言胯.下抽出。但下一秒他就不動了,他運動包被甩開了,紅包沒了!
那可是金啟星給的錢,將來還得靠那位小霸總繼承自己呢!
嗖一下,金丞鯉魚打挺,奔向運動包。可惜後果異常不秒,紅包煙消雲散,附近草皮裡都沒有。金丞著急了,恨不得掘地三尺來找,就在他要付諸於行動時,身後傳來兩聲痛苦的歎息和咳嗽。
“你是瞎了麼?”
我瞎?金丞瞪著眼睛轉過去。
江言側躺,被車壓著,把狗尾巴草抽了出來,麵色高深莫測似的:“就不能先把車抬起來,把我扶起來麼?”
“扶你?我還敢扶你?”金丞正上火,看到他雲淡風輕、抬頭看天的鬆弛感就更加來氣,“你這車不好刹,我現在紅包丟了,你起來幫我找。”
“嗬,起不來。”江言確實沒起來,但並不是被傷著了。正相反,運動員有天生的協調力,敏捷是他們的神經細胞底層邏輯,在重心偏移的一瞬他已經做好了跳車的準備。
但是他掐著腰的金丞,實在是太瘦了。
一晃神,車歪了,兩個平時在場上反應速度零點幾秒的跆拳道選手以慢動作的方式栽倒。
車壓在身上很沉,可沒有江言的內心沉重,自己是不是瘋了,沒事和金丞糾纏?還被塞狗尾巴草?
將來自己怎麼塞才能解氣?塞多少次?塞哪裡?狗尾巴就應該當小狗尾巴。
在他旁邊,金丞罵罵咧咧地挪車,摘下頭盔,將江言從側躺看天的狀態拎起來:“我不管,我紅包丟了,你必須給我找回來。”
江言隻覺得今年的蟬特彆能叫,好悶熱。他指了下正在路邊開蓋抽取的汙水井和汙水車:“是不是掉井裡了?”
他沒懷疑真假,因為摔車那瞬間他也看到有一個小紅包飛了出去。不然就是給他一百個信心,也不會相信金丞的隻言片語。
井?金丞懵懵地回過頭,才發現路邊正在抽井。他捏著鼻子跑過去,可環衛工人攔著他,不讓靠近。幾秒後金丞自己回來了,沒硬闖,原因無他,太臭。
就算他能從井裡撈出紅包,也不能要。回去要是告訴金啟星,你小子的私房錢被你二哥我掉大便池裡,他一定哭得嗷嗷的。
可眼下金丞也想嗷嗷哭,他無能為力地看了江言幾秒鐘,偽裝的外殼一點一滴破碎。裝什麼乖巧學弟,在錢麵前沒有乖也沒有巧。
“那你賠錢吧。”金丞直接發話,“要不是你非要我帶你去體育街,我的錢就不會丟。我跟你說,那可是我弟弟砸鍋賣鐵,賣身葬父,積攢的零花錢。”
江言抬了下頭,看了看頭頂的天。
“你彆走神!”金丞逼近一步。
“沒走神,我暈車。”江言揉了揉鼻子。
暈車……暈你大爺的車!金丞一把揪住他的隊服領口:“哥們兒,你是不是針對我?我在學生會好好的,你非要砸我買賣,現在我錢沒了,你打算怎麼辦?”
江言的內心有點煩躁:“你在學生會好好的?你真以為你能好好的?”
“我……”金丞剛說一個字,不知道誰家跑出來的棕色小泰迪湊到旁邊看熱鬨,離他們就差兩三米,還叫了幾聲汪汪。
這幾聲狗叫徹底將金丞的偽裝扒開,他化身純恨戰士,立馬對狗進行審判:“看什麼看!沒看過人打架?你沒錢了有屎吃,我沒錢了也跟著你吃屎啊?”罵完狗,金丞扭過頭罵人,“賠錢,我大哥問你話呢!”
“好,賠多少。”沒想到,江言居然點頭了。
就這樣輕輕一點頭,金丞馬上扭頭繼續罵狗:“你在旁邊看什麼啊?我大哥問你話呢!”
小泰迪大概是察覺到這人比自己還要瘋,汪汪兩聲,扭身跑進了街邊的小賣部。金丞鬆開了手,笑顏如花,用談生意的標準語氣說:“學長打算賠多少?”
“有事學長,沒事兒哥們兒江言,你變臉倒是挺快。”江言回憶了一下那個紅包的厚度,“一萬五,差不多了吧?”
“一萬五?怎麼可能,最起碼紅包裡有三萬塊。”金丞獅子大開口,嗬嗬,沒和你要五萬十萬就是放你一馬,“微信轉賬還是銀行卡?先說好,我不分期。”
可江言也不是好拿捏的人,兩人站在小車車旁邊討價還價,不知情的人見了一定以為他倆討論什麼跆拳道團賽戰術:“就一萬五,多一分我都沒有。金丞,做人要講誠信。”
“江隊,我覺得你這人最沒誠信,美人最會騙人。”金丞一說到“美”,倒是起了叛逆的心,你不是說我沒誠信嗎?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爛人真心。
“要不這樣,你給我一萬五,剩下那一萬五用你自己抵債,怎麼著我也得親幾天。你讓我嘗嘗你?”金丞一隻手插著兜,一隻手拎著摩托頭盔,連影子都帥。
“那可彆,我怕你沒錢了跟狗吃過屎。”江言笑著拒絕,又掏出手機,打算先把錢給他轉過去。
不成想,就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就在這綠化林蔭當中,一片柔軟又冰涼的嘴唇嗖一下貼了下他的嘴角,一隻手拆了他的皮筋。
頭發散開了。
就差一點點,真的就差一點點,完全親到嘴。
事發突然,江言臉上的笑意還沒褪去,手指剛點開聊天頁麵,但是他動作和表情全僵住了。
“沒有狗屎味兒吧?”金丞卻笑了,單手搭在江言的肩膀上,撥弄著他的皮筋,開心死了。
太陽是不是在自己頭頂炸了?江言被冰了一下,心臟也跟著停了一下。金丞是不是無可救藥了?仗著一張好看的麵孔,肆無忌憚。
“我沒騙你吧?”金丞看到他這個反應,十分滿意,又對著江言的臉哈氣,“哈哈,哈哈,是不是不臭?”
江言快速將臉一轉。
“走吧,肌膚之親。不過咱倆得先把小車車扶起來。”金丞還搭著他的肩,“你放心,我既然親你,就會對你負責,對打的時候我讓著你。”
“你說話的時候能不能彆這麼多小動作?”江言看向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他用短短兩秒想明白了,金丞沒救,其實自己早就該知道,不該一再而再腦子抽筋。從他小時候把腳丫子塞自己嘴裡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就該明白。
“對不起,我以後改。”然而金丞聽不到江言在心裡給他判刑,隻是將手臂收了收。他逗江言是一碼事,可紅包是實打實沒了,是另外一碼事,於是拿出手機,開始要錢。
隻要他站在道德低點,就不怕彆人對他指指點點。
“江隊,要不你先把錢給我吧,我今早還沒吃飯呢。”金丞實話實說,“你能請我吃銅鑼灣嗎?機器貓愛吃的那個,我很餓了。”
“你有病吧?那叫銅鑼燒。還銅鑼灣,以為我陳近南?銅鑼灣扛把子?”江言沒有一絲一毫含糊,“打開手機,收錢。”
“什麼陳近南,銅鑼灣那叫陳浩南,陳近南那是天地會。你才有毛病……”金丞打開微信,兩個人雞同鴨講,居然能聊。
錢分了兩次,第一次是10000,第二次是5000,金丞呼吸之間多賺3000塊,沒想到一早就開始爆金幣:“謝謝學長,你想吃什麼,我請……”
“不用了,我還有事。”江言看了一眼微信,將手機揣回褲兜,“我先走。”
“啊?這麼著急就走?那體育街還去不去了?你怎麼走啊?小車車我先騎回去?”金丞發自內心地說,這不明擺著的嘛,他暈車,又有急事,紅色小寶馬肯定是跟著自己,就像離婚時孩子必須跟著媽一樣。
結果,就在他跟前,江言朝他擺了擺手,連一句正經告彆都沒說,獨自一人將s1000rr扶正,行動流暢地上車,一氣嗬成地騎走。
徒留下金丞一個人,站在馬路牙子的裡側遠眺他背影。剛才看熱鬨的小泰迪又回來了,在他發呆的功夫趁機抱住了他的腿,開始進行小狗的春意萌動之繁殖動作。
被狗操了腿的金丞頓時反應過來,自己是被江言那病秧子給騙了!暈個屁,他騎得好好的!
此時此刻,江言戴著頭盔,已經聽不到後麵金丞的罵聲,專心致誌地騎摩托車。最近的天氣熱得不正常,又潮又悶,仿佛北京也要在夏季經曆一次回南天,處處掛著水簾洞。他騎車一路向北,直接往望京去,到了望京商圈之後他先找了個地方停車。
車停好,他又把頭盔寄存在地下停車庫的保安室,這才走上地麵。而他的目的地並不是眼前這棟大樓,而是對麵,望京最具標誌性的地標建築。
之所以不敢停對麵,是因為道館的總部就位於建築底商之一,稍不留神,他當鬼火少年這事就會被師父知道。
白球鞋踩著斑馬線,江言快速穿過馬路,到了道館的門口推門而入。前台站著兩個特彆年輕的姑娘,都是剛來不久的前台,青蔥著,懷揣著對新工作的熱愛。然而現在她們的臉蛋上蒙了一層愁雲,見到江言之後,愁雲才有了疏散的跡象。
“他什麼時候來的?”江言停在她們麵前。
“大師兄你可算來了。”其中一個姑娘開口。雖然她們不是道館的學徒,可仍舊習慣叫他“大師兄”。
另外一個姑娘緊跟,給江言拉開了裡麵的玻璃門,引他先去更衣室:“已經半個鐘頭了,聊得不是很愉快。就等你呢。”
“好,我知道了。”江言重新紮好小揪。見客不能穿便服,他自然要先換道服,刷指紋打開了自己的衣櫃。
櫃子裡麵有道服和繡著他名字的黑帶,以及訓練時的私人護具、護齒和手靶。江言對待彆的事情不算挑剔,甚至算得上一個好說話的性格,隻是這潔癖改不掉。
雪白的道服有新洗的清香,還是小茉莉花的味兒。時間緊迫,江言係好黑帶就出去了。
兩個前台小姑娘一直等在男更衣室的門口,穿普通隊服的江言走進去,穿道館道服的江言走出來,她們的內心瞬間安定,飄忽著的心臟落回肚子裡,仿佛隻要有江言在,道館的天就不會塌掉。
江言也像穩定她們的情緒一樣,點了一下頭。
道館占地麵積不小,分為訓練區域和休息區域。因為是總部,所以休息區域也分出了學徒區和接待室。江言照直了走向接待室,推門而入時,兩個師妹和唯一的師弟已經在墊子上跪了好一陣。
不止是他們跪,對麵也跪,兩邊人都在接待室的墊子上跪著說話,像是誰先站起來誰就輸。
“大師兄!”師弟祝白白憋不住事,一瞧見頂梁柱來了就馬上站了起來。
“嗯。”江言朝他走過去,身份從大學生運動員轉換,變成了花詠夏的第一個徒弟,全國46家詠夏道館的主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