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 1)

打印機的燈光再次暗了下去,白底黑字的宣言就這樣安靜地躺在警視廳的辦公室裡。

與此同時,神保町圖書館附近的一處民宅裡,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神色驚恐地望著麵前的兩個陌生男人。

一個有著健康的小麥色皮膚,麵容看起來年輕又俊朗,可散發出來的低氣壓莫名的令人覺得很不好惹。

站在他身側的男人有著一雙綠色的貓眼,對上他的目光還笑了一下,看起來似乎很友好,可在他被另一個人毫不留情拽起來的時候,他卻一動不動,默許了對方的動作。

“你們這是要乾什麼?”中年男人驚恐地說,“搶劫?!”

“彆緊張,”諸伏景光說,“我們隻是想找你問點東西。”

安室透拿出那張被自己攥得皺巴巴的借書證:“這是你們圖書館的嗎?”

“是……是的!”中年男人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大半夜闖到他的家裡,就是為了問這個?

安室透因為他回答得太快而皺起了眉頭,“你怎麼確定?”

借書證不是通常用的存折樣式,而是像名片那樣的,在開車來的路上,他還想過這會不會故意的,那人隻是為了引開他的注意才隨手做了張名片放在兜裡。

“這上麵有我們的編號。”

中年男人伸手指了指名片的角落:“我們圖書館最近在推行無紙化活動,這種借書證隻能在網上申請,借還記錄也是記錄在我們的電腦上的……”

他還沒說完,小麥色皮膚的男人一把將他從床上徹底拽下:“帶我們去圖書館!”

“等等、等等!”男人頓時捂住下半身,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我還沒穿衣服!!!”

片刻後,安室透麵無表情地站在中年男人的房間門口,諸伏景光憋著笑,把頭轉到了另一邊。

安室透閉了閉眼:“你想笑就笑吧。”

諸伏景光:“那我真的笑了?”

安室透:“……”

諸伏景光真的笑出了聲:“你也不用這麼著急。”

他對安室透說:“那些資料就存在圖書館裡,又不會跑。”

安室透沉默了一會兒,直到裡麵中年男人的腳步聲變得越來越清晰,他才說:“我已經遇到過兩個他們的人了,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三個呢?”

四年前,那個炸彈犯炸死了萩原研二,現在又用同樣的辦法讓鬆田受了重傷,他能找到的唯一線索就是那張警官證,可證件上的字跡已經完全看不清了。

最後的突破口就在那人的身上。

安室透現在仍然沒有打消他們就是同一個人的懷疑,可如果真的把他們分成兩個人看的話,遊樂場裡那人絕對是知道得最多的。

他知道炸彈犯的身份!

安室透必須找到他!

諸伏景光也沉默了。

殺害萩原研二,還把鬆田陣平害成那樣的人眼看就要找到了,他怎麼可能不著急。

他其實心裡和安室透是一樣的,可有些事急也急不來,比起著急,他現在更擔心幼馴染的心態問題。

再這樣下去,他怕零會真的落入對方的陷阱之中。

那絕對不是一般的敵人,比他在黑衣組織裡見過的所有人都要恐怖得多——就算是琴酒,也不可能做到那麼輕易就看穿他們的心思,洞穿他們的弱點。

諸伏景光在琴酒麵前都能做到風淡雲輕,可如果真的站在那人麵前,他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那麼輕鬆。

也許他會比零更緊張……

中年男人緊張地套好衣服,打開門就看到兩個闖入自己臥室的男人沉默地站在門口,他忍不住問:“咱們不去了?”

這兩人是吵架了?

他有些疑惑地望著安室透和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率先笑了笑:“不,現在走吧,我們的車就在外麵。”

他把手搭到男人的肩膀上,動作自然,實則卻透著些許威脅,男人身體一僵,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為什麼這個人也變得恐怖起來了!!

中年男人不敢吱聲,就這麼被他攔著肩膀帶到了車上。

到了圖書館,男人拿出鑰匙開門,直到打開電腦,闖入他家的兩個人就這麼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側。

一左一右,仿佛兩道陰影籠罩住他。

夜晚的圖書館很冷,中年男人卻出了一腦門子汗,他迅速輸入密碼登上係統,找到會員的注冊資料。

“就是這個了。”

他點開其中一串編號說:“這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在一個類似表格的網頁裡,清楚地列出了借書證的編號,登記人名,聯係電話,以及住址……

平原海渡,男性,23歲,住址在神保町3-2-29號。

神保町以圖書眾多聞名,附近可居住的街道卻不是很多,隻有三個丁目,居民填住址的時候也習慣了用上數字編號,這樣更一目了然而且好找。

然而中年男人一看到那行住址,臉色刷的一下就變白了。

他連忙擦了擦頭上的虛汗。

然而一直在觀察他的安室透還是看到了。

“你知道什麼?”他問。

“我什麼都不知道!”男人撇清關係似的說完,看到安室透神色一厲,連忙說,“我真的不知道,就是聽說……聽說那邊……經常死人……”

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身體忍不住抖了抖,仿佛連圖書館裡的空氣都變得比原來更冷了,他攏了攏衣服,大聲說:“我絕對不會去那邊的,死也不去!”

安室透和諸伏景光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片刻後,中年男人哭喪著臉被二人拎回車裡,車往三丁目的方向飛快開去。

路上,諸伏景光打了借書證上登記的號碼,“無人接聽。”

“他借這麼多書是乾什麼?”安室透開著車,另一隻手指著手機上拍下來的借書證使用記錄。

“這個我不知道,這幾天我都在休息,值班的都是橫山君,你們明早去問他好了。”隨著車離三丁目越來越近,男人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白。

諸伏景光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隻是去看看,又不會怎麼樣。”

可是大半夜去那種地方就很恐怖啊!!

中年男人在內心尖叫。

坐在他旁邊的諸伏景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手機,他拷貝了圖書館裡的監控記錄,對照著借書證上的時間,很快就找到了其中一段。

時間在鬆田陣平被炸的幾個小時之前。

一個穿著灰色羽絨服的人出現在了監控錄像裡。

監控的清晰度很差,隻能隱約看出他的身形輪廓,似乎是一個很清瘦的年輕人,寬大的羽絨服套在他的身上,給他平添了幾分文弱和寒酸。

這就是在遊樂場裡把零耍得團團轉的男人?

諸伏景光盯著監控畫麵,始終無法把畫麵上的人和自己聽到的聲音畫上等號。

“監控沒有聲音嗎?”他突然問。

“沒有……我們哪裡搞得起那種東西,”一說這個中年男人就來氣,“我們又不是什麼大圖書館,還開在這種地方,人家都是來買書的,就算是借書,旁邊的舊書店也比我們便宜……”

沒看到他們電腦用的都是淘汰下來的舊款式麼?

說起對工作單位的不滿,中年男人連害怕都忘了。

安室透靜靜聽著,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

既然會易容,偽裝成什麼樣子都是有可能的。

到了地方,中年男人死活也不肯下車,安室透也沒勉強。

和諸伏景光一同站在29號房子前,安室透說:“我們恐怕真的是要白跑一趟了。”

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棟廢棄的小洋樓,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搭理了,欄杆上的藤蔓枯死了很久,也沒看到有人清理。

“要不進去看看?”諸伏景光說,“既然填這個地址,應該是有什麼理由的吧?”

總不能是隨便填的吧?隨便一填就是凶宅?

“你進去吧。”安室透說,“我在周圍找找看,說不定有什麼線索。”

“好。”諸伏景光伸手晃了晃外麵的欄杆,感覺還算牢固,於是踩著欄杆跳了進去。

安室透則去到了街道的另一邊,沿著街道一家一戶慢慢看過去。

過了十來分鐘,諸伏景光從欄杆翻出來,搖了搖頭說:“還真是什麼也沒有。”

“不過也不像是調虎離山。”他想起了安室透的猜測,從口袋裡掏出一份陳舊的報紙遞給他,“你看這個。”

報紙上記載的是一家富豪的慘案,受雇的女傭不堪富豪的騷擾,以及女主人的輕視與汙蔑,在一個夜晚舉刀把他們家所有人都殺了。

他指了指上麵的照片,那是警察在這棟小洋房麵前拉警戒線的畫麵,畫麵裡能看到很多圍觀的人群。

他指了指角落:“這裡。”

一個卷發的年輕人站在人群之間,猶如鶴立雞群一般,他的個子高挑,哪怕被前麵的人擋住了半張臉,也擋不住他身上獨特的氣質。

仿佛處於世界之外,又仿佛處於世界的最中心,他就那樣站在那裡,靜靜地望著忙碌的警察們。

安室透無法看清他的具體麵容,卻看清了那一雙眼睛。

“是他!”他脫口而出。

“可是——”

安室透的聲音猛地頓住,諸伏景光視線落在報紙的角落,替他說出了疑惑:“十年前……”

就算真的是那個人,已經十年了,他不可能還和現在一模一樣吧?

安室透微微冷靜了些,又拿過報紙認真看了看。

在醫院裡,那位醫生戴著口罩時的樣子,和照片上的人很像。

可遊樂場裡那人戴著易容.麵具,眼神跟照片上的人也很像。

安室透看著看著,漸漸感覺到了頭疼。

他忍不住按了按腦袋。

諸伏景光看了一眼時間:“要不我們先回去?”

能拿到這個,也不算毫無收獲了,等到上班時間,他會打電話給神保町的警局,讓他們調取附近的監控錄像,試著看能不能找到那個人到底是從哪裡來到圖書館的。

更讓諸伏景光無法理解的是,借了書之後,他為什麼又那麼快把書還回去了。

“好。”安室透無奈,但也隻能這樣了。

再不回去,他怕趕不上早上的會議了。

在開會之前,他還要把收集到的資料再整理一遍,風見那邊傳了很多鑒識課拍的照片過來,他也還沒來得及看。

“你就休息一會兒吧。”諸伏景光說,“彆回頭會還沒開上,你人就先倒下了。”

“哪有那麼容易倒。”安室透咳了一聲,“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回去也是你開車?”

“開就開。”諸伏景光說,“我們先把那個送回去。”

他看了一眼在車裡坐立不安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見他看過來心情更忐忑了。

好在沒多久,兩人就上了車,一個坐上了駕駛座,一個在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什麼話也沒說就這麼把他送了回去。

今鶴永夜是被鬨鐘吵醒的。

在安靜的地下室裡,清脆的鳥鳴聲忽然響起,伴隨著潺潺流水的聲音,令人恍惚中覺得置身森林之中。

然而一睜開眼,看到的卻是昏暗的天花板。

不遠處的計算機屏幕散發出微弱的光芒,今鶴永夜按掉手機鈴聲,慢吞吞地從沙發上坐起。

放在地下室的沙發是最高檔的那種,然而還是比不了床,隻能堪堪容得下他的身體,睡上幾個小時,身上的疲憊不僅沒有消除,反而感覺更累了。

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不情不願地起身朝門外走去。

淺紫色的長發從他的肩頭垂下,他換了一身白色的襯衫,不一會兒端著咖啡回來,把地下室的燈光打開,再坐在電腦前,看起來仿佛進入工作狀態的程序員一般。

然而他的神色卻沒有程序員的認真,反而顯得有些慵懶。

看了一眼時間,他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你好,是神保町圖書館嗎?”

“是,”手機裡傳來了昨天才見過的圖書館管理員的聲音,“還有十分鐘才上班呢,你十分鐘之後再打來。”

說著他就要掛掉電話,今鶴永夜不緊不慢地說:“我是昨天借了很多書那位。”

“什麼?!”

管理員有些懶散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你打電話過來乾嘛?又後悔了?”

“不是,”今鶴永夜說,“我還有一本書很想借,能不能拜托你給我先留著?”

“什麼書啊?每天來借書的人那麼多,總不能人家想借,我們不讓人家借走吧?”

“就在第五排第三個架子上,第二本書。”今鶴永夜說。

啊……從管理員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第五排書架,他朝那邊看了一眼,那不是一套福爾摩斯全集嗎?

這種書在神保町要多少有多少,有必要特意留著麼?

儘管心裡疑惑,管理員還是說:“行吧,那我就給你留著,不對,我先登記到你的卡上!”

“好的。”今鶴永夜掛掉了電話。

反正有人會為他付錢的。

安室透他們,應該已經去過圖書館那邊了吧?

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在神保町那邊,還是回到警視廳了呢。

今鶴永夜敲了敲鍵盤。

正前方的屏幕一閃,從布滿電路一般的界麵切換到了網頁當中。

那是警視廳的內網。

他提前輸入好的關鍵詞開始檢索,不一會兒就跳出來了很多東西。

血液樣本,化驗結果,持槍記錄,過往醫療記錄,屍檢報告,以及……慘不忍睹的遺照。

失去血色的男人靜靜躺在屍檢台上,胸口和腹部被劃開了無數道口子,四肢血肉模糊。

今鶴永夜剛端起咖啡的手一抖。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那張照片。

仿佛直到此時此刻,002已經死亡的事實才擺到他的麵前。

原來……是這麼死的啊……

不是炸死。

是在不知名的小巷子裡,悄無聲息地死掉了。

他沉默地望著那張接近黑白的照片。

對於每天都會經曆很多人死亡的他來說,本不應該有什麼感覺的。

不對,是本來就沒有什麼感覺。

什麼也感受不到。

但他還是看了很久很久,然後才把手裡的咖啡放下。

咖啡杯上還殘留著些許溫度,他的手指卻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僵硬。

他揉了揉手指,徹底陷入僵化的思維才慢慢運轉起來。

係統並沒有讓整個世界崩潰的能力,所謂的偏差值檢測,更像是一種警告,警告他們不要讓這個世界偏離主世界的劇情。

今鶴永夜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被反複告誡不能讓劇情出現偏差,那麼到底是偏差值太高會導致這個世界毀滅,還是說會讓劇情失去控製,讓時之政府失去預測的能力呢?

無論何時,知道劇情都是有利的,尤其是對已經身處這個世界的今鶴永夜來說,所以他從來都沒有打算摧毀這一套體係。

那麼隻要在這之上動手腳不就行了?

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鬆田陣平已經“死”了。

他被炸彈犯炸死了。

這是既定的事實。

沒有人知道那個炸彈犯到底是誰,那就像今鶴永夜曾經扮演過的無數角色,就隻是一個路人而已。

他的作用就是推動鬆田陣平的死亡。

這和今鶴永夜之前做的工作沒有什麼兩樣。

出場時間不過短短的幾分鐘。

今鶴永夜既然能夠扮演那些路人,自然也可以扮演炸彈犯。

對這個世界來說沒有任何區彆。

對時之政府來說也沒有區彆。

沒有人會在乎鬆田陣平是不是真的死亡了。

今鶴永夜把雙手緩緩放到鍵盤上。

不一會兒,他再次調出了原來那張圖。

那是警視廳其中一個樓層的電路圖。

一個個亮起的綠燈代表線路已經連通,紅色的則是處於關閉狀態。

原本他隻點亮了其中的幾個小綠點,然而目光觸及到被半遮住的那些002的文件,他又輕輕敲了敲鍵盤,把所有的綠點都連上了。

綠色的熒光布滿了他的視線。

猶如無聲的火焰在那雙泛著紫色的眼眸中跳動著。

一張張屬於002的文件被隱去,回到警視廳的係統之中。

這些文件檔案都是警視廳連夜建立起來的,不屬於002的私密,所以沒有被係統抹去。

他把文件歸位,抹掉所有痕跡,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內網。

他看著屏幕,低聲說:“該做正事了……”

接下來,他要讓全世界都知道,鬆田陣平會死在爆炸之中。

被炸彈犯炸死。

係統給出72小時倒計時,就說明72小時之後,這件事無法發生才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大不了計劃失敗,再回醫院把鬆田陣平殺掉。

今鶴永夜瞥了一眼邊緣的屏幕,上麵播放的正是醫院的監控,剛蘇醒過來的鬆田陣平有些茫然地眨著眼睛。

他收回視線,看向麵前的屏幕。

電路圖上,一個個綠燈開始閃爍。

警視廳搜查一課,正在商量要不要趁著午休時間去看鬆田陣平的佐藤美和子突然停下了話。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她問身邊的另一個警察。

“好像是打印機?”警察說著伸了伸腦袋。

並排放在角落裡的打印機同時亮起,吐出了一張張白紙。

每張紙上都印著同樣的話語。

[11.7]

[邀請大家在血與煙火鑄就的輝煌中再次相聚]

每一台打印機都同時工作起來。

刷刷刷的聲音帶著機械的旋律,又仿佛死神詭異的警告,從四麵八方傳來。

一張又一張的打印紙飛出,快速堆積到桌麵上,掉落到地上。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

“是那個炸彈犯!”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響起:“那個炸彈犯,他又來了!”

正在風見裕也的陪同下,把遊樂場裡收集到的證據一件件拿出來檢查的安室透也聽到了打印機的聲音。

在風見裕也打開門,走廊的喧鬨傳進來的瞬間,安室透猛地抬起頭:“不可能!”

從一台傳真機到操控警視廳一整層樓的打印機?

那個炸彈犯絕對做不到這麼高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