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湖泊(1 / 1)

彗變 心自在 6249 字 8個月前

“什麼彗星,這分明什麼都沒有嘛。”小吳嘟囔了一句。

薑易看著天幕,小吳說的不無道理,天空中什麼都沒有。

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就連月亮也驚奇地看不見。

彗星觀測的最好日子,是在月亮亮度較低的時候,這樣不會掩蓋彗星的光芒。

或者晴朗的夜空,沒有雲層遮擋更利於觀測的進行。但是月亮再暗淡也不會像今天一樣一點都不顯現出來。

墨黑的夜色濃厚粘稠,似乎要將一切都吸進去。薑易看著它,倒不像是看天。而是湖,詭異的黑湖。

古人說“水黑則淵”,那種黑乎乎的水體往往隱藏著斷崖深淵,它的黑不在顏色,而是一種吸力,所有的光線射進去都無法傳出來,任何形式的生命在這樣的吸力下都通通沒入黑暗之中,再也收不到一點回應。

而現在看著這樣的天,薑易詭異地心裡發了毛,好像有什麼在黑天之後觀察著這群渺小的、螻蟻般的人類,下一秒就會躥出將他們拖入夜色中。

薑易不敢看了,但礙於答應的一小時不好說先行離開的話,隻能在一旁不斷看著腕表,期待時間快點過去。

王明過了一會才從屋內出來,自然地加入了大家的聊天。

“部長說他有點累,在旁邊包廂先睡一會。”

“部長還是不如我們年輕人有勁啊。”

“你看這個天,黑黢黢的,什麼都看不到,什麼流星彗星,不會是騙人的吧。”

常昊抱著手站在旁邊,盛夏的夜晚格外悶熱,若有風還好,能緩解絲絲燥熱。

但今晚卻一點風意都沒有,樹葉墜在枝頭動都不動,隻聽見成百上千不知在哪嘶喊的蟬鳴。

他塊頭比較大,本來就容易出汗,在外頭一呆,更是感覺受不了,吵著要回套件吹空調。

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出來什麼都沒看著,又迷迷糊糊回去了。

23:30,還有二十多分鐘。薑易指尖點著腕表,眼睛不聚焦地看著電視,思想早飛回了家中的床上。

液晶顯示屏下的圖像格外鮮豔,襯的電視機裡的女人的嘴豔的像是要滴出血來,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唱著什麼,手掐著撚著,身子擺著蕩著。

周圍人早沒了先前看彗星的激情,幾個人坐在電視機前昏昏沉沉、迷迷蒙蒙,點頭的點頭,打哈欠的打哈欠。

“砰!”

“啊——”

突然,室外傳來一聲驚天巨響,好似在耳旁炸開,連房子也抖了三抖。所有人如同夢中驚醒,趕忙蹲下,小吳更是被這聲音嚇得尖叫起來。

下一秒,隻聽到一陣劈裡啪啦聲,旋即整個民居陷入了黑暗。

沉默,詭異的沉默。

一時間,隻有身邊人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聲。

“什麼聲音?”

“這是,停電了?”王明最先反應過來,他試探性地喊了聲店家,卻沒有任何回應。

隻有蟬鳴啞叫依舊。

常昊打開手電筒,看著手機上的圖標,“該死,這個鬼地方也沒個信號。”

怎麼會?她飯前還在刷手機。薑易眉頭緊皺,打開手機果然什麼消息都發不出去。

這下糟了。

“大家先冷靜下來,我和小吳先去後廚看看,可能店員隻是沒聽到我們的聲音。你們先呆在這等等。”王明“嘖”了一聲,顯然是沒想到好好的生日會變成這樣。

說罷,兩人舉著手機微弱的手電筒光向後廚摸索過去。

常昊坐回椅子上,他本來也和其他兩人不熟,獨自坐著抽起了煙。

薑易酒量一般,今晚已經是喝了算多的了,休息一段時間酒勁倒是過去了,但經過這麼一嚇,難受的感覺又鋪天蓋地的卷回來,她按著胃慢慢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許知則隻和這個同部門的前輩認識,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但發現薑易的回答簡短又冷淡。

他摸了摸鼻子,識趣地閉了嘴。

房間再次安靜了下來。

不一會兒,王明和小吳回來了。他倆去了後廚結果發現一個人都沒有,就像憑空蒸發了一樣。

但是從後廚的窗戶往外看,能發現後麵有一個雜貨間,裡麵似乎有一些照明工具,似乎還有發電機。

雜貨間從大門繞行至建築側邊就能到,隻是搬運工具可能需要耗費一些體力。

“小許,你和我們一起吧,小周女孩子就休息休息。”王明笑著招了招呼。

“好的。”

於是三人很快又隱沒在了黑暗之中。

薑易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知為什麼太陽穴一股一股地跳動。

她瞥了眼腕表,23:43。

常昊收起手機,猛吸最後一口煙,在胸腔中運了又運,呼地吐出老遠,食指和中指夾住煙蒂,狠狠地摁滅在桌麵上。

“那個,小薑是吧。”

“嗯?”薑易轉頭看他,但隻能看到常昊黑乎乎的輪廓,她眯了眯眼睛想要看得更清。

“你們,部長啊,睡了這麼久,這麼大聲音還沒吵醒,不會出什麼事了吧,那個,你要不去看下?”

薑易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覺得越說到後麵他的氣息越虛,說到最後好像要和這片黑暗融為一體了。

“啊,部長,好,我去看看。”

薑易起身,聽到身後好像有點響聲,她回頭。

“沒事,你去吧,我去外麵抽根煙。”常昊起身,低著頭出了房子。

薑易感覺他有點奇怪,但又不知道怎麼說。

她來到了隔壁包廂的門口,心中怪異的感覺越來越重,甚至她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這麼大的聲音,部長還不醒嗎?

薑易握了握門把手,推開門。

屋內黑的徹底,雖然窗簾大開著,但是沒有一絲月光溜進來,像是被什麼不知名的存在吸走了。

薑易看了看沙發的位置,上麵堆疊著一卷寬大的外套,她本來就近視,一片漆黑中更是難以分辨那是人還是什麼。

“部長?”

“您起來了嗎?”

“……”

沒有回應,薑易慢慢往前摸索著,憑著逐漸適應的雙眼走到老沙發旁邊。

她感覺自己的神經緊繃得顫抖,越是靠近,沙發上的那一卷越不像睡著的人。

不對勁,不對勁!

心中警鈴大作,腳尖一轉便要向門口奔去。

“嘣!”門被關上了。

站在門口的,正是部長。

薑易整個人都僵住了,思維更是因為高度緊張而鈍澀。

她恍恍惚惚好像意識到了部長的意圖,但她不敢想,也不敢揭穿,還是嘴唇顫抖問出了口:“部長,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家都還在外麵等我們呢。”

薑易儘量保持鎮定,努力將語氣維持和原來一樣,同時將其他人搬出來,試圖讓部長冷靜下來。

即使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牙齒不受控製地磕在一起,舌頭也沒法清晰準確地說出某些字詞。

但她還是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她怕一旦揭開了這層簾子,某些事就真的會發生。

她能聽到麵前雄性發出的粗重的喘氣聲,嗬哧嗬哧地像個鼓風扇,酒精揮發的味道和各種油鹽、菜肉在胃部發酵的氣味雜糅著,擰絞著,伴隨著溫熱腥氣的呼吸傳到了自己麵前。

“小薑啊,”身前的陰影緩緩靠近,“你知道今年咱們部門有升總部的名額吧。”

部長的嘴角向兩邊拉的老長,前額冒出密密麻麻像□□卵般的汗珠,整張臉都在暗處,唯有眼睛發出駭人的冷光,如有實質地在薑易的裸露的肌膚上舔舐。

“你還年輕,跟對了路子,不愁前途無量啊。”

男人的手不斷靠近,即將碰到薑易時,她忍不住了。

“去你的前途無量!”

薑易一咬牙,端起地上的凳子往部長方向死命砸去。扭身就向奔向玄關處。

沒曾想部長噸位大,底盤穩,那全麵一擊居然撼動不了他分毫,肉腸似的肥手猛的抓住薑易衣領,向後拖去。

隻聽一陣劈裡啪啦,酒瓶桌椅倒的倒,塌的塌。

“常昊!”

“救命!”

部長抬手給了薑易一巴掌,“你叫誰都沒用,我給你選擇你不選,非逼我對你來硬的!”

男人手抓住薑易的衣襟,準備撕開,臉上的橫肉混合汗水一抖一抖。

慌亂中,薑易摸到手下的一個冰涼圓潤的東西,抬手便朝身上的男人呼去。

“哢嚓!”

男人像砧板上的魚一般抽動了一下,便趴在薑易身上不動了,薑易將他推到一旁,緊緊握住手中的器物,躲到房間角落,絲絲盯著躺著的身體,生怕他有任何動作。

一分,兩分,隨時間過去,男人依舊沒有動作。

薑易慢慢靠過去,準備拿腳踢踢他,忽然感覺踩到了一灘液體。

她慢慢蹲下去用手摸索。

溫熱的,黏膩的。

抬起手聞了聞,血腥味讓她不舒服了一晚上的胃發出乾嘔。

這是……血。

她這才抽出神經看了一下手中的武器——一個青綠色的閃著血光的啤酒瓶。

“部長……部長?”

她殺人了?不,這不是她的本意,她隻是想讓這個男人離遠一點。

怎麼會這樣?

薑易抱住頭沿著牆角慢慢蹲下,瞳孔不斷震顫,腦海中回憶著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為什麼要過來,明明平時她向來不參加這種活動。

常昊,他剛剛在外麵難道沒有聽到自己求救嗎?

常昊!

糟了,如果他聽到了聲音,發現了不對勁,一切就完了,錯的不是我,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屍體。

要毀掉。

薑易的克製住自己發戰的身體,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屍體藏哪?

她突然想起來店家說後門處有一汪深湖,如果扔在那裡麵,應該不會有人發現的吧。

就算發現,到時候屍體泡浮腫起來,誰都認不得了。

薑易抓住男人的雙腳,見外麵還是漆黑一片,沒有人的樣子,趁機將屍體拖到後門處向湖邊走去。

另一邊,三人從前門出發,向旁邊繞行一段距離,找到了那間雜物間。

這個小房子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使用過了,門簾上掛滿了蜘蛛網,沉重的鎖鏈鏽跡斑斑。

“上鎖了?”小吳苦笑了一下,“這下怎麼辦?”

“這鎖看著不太牢靠,要不我們在附近找找有沒有開鎖工具?”王明提議。

“行。”

於是三人分開,繞著地方轉了好幾圈才發現一個壓鹹菜罐頭的大石頭,沒辦法隻能試一試。

但可惜那鎖看著不牢靠,卻怎麼砸也砸不斷。

許知則剛想說我來試試,就聽見民舍內傳來一聲尖叫,遠遠地聽不清好像是在叫救命。

“是薑姐嗎?”許知則問,“薑姐好像有危險,我們快回去看看!”

王明和小吳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對方,小吳眼珠一轉,“難道是被什麼嚇到了?黑燈瞎火的,咱們先把這個鎖打開,在裡麵拿到發電機,趕快恢複供電要緊。”

許知則下意識覺得兩人的反應不對勁,但也不知道哪裡奇怪,隻能催促王明快點砸鎖。

下一秒,清脆的玻璃聲響起,伴隨著各種劈裡啪啦物品散落聲。

許知則臉色微變,剛想說什麼,就見王明臉色不虞地看著他,道:“小許啊,小薑肯定沒問題的,你就彆多管閒事了,不然在部長麵前我可保不住你。”

許知則看著麵前的兩人,隻覺得他們的臉不斷變幻,竟成了兩頭吃人的獸,放在身側地拳頭捏的哢哢作響,一時間也明白了這一切竟是給薑易作的局。

“你們做這種事,不怕遭報應嗎!”許知則轉過身準備離開,“警察會知道一切的。”

王明頓時怒火中燒,小小的實習生也敢拿警察要挾他,等他到了總部,這一切與自己就一點不相乾,不能放他走!

他握緊手中的石頭,高高抬起,向前衝去。

一聲悶響過後,高大的身影晃了晃,悄無聲息地倒在柔軟的草地上。

“你乾什麼王明!”小吳見許知則倒下,驚恐地看著王明,但怕聲音太大引來其他人,始終壓著嗓子。

王明不住地喘著粗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怒火一下子燃儘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回過神來,才發現事情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小吳顫抖地蹲下聲探了探鼻息,觸電般地向後倒去,“死,死了,許知則死了。”

“你這是殺人!是犯罪啊王明!”

“夠了!”王明泄憤似的將石頭朝地上狠狠砸去,小吳一下便噤了聲。

王明自知沒控製好情緒,蹲下,用手細密地撫摸著小吳的臉頰,“小吳,沒人會知道,隻有我們,沒關係的。”

“隻要不說,沒人會知道。我依舊會受部長賞識,去總部上京都,你辭職之後,和我一起,年後我們就結婚,嗯?”

男人往日溫柔的話語,現在猶如針紮,小吳豆大的冷汗順著額頭流了下來,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人。

王明越過小吳的肩頭,看向後方湖泊的一角,那裡,好像有一個人?

“那是誰!”

難道還有人看到了我殺人了!

想到這裡,王明死死地扣住剛剛的石頭,指甲縫中裂出了也恍若無覺,額頭青筋暴起,緊盯著那一個小點。

小吳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慌忙回頭,在黑夜中仔細辨認。

夏天是野草生長的好季節,尤其是靠水處的植物,一邊享受著充足日照,一邊不怕水源缺失和養分的供養,根根雜草都能長到半人高。

小吳瞪大眼睛望向湖邊,影影約約好像是有個人正在緩慢移動,看著像是剛剛做了什麼虧心事,慌忙找地方躲藏。

“看不太清,都怪你,弄什麼停電啊。”

“不是我弄的,”王明麵色古怪,“我隻讓店家提前離開,還以為停電和聲音是你安排的。”

“怎麼可能,我一直在看著薑易,哪有時間搞這些。”

“難道是部長?”

“彆管這些了,”小吳眯了眯眼睛,隻覺得那道身影看著眼熟,“那是不是,薑易?”

王明抬起眼皮,起身,麵色陰鷙,臉上還沾著點點血跡,“嗬,今晚很適合觀星,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