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能睡，小壽星。”

聽見宋思璽壓低的聲音，江棋瑞回過神來。

他抬眸，看見宋思璽緩步走到狗窩前，慢悠悠蹲下，抬手揉了把狗頭。

小柯基睡得無知無覺，甚至還美美地打起了呼。

宋思璽又使壞地伸手再揉了把。

小柯基翻了個身，爪子在空中揮了揮，像是要拍開睡夢中那隻惱人的手。

眼見著宋思璽還要再伸手，江棋瑞放輕動作上前，拍拍他肩膀，壓低聲音開口。

“讓它睡吧。”

宋思璽這才收回惡魔的爪子，起身跟江棋瑞離開房間。

帶上房門，走回到客廳。

宋思璽開口。

“時間還早，我先把蓮藕排骨湯燉上。”

“好。”

“會稍微要點時間。你呢？想待在哪？”

江棋瑞本想說跟他一起去廚房，可開口前又想到，他在宋思璽好像總沒法做好菜。

第一次蓮藕排骨湯燉得太鹹，就是因為他盯得太緊，宋思璽撒鹽時手抖多撒了一把。

後來宋思璽將他送出廚房，勉強順利地炒了個蘑菇青菜。

然而等宋思璽炒到清炒蝦仁時，江棋瑞又忍不住好奇，重新探到了廚房門邊。

於是宋思璽又炒出了一盤鹽巴裹蝦仁。

不知道宋思璽這個毛病現在好沒。

慎重起見，江棋瑞覺得自己還是彆站在旁邊看了。

他正思考，忽然又聽見宋思璽聲音。

“要去我房間坐坐嗎？”

江棋瑞一怔，抬眸看向宋思璽。

對上他視線，宋思璽輕笑：“走吧。”

宋思璽房間在三樓。

臥室的窗戶大開著。

兩人進屋時，裹挾著熱意的風正卷著窗簾拍打牆麵。

宋思璽將洗好帶上來的水果放到窗邊書桌，轉回身對站在房間中央的江棋瑞道。

“隨意就好，我先下去了。”

江棋瑞輕點頭。

而後便是關門聲響。

房間裡隻剩下江棋瑞一人。

他靜站著，抬眸，視線緩緩掃過。

牆紙花紋顏色、牆壁掛件、窗簾、衣櫃、床、書桌，一切都與記憶中如出一轍。

視線觸及到書桌前平行擺放的兩張椅子時，江棋瑞停下目光。

他第一次來到這個房間的時候，房間的書桌前還隻有一把椅子。

那時他和宋思璽並不相熟，短暫住了幾天後就很多年沒再來過。

後來再來，宋思璽已經是他彼時唯一的朋友。

兩人偶爾會在宋思璽房間裡一起做作業，宋思璽才又買了把同款椅子擺在房間。

江棋瑞緩慢邁開腿，朝書桌走去。

風卷著窗簾不時掃過桌麵。

除去剛被擺到桌上，還掛著大半水珠的水果，桌麵上擺的多數東西都是江棋瑞見過的。

鬨鐘、相框。

相框裡的照片是宋思愷滿月時，宋家一家四口拍的全家福。

彼時的宋思璽也不過十歲。

小小個，臉上嬰兒肥未褪，看著鏡頭的模樣卻是又酷又拽。

江棋瑞抬手拿起相框，指腹在小孩拽拽的臉上輕輕摩挲。

許久，他才將相框放回到原位。

書桌上方是將近半麵牆的帶透明罩的置物架。

手辦、模型、遊戲機、球星簽名海報……

能看出來都有些年頭，但都被精心養護得很好。

江棋瑞視線緩慢掃過，最終停留在一個巴掌大的複古小遊戲機上。

他的童年裡是沒有遊戲的。

沒有遊戲，也沒有手辦、沒有模型、沒有任何娛樂節目。

他的童年不存在所謂童趣。

以至於幼時第一次進到宋思璽房間，他看什麼都覺得陌生又新奇。

江棋瑞抬手，打開存放遊戲機的玻璃罩。

將遊戲機拿下，尋著記憶找到開機按鈕。

兩三秒過後，屏幕上出現一排數碼小人。

江棋瑞有點意外，沒想到那麼老的遊戲機竟然真的能正常開機。

甚至電量還是滿格的。

他忽然來了點興趣。

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照著回憶仔細研究起手裡的小東西。

摸索半晌，找到了一款過去他和宋思璽常玩的。

這個常玩基本是指，他玩，打不過，給宋思璽，宋思璽通完關，還給他，他再繼續打下一關。

還是打不過，再給宋思璽，要是運氣好過了，他就晃著遊戲機笑盈盈跟宋思璽顯擺。

江棋瑞摸索著點進關卡。

這是款很常規的闖關型遊戲。

遊戲的主人公是手握長劍，頭戴盔甲的……小青蛙。

整個遊戲過程簡言概之就是過障礙，殺怪物，最終到達終點。

江棋瑞稍微熟悉了一下幾個操縱鍵，按下“確定進入遊戲”。

手握長劍，頭戴盔甲的小青蛙出現在遊戲起點。

江棋瑞按下右鍵操縱著數碼小青蛙前行。

還沒來得及看清地圖，忽然被一隻從天而降的大兔子壓扁了。

遊戲機響起音樂。

屏幕上彈出一行字。

【是否確認死亡】

？

這遊戲過去有那麼難嗎？

是他手生了？

江棋瑞按下【是】。

屏幕上很快又出現一行新的字。

【是否重新開始遊戲】

江棋瑞再一次按下【是】。

數碼小青蛙重新出現在地圖起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棋瑞覺得小青蛙好像變小了點。

他這一次操縱著小青蛙謹慎緩慢前行，卻並沒有碰到上一輪出現過的大兔子。

跳了兩個坑，前麵出現一隻行動及其緩慢的小烏龜。

小青蛙隻輕鬆揮了一劍，小烏龜當場馬賽克。

繼續前行，江棋瑞看到了終點的旗幟。

他隱隱感覺到些許不對。

到達終點，屏幕上放了會數碼禮花。

而後出現一行字。

【是否進入下一關】

江棋瑞再次點下【是】。

這一次他注意到，屏幕左上角原本的數字【1】，跳轉成了數字【2】，而他最開始點開遊戲的時候，數字似乎是……387。

他好像……把宋思璽的遊戲關卡重置了。

江棋瑞試著又玩了一把，繼續進入下一關，果不其然見左上角的數字從【2】跳轉到了【3】。

後背泛起密密麻麻的熱意。

江棋瑞停下動作，握著遊戲機表情空白地坐了會。

大約一分鐘左右，他埋頭，表情嚴肅地開始闖關。

不間斷地闖到二十七關，卡住了。

過了幾次怎麼都過不去，江棋瑞深呼吸，暫時停下，從果盤裡拿了個蓮霧。

清甜的汁水在唇齒間漫延，江棋瑞稍微放緩緊繃的身體，抬頭看向窗外，舒緩舒緩眼睛。

宋思璽的臥室正對後院，春日裡看如同油畫般絢麗多彩。

爬山虎攀上窗框，海棠樹隨風搖曳。

遠處是藍天白雲和高飛群鳥。

年少時，這屋，這景，都是於江棋瑞而言具象化的自由。

吃完蓮霧，江棋瑞擦乾淨手，起身走到床邊坐下。

比起書桌，他坐在這裡看窗外的時間更多。

多是午後，一覺睡醒。

他輕輕拿開宋思璽擁著他的手，坐起在床邊，有時也會繼續躺在宋思璽懷裡，微側過臉。

·

宋思璽將蓮藕排骨湯燉上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情。

沒聽見小房間有動靜，宋如花應該還在睡。

宋思璽上到三樓，推開臥室門。

房門正對書桌。

一眼望去沒看到人，隻看到書桌前的椅子被拉開半截，他腳步微頓。

側過視線，發現要找的人正躺在床上。

朝著窗戶所在的方向側著身，人卻是合了眼。

風敲打窗框，不時發出很輕的“咚咚”聲響。

宋思璽站在門口，看著躺在他床上睡著的人，許久不見動作。

直到有風吹散床上人柔軟短發，他才走進屋，放輕動作帶上門。

江棋瑞今天穿的是一件很顯學生氣的短袖白襯衫。

漂亮的眉眼不細看完全看不出與年少時有什麼區彆。

宋思璽輕緩坐到床沿，垂眸看著。

恍惚間，好像中間十年的時光並未流逝。

他們都仍少年，而現在隻是年少時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午後。

宋思璽伸手，指尖輕撥眼前人柔軟短發。

後知後覺注意到，睡著的人手裡正虛握著巴掌大的數碼遊戲機。

仿佛猜到些什麼，他拿過遊戲機按亮屏幕。

看到熟悉遊戲界麵左上角可憐巴巴的【27】，男人很輕地笑了聲。

將遊戲機原模原樣放回到床上人手中，宋思璽微彎腰，拉過裡側薄被，放輕動作幫睡熟的人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