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轍腦中一片空白,嗡嗡震響。
突如其來的吻像暴風雨般讓他措手不及,
他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
等他的大腦最終回過神來時,
身體已然情不自禁地做出了反應,他本能地將手插進她的發間,輕輕按住她的後頸壓向自己,像上一世那樣,深情交織、唇齒廝磨,
然後將她擁住,緊些,再緊些,彼此感受著對方紊亂而劇烈的心跳。
“少爺,太傅府的人問陸小姐好了沒有。”
屋外丫鬟問話打斷了綿長的唇齒相接。
兩人滿臉通紅地分開。
見傅轍手足無措僵在當場,陸禹寧撐著坐起,向他伸出手說,
“阿轍哥哥,你抱我出去吧。”
從那天起,
兩人終究還是如上一世那般,情深難控,一發不可收拾。
隻是傅轍頭頂一直懸著一柄利劍,他心裡時常擔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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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層層疊疊的心事,
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再如上一世那般明目張膽、直接而熱切地表達愛意。
偶爾在筵席上遇到,也隻是淡淡的眼神相黏,再靜靜移開。
最恣意無拘的時刻,便是兩人偷偷相約去到山野之間。
江山如畫,望中煙樹曆曆。
傅轍有時想,如果能帶著她遠離京城該多好!
長空萬裡,去路萬千,又有何不可呢?
一次,傅轍與陸禹寧攜手同遊一間古刹,寂寥林間偶遇了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僧。老僧入定一般望著二人良久,在他倆臨走前贈了一首詩:
「雙宿交纏,魂亦相牽;緣中藏劫,劫中有緣。
情深似海,劫重如山;生死流轉,破鏡重圓。
緣起緣滅,自有定數;因果相扣,無始無終。」
兩人聽後均是沉默不語,各懷心事。
“緣中藏劫,劫重如山”,難道是在說他們是對方的劫數嗎?
傅轍雙手牽住馬韁,自然地將陸禹寧摟在了懷中,蘭草般清冽的氣息霸占著她的鼻息。
他忽然發問,
“阿寧,如果有一日,我們一起遠遠離開京城可好?”
陸禹寧側過頭去看他,眸光帶著深深的眷戀,
“好,無論阿轍哥哥去哪裡,我都與你一起。”
她將頭輕輕靠枕在傅轍的頸窩,仰頭合上眼簾。
傅轍緊了緊雙臂,用滾燙的吻封住了她的唇。
如果不出意外,傅轍想,這次回去之後,他就去太傅府登門提親。
如果不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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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傅轍救回了陸禹寧,傅陸兩家過從更密切了些。
陸家兩位嫡出的小姐均是柔明淑德,與傅轍年齡相仿,不少人都等著看傅家這位才貌出眾的翩翩佳公子最後會將哪位小姐娶回家。
陸太傅極喜歡傅轍,不僅驚才絕豔,還是個冰壑玉壺的端方君子,與自己的女兒很是相配。
隻是,二弟來與自己說過幾次,說陸禹瑤屬意傅轍,偏偏自己女兒這頭,一副年紀尚小不諳情事的模樣,陸太傅不禁有些惋惜。
陸禹寧知道自己長姐已對傅轍情根深種,與他有關的所有事都上心,每每提及傅轍,總是羞赧地整張臉紅透。
陸禹寧的心也跟著亂了節奏。
她有些怨傅轍,不知他到底做了什麼,怎得處處留情。麵對長姐時又覺格外羞愧,自己如那狗盜鼠竊之輩一般生生搶走了她的好姻緣。
長姐尚未與傅轍見麵時,便對他心存好感。
關宴那日,她倆同赴杏園,遠遠瞧見傅轍停在太傅府院牆的淩霄花前,長姐下了車前去攀談,回來之後便已然將那情根種得更深。
自己實在不該。
哪怕心中有再多的前緣舊念未儘,這一世也不該那般貿然去吻一個隻有過一麵之緣的男子,又讓他再次愛上自己。
隻是……
「也許,杏園關宴上一見,他就對我鐘情,不然為何得知我遇險會馬不停蹄前去救我。」
「是了,我那樣吻他,他抱住我吻得更凶,定然是早已屬意於我。」
陸禹寧自欺欺人,驀地麵色酡紅,
心中的愧怍倒是消散了幾分。
然而即便這樣寬慰自己,麵對天天來找她聊傅轍的姐姐,陸禹寧還是抬不起頭,稍一分神就是自己與傅轍纏綿擁吻的畫麵。
是以傅轍與她說想上門提親,她隻欣喜了半刻便心裡打鼓,未及深想趕忙阻攔。
傅轍錯愕之下有些消沉,卻也沒有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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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如梭,轉眼到了八月十五。
街市上玩月賞景的遊人婆娑於市,至曉不絕。
而在京中最奢華的歌榭樓台上,正辦著一場空前盛大的中秋詩會。
文人墨客、才子佳人齊聚於此,焚香、祭月、唱詩、作文,弦歌不絕。
傅轍無意去賽詩,便陪著陸家兩位姑娘在園中閒逛,他與陸禹寧肩並肩走著,手時不時輕觸在一起,兩人均是心怦怦然。
雲稀霧薄,明月皎皎。
兩位姑娘抬頭望著月,傅轍眼中望著她,玉兔清輝灑在她光潔美好的肌膚上,如烏玉一般的秀發柔順地披散在肩頭,秋夜風起,吹起她幾縷亂發,傅轍下意識伸手去攏了攏。
他覺得背後有些涼意,回身去看,一位俊美的公子在不遠處的流徽榭中坐著。
傅轍猝不及防地目眩恍惚,身體幾乎是在一瞬間本能地緊繃,氣息發緊。
是太子苻景。
陸禹寧正嘰嘰喳喳說著話,見傅轍半天未搭腔,側身去瞧,也瞥見了太子。
她話音滯了一瞬,自然地挽起姐姐,扯了扯傅轍的袖子指了指遠處,
“瑤姐姐,阿轍哥哥,這邊有些涼,我們一起去流觴閣看賽詩吧?”
離去還是慢了一步,
太子著了侍從來請。
“小姐、公子,我家主人想請三位過去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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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由隨侍引著進了流徽榭。
眼前那俊美的公子極溫和地笑道:
“可擾了幾位賞月?”
這是傅轍兩世以來第二次近看苻景,他的皮膚有種近乎病態、近乎透明的蒼白,舉手投足高貴閒雅,說話時一直盯著人,眼神純良,極是溫和有禮。
傅轍進了吏部任職,自然是識得太子的。
“吏部郎傅轍,參見太子殿下。”傅轍強忍著心下的不適,恭敬稽首行拜禮。
兩位姑娘訝然叩拜請安,也自報了家門。
傅轍忍不住悄悄去看陸禹寧,見她怔然出神,琥珀色的瞳孔裡霧蒙蒙,心口不由得重重地一跳。
“彆拘著,賜坐。”
太子好脾氣地笑著,
“遠遠瞧著幾位,真真兒以為是玉雕琢而成的璧人,孤便忍不住打攪了。”
苻景輕輕拿起茶盞,一雙眸子深不見底,不動聲色地瞧著陸禹寧,見她垂首斂目,甚是緊張,似乎覺得有趣。
“今晚月色甚好,攜一雙佳人共賞,傅大人好福氣。”
苻景唇角微微勾起,修長漂亮的手指在桌上輕輕點著。
傅轍這一世很擅長以屈為伸,藏巧於拙,
他斂著眉眼說,“太子見笑了,今日人多,兩位陸姑娘缺個護衛,在下是趕巧了。”
太子笑了笑不再說話。
周遭空氣一時間凝固起來,陸禹瑤打破沉默與太子閒聊起今日的賽詩會,問他可聽聞什麼驚世佳作。
傅轍則沉默著,手指緊繃著搭著杯盞,眼神望向水麵。
陸禹寧情緒複雜地看向他。
兩世了,兩人朝夕相處了四年有餘,她能敏銳地感受到傅轍表麵的平靜下像是忍耐著什麼煎熬。
然而,兩人都未曾注意到,還有一雙晦暗幽深的眸子,也在觀察著。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陸禹寧掩口咳嗽了數聲,下了決心般站起身,
“太子殿下,夜寒露重,我覺得有些不適,恐驚擾了太子殿下的雅興,
想先行告辭回家,還望殿下恩準。”
“無妨。”太子邊說邊站起身來,解下身上的披風為陸禹寧披上,細心地係好。
傅轍袖中的手死死掐著掌心,幾乎掐出血來。
“禹寧妹妹要多保重。”彎起狹長單薄的鳳眼笑吟吟低頭,正對上那雙水霧氤氳,明顯看得出強作鎮定的眼眸。
幾人離去,
太子望著那個俏生生的背影,
緩緩搖頭沉吟,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往園外走的路上,陸禹瑤對太子讚不絕口。
傅轍和陸禹寧則一言不發,陸禹寧放緩步子故意落在後麵,悄悄伸出手去,握住了傅轍的手,傅轍腳步頓了頓,收緊了自己的手掌。
寬大的衣袍擋住,兩隻交握的手久久不願鬆開。
回到太傅府門口送了兩人進門,
傅轍呆立了許久。
今日陸禹寧與太子是初見,可是陸禹寧的反應讓他心亂如麻。
他太了解他的阿寧了,哪怕辨不清陸禹寧看著太子時眼中的情緒,但是卻知道,那絕不是對著一個無所謂之人該有的神色。
他轉身上馬準備離開,突然府門重新又開了,陸禹寧的貼身丫鬟雙兒跑出來,
“傅公子,小姐想請你現在過去敘話,隻是,隻是……”雙兒吞吞吐吐,
「隻是彆讓人看見。」
也罷,傅轍習慣了,他拒絕不了陸禹寧的要求,
反正這兩世他沒少翻過陸家後院的院牆。
想來陸太傅要是知道他看好的女婿人選如此行事,定然要被氣得七竅生煙。
傅轍輕巧地攀上那棵古樹,越過了院牆。
下人們早被遣得遠遠避開,
他見那個瘦削嬌小的身影等在院中,抬眼望著自己,心頭一熱。
陸禹寧見他翩然落地,沒有一絲猶豫地大踏步地向自己走來,
還未等她來得及喚他,
身體被瞬間束縛進一個有力的懷抱,未儘的語聲淹沒在一個野蠻無比的吻裡。
他用力箍著她腰將她死死抵在樹乾上,貪婪地攫取著屬於陸禹寧的氣息,用力地叩開她身上每一個角落。
兩顆心悸動同頻,彼此都忘記了周遭的一切,直到椎骨在樹上抵得酸痛,陸禹寧終於堅持不住,蹙眉哼了一聲。
眼角洇濕甕甕道:
“阿轍哥哥,彆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