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輪嵌於黑絲絨的幕布上,璀璨星子如寶石般耀眼。
沉溺於暮色中的賽裡克城顯得十分靜謐,佇立在街道兩旁的路燈化身執光的騎士,守護者黑夜僅存的光明。
一道身形矯健的黑影在街巷內快速穿梭,最後停駐在一扇木門前。月亮掀開如紗般的薄雲,將光輝潑灑在大地上。
錯落在城市中的屋瓦房覆蓋上了一層銀霜。停在木屋前的黑影也在此時露出真容,那是隻——黑貓。
黑貓抬起前爪舔了舔毛,然後朝木門的方向輕輕叫了聲:喵~
哢噠——
木門應聲開啟,一位身穿白襯衣黑長褲的金發少年出現在門口,他低下視線看見黑貓,神情溫和:“歡迎回來。”
黑貓碧黃色的瞳孔緊盯著少年,然後它口吐人言道:“親愛的李察德,你真的決定好了嗎?”
“這並非是我能決定的事。”李察德轉身朝屋裡走,黑貓順著他留的門縫鑽了進來。
李察德坐在木凳上,低頭看著擺放在桌麵上的長劍。這是一把象征意義大於實戰意義的劍,劍鞘上鑲嵌著繁複的紋路,還有各種珍稀昂貴的寶石。
——夏因家族的誓約之劍。
李察德是謝爾文·夏因子爵的小兒子,夏因家族是最正統的騎士家族,又或者說他們是隸屬賽維裡克的騎士家族。
賽維裡克先祖曾經救過夏因的先祖,於是為了報恩,夏因先祖便立下誓約與賽維裡克共同進退,直至一方徹底在世上消亡。
作為夏因家族的小兒子,他本來也有機會侍奉賽維裡克的少爺,在家族的影響下這也成為無上光榮的事情。
但他的資格卻在五年前被剝奪了。
因為溫斯頓·賽維裡克陷入漫長的沉睡。
這件事給他帶來了很大的打擊,他不是為出人頭地才想跟隨溫斯頓的,而是想履行騎士誓約的諾言。
失去侍奉資格的他,被兄長和姐姐們冷嘲,說他不配作為騎士存在,他隻是會帶給主人災厄的掃把星。
謝爾文也曾找過他談話,讓他放棄騎士的身份,作為普通人平安安穩的生活下去就行。
李察德記不清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他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但他似乎也聽到某種物體在內心破碎了的聲音。
就在他渾渾噩噩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黑貓給他帶來了好消息:溫斯頓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了。
於是,他帶上誓約之劍馬不停蹄地來到賽裡克城。他也不知道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來到這裡的。
究竟是放不下出人頭地的機會,還是真不願放棄作為騎士的身份?
他在早上就遞上拜訪信。
最遲在明天就能見到那位溫斯頓少爺了。
曾經不可及的願望即將達成,但他的心緒卻有些不安。他不清楚即將侍奉的小少爺擁有什麼樣的性格。
夏因家族不僅會為賽維裡克提供騎士,也會為固定的幾個家族還有皇城進行人才輸出。
但最後的結果究竟是好是壞,還得看跟隨主人的脾性如何了。其中有混得風生水起的,也有落魄不堪甚至成為奴隸的。
夏因家族每個孩子都有一把屬於自己的誓約之劍。他們會將其托付給一生都決定要守護的人。
無論對方性格如何,會做出什麼舉措。冠以夏因姓氏的騎士們,都不能背叛他們的主人,需要成為主人手裡的劍與盾。
有貴族曾對此調侃過,說夏因家族選擇守護的主人比他們挑選妻子和丈夫還要認真。
這也隻是少數人的觀點。
大多數貴族卻清楚其中的內情,夏因家族雖然隻是個子爵。但他們的人脈卻相當廣泛,無論是貴族亦或是皇室,都有他們的身影存在。
在夏因家族的曆史中,有人曾娶過公主加冠封爵。有人成為公爵夫人,萬人之上。
就像調侃賽維裡克是看門犬的貴族,基本都是少數人。大多數的貴族可都是聰明人,也從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落下話柄。
這種拉踩他人獲得自我升華的低級手段,除了會降低貴族們對他們的感官外,並沒有任何用處。
“他會是一位好主人,對吧?”李察德摩挲著誓約之劍的劍鞘,鑲嵌在劍鞘上的寶石有些硌手。
“我是隻貓,我怎麼知道?”黑貓伸了個懶腰,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
砰。
身後的木門被關上。
“你要是真不想侍奉,現在還來得及。”黑貓坐在木地板上舔著爪子,“反正你父親不都讓你放棄騎士身份了嗎。”
李察德沒有說話,黑貓也沒在意,把身體蜷作一團,腦袋一埋就睡了過去。
隱約間,它聽到李察德的喃喃自語:“等明天看看,再做決定吧。”
第二天,白天。
溫斯頓沒有起大早,他擺著大字躺在床上。隻覺渾身酸痛使不出力氣,顯然是昨天運動過於激.烈導致的。
給他擦完臉的阿爾傑有些無奈道:“溫斯頓少爺,做訓練是需要循序漸進的。”
“嗯,你說的沒錯。”溫斯頓對阿爾傑道,“但這是個很好的開始。隻要我多做幾次,身體就會逐漸習慣的。”
“話是這麼說,但您現在獨自起床都很難辦到。”阿爾傑把洗臉帕搭在盥洗架上,打開旁邊的衣櫥,“您今天想要穿什麼樣的衣服呢?”
“什麼樣的衣服也沒差了。”溫斯頓對著天花板乾瞪眼,“反正我想穿的你都不讓。”
“這我也沒辦法。”阿爾傑無奈地聳肩,“作為貴族的您,當然得遵守貴族的禮儀啊。”
“這禮儀是誰定的?”溫斯頓仿佛下定決心似的做了個深呼吸,然後腰背猛地用力從床上坐起來。
肌肉撕裂般的酸痛感直擊腦海,疼得他直抽抽。這就是身嬌體弱的小少爺突然想做重活所要付的代價。
聽到動靜的阿爾傑轉過身,他沉默了片刻,出聲問;“溫斯頓少爺,需要備輪椅出行嗎?”
“不要。”
*
溫斯頓暫時沒辦法進行任何的訓練,就連旁觀也被蒙奇嚴厲禁止。
雖然家裡有能緩解肌肉疼痛的藥劑,但這種藥存在一定的副作用,在非必要的條件下最好是不要動用。
在班傑明的特彆叮囑下,溫斯頓隻好乖乖照辦。他坐在樹蔭下的長條凳上,百無聊賴地望向前方的噴水池。
散落在空氣中的水滴在陽光的反射下形成七色的虹彩。微風攜裹著微潤的氣息撲麵而來,這是個很好睡的氛圍。
就在溫斯頓快睡著的時候,遠處傳來的動靜打斷了他的睡意。
他抬頭看過去,那是位有著金發的英俊少年。白襯衣、黑長褲外加同色小皮鞋。
他襯衫的袖扣上,嵌著翠綠的寶石,如少年碧湖般的眼瞳般溫和而靜謐。
一隻黑貓掛在他的肩頭酣睡著,它的爪子著落處還留著幾個清晰的梅花印。
少年的身後還跟著阿爾傑。
“溫斯頓少爺,這位是夏恩家族的李察德少爺。”阿爾傑向溫斯頓解釋道。
“李察德,你好啊。”溫斯頓微笑地對李察德道,“不好意思,我現在行動不便隻能保持這樣的姿勢和你交談,還望你彆往心裡去。”
“啊,不,沒、沒關係。”李察德對溫斯頓表現出的態度感到無措。
他不過是子爵家的小兒子,在麵對伯爵家的少爺時,本身就不敢生出彆樣的心思。
在他接受的知識理念看來,伯爵家的少爺小姐,本就該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才對。
至於溫斯頓——
或許是因為出生在賽維裡克家族的關係吧。
在貴族圈裡,賽維裡克家族始終是異類。他們不會對爵位高的貴族卑躬屈膝,也不會對地位低的貴族甚至平民冷嘲熱諷。
他們對待任何人都一視同仁。
雖然在貴族圈裡的名聲不好,但在小貴族和百姓之中有非常不錯的口碑。
向來秉承排除異己理念的貴族也從不向賽維裡克下手。
因為賽維裡克有不可取代的重要性。
在邊境抵抗魔物潮的侵襲的任務,不是貪圖享樂的貴族們能取而代之的。除非是瘋了,不然誰會去那種荒蕪貧瘠的苦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