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局外人(1 / 1)

上一回在車裡他也看過路劭的手機,可和現在的心情剛好相反。那一回充滿了對戀情的安心,對男友的信任,這一回他好像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他的動作、語氣以及神情都多出來一份汪野從未有過的陌生。

一整年的相識,自己到底了不了解他?他為什麼給自己點奶茶的時候還給彆人叫了一杯?

那個人是誰?姓蘇的?

“你看什麼呢?”路劭緩緩地關上了門,或許是從汪野的眼神中看出什麼,暫時忘記喝酒的事,“你怎麼了?”

汪野心裡警鈴大作,第六感化為現實後的衝擊在他身邊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的情緒都暫時定格。“你給誰買奶茶了?”

他也不懂為什麼要這樣問,還問得如此生硬,可冥冥中他就是覺得這杯奶茶出了問題,讓他抓住了紕漏。

“什麼奶茶?”路劭那完美無瑕的應對表情有了半秒鐘的僵硬。

這種僵硬出現的時間非常短暫,稍縱即逝,不了解路劭的人一定注意不到。可汪野不一樣,他作為路劭的男朋友深深地記得他所有的細節,導致這半秒鐘的神情轉換直接實錘了剛才自己的疑問。

“你說什麼?哦,那杯奶茶啊。”路劭已經恢複了方才的神色,就好像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什麼,連開瓶器都沒有拿過。他還想過來拉汪野的手,便伸過來:“給一個同事買過,因為欠了他一個人情。”

“誰?”汪野往後退了半步,沒再允許他觸碰自己。

路劭伸向他的那隻手剛好和他的指尖錯過,隻是抓了一把空氣。

於是路劭往前半步,可仍舊不急不忙:“同事啊。那杯奶茶好喝嗎?我現在再給你叫一杯?”

“哪個同事?”這模棱兩可的糊弄話術汪野也會說,之前路劭可從來不會轉移話題。

路劭的手從想要牽汪野的手逐漸變成了想要拿回手機,攤開的掌心朝上:“就是蘇立果,上次在餐廳碰上你倆還打過招呼呢。有一回他在工作當中幫了我一個小忙,所以我就請他喝一杯飲料。”

無懈可擊的回答,要不是路劭剛才那瞬息萬變的表情,汪野就信了。

“你懷疑我?”路劭緊接著就問。

汪野這些天的思路總是圍繞著這杯奶茶,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呢?他就是想不明白。可眼下,在看到蘇立果在同一天、同一時間也收到了一杯奶茶的事實之後,他腦袋裡的亂麻就被一把快刀給斬斷了。

利刃閃著寒光,讓人冷靜,如撥雲見日。

“是你欠他一個人情,所以你那天請了他一杯,還是那天他想要喝,你是先給他買,所以順手也給我買了一杯?”汪野全想通了,這樣思路才順。路劭絕對不是會注意到立秋奶茶的人,但蘇立果會。

路劭這回根本沒再解釋,反而說:“怎麼可能?你先把手機給我,這純粹是個誤會。我現在當著你的麵給小蘇打電話,你親口問問他當天怎麼回事……”

“你敢讓我查你和他的聊天記錄嗎?”汪野直接打斷了他。

“你聽我說,我和他真的……”路劭並不擔心他查,因為自己和蘇立果從來沒說過什麼情情愛愛的話語。但是汪野接下來的反應讓他產生了一種不受控製的衝動,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把手機拿回來。

因為汪野拿著他的手機,衝進了洗手間。

“小野你聽我說,小野!小野!”路劭慢了一步,不僅沒追上汪野,還被他關在了洗手間外麵。他下意識地去抓門把手,不管是往左還是往右都擰不動!汪野把門給反鎖了!

“汪野你聽我解釋,這件事真的是你多想了。”路劭並沒覺得自己有問題,可汪野的反應讓他產生了一絲奇異的心虛。他再次轉動門把手,但鎖上的門怎麼能對他敞開,嚴嚴實實地擋在他的麵前。

這些話能夠穿透門板,但是卻穿不透汪野的決心,毫不猶豫地點進了自己男友和蘇立果的聊天頁麵。兩個人確實愛聊工作,沒有一絲一毫的私人內容,但是他倆從昨天早上一直聊到夜裡淩晨1點。

工作中的不滿、疲憊,各樣負麵的情緒,他們都會對彼此傾訴。

[你覺不覺得Anna姐今天開會特彆著急?感覺最後幾個事都沒說完,可我也不敢問。]

[摸摸頭(摸小豬頭表情包),沒事,她一般隻會和我發脾氣,又不罵你。]

[她罵我啊……哼,要不是為了錢,這破班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誰愛上誰上(小豬滿地打滾表情包)!]

[就是,我也不想上了。]

汪野的目光停在那個摸摸頭之後的表情包上,小豬表情,反正自己是沒用過。路劭好像很喜歡用這係列,自己卻粗心地理解成是投行男的童心未泯,或者故意在自己麵前裝一把反差萌。原來這是他們聊天時最常用的,和自己沒什麼關係。

“汪野你彆瞎想好嗎?我和蘇立果就是普通的朋友,是同事關係。”路劭還在敲門,“奶茶我確實給他買了一杯,但是你懷疑這個是不是太牽強了?你開門,咱們好好談,好嗎?”

汪野也想和他好好談,可是他的手和目光已經停不下來。奶茶隻是一個小小的信號,自己從不知道路劭這麼喜歡和彆人聊天。他和蘇立果在公司就能一直聊,哪怕兩個人能見麵可礙於工作位置不相鄰,手機就給他們牽線。

他又看到最後路劭和蘇立果說晚安的時間,淩晨1點49分。

[我困啦,已經洗完澡上床!你明天乾嘛去?咱們去聽大提琴?]

[不了,明天我約了汪野。]

[嗯……那晚安吧。]

[晚安,做個好夢。]

汪野忽然感覺到一陣嘲諷,這時候的自己在乾什麼?

已經睡覺了,昨晚汪野特意提前上床,不到12點就和路劭說了晚安。路劭說什麼來著?他說他也累了,洗洗就睡。然後汪野就沒再問,放下手機,吃了一片褪黑素沉入夢鄉,真的去做“好夢”。

隻不過他不知道的是,路劭根本就沒有睡啊,他分出去的1個小時給了蘇立果,聊大學和工作、美食和名車,聊天南海北。

汪野的臉色不知不覺開始發白,順著蛛絲馬跡點進蘇立果的朋友圈。他心裡的兩個小人又開始打架,一個說不要再查了,路劭或許隻是有一個聊得來的同性朋友,他們聊的內容也隻是普通話題,沒上升感情。

可是另外一個卻說,時間和分享欲不給男朋友,為什麼要給其他的朋友?

“我和他確實聊得多,但不代表我們就有什麼。”路劭聽門裡麵沒聲音了,更加堅信汪野在看他們的記錄,索性開始回憶自己和蘇立果都聊了些什麼,“因為我倆以前是同校嘛,興趣愛好又比較重疊,我又是他的學長,有時候當他是小弟弟。但我們真的沒什麼!”

這些話讓汪野煩躁,甚至產生了不真實感,他短暫地忘記了自己在哪裡,在乾什麼。盥洗台上還放著鮮紅的桃心形香皂,還有酒店特意為情侶準備的鮮花浴球,汪野在這人為的浪漫裡點上了一支煙,頹然靠在門板上。

他的形象和這裡格格不入,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抽著煙,白色煙霧藏不住陰沉的臉色,喉結時不時滾動。

嘴唇發白,手指發涼,將蘇立果這幾個月的朋友圈看了個遍。

[這家法餐真好吃,終於有時間和學長打卡啦!]

原來自己和路劭吃的那家法餐,是蘇立果先帶路劭去的。

[科幻電影真燒腦啊,又看了一遍,這回有專屬講解員還是沒懂,暈。]

原來自己和路劭看過的那部科幻片,後來他又陪著蘇立果去看了。

[究竟是誰發明的奧利奧爆米花啊,像黑科技!]

怪不得那天看電影路劭會要這個口味,是蘇立果提過。

[今天剛說想喝立秋的第一杯滋補奶茶,馬上就有人送啦,希望這個冬天對我好一點……]

汪野直接笑了一聲,都是自嘲。他就知道路劭不會點那個,果然是蘇立果想喝,他給蘇立果買完才想起自己,是自己沾了人家的光。

[出入平安小葫蘆,要保佑哦。]

汪野點開照片,放大,是路劭新換的車掛。

然後,他又看到了蘇立果提及大提琴演奏會的那條朋友圈,路劭沒有評論,反而點了一個讚。汪野從不覺得自己反應有這麼快過,飛速地點進了路劭的朋友圈,然後發現有很多不完全公開或者公開的內容裡,都有蘇立果的點讚。

而那些被點讚的大多都是一些歌,一切藝術的見解,一句簡單的評價。汪野看不懂路劭想要表達什麼,但他想蘇立果一定都明白,這個點讚就是他們心有靈犀的暗號,局外人看不懂。

自己也是局外人。

“汪野,你先開門,你關著自己隻會胡思亂想,不是你想得那麼複雜。”路劭更加用力地拍門,“小野……你再不開門我要叫客房服務了,我可以解釋。你出來,我給蘇立果打電話……”

話音剛落,眼前的門不聲不響地開了。

從門縫兒裡鑽出來煙味,緊接著是汪野陰鷙的神色,眼神仿佛一把雙刃劍,傷人八百自損三千,流露出尖銳的疼痛。

“所以,你和他聊了那麼多我不知道的事。”汪野咬著重音,麵對著一片狼藉的感情。

路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隻是……”

“我他媽不是傻逼。”汪野眼底已經猩紅,下眼瞼憋出了兩條紅線,像刻在臥蠶上。他沙啞地問:“奶茶是你想給他買的,是吧?”

路劭用力地吞了一下唾液,喉結狠狠往下一滑:“……是,那天是他提醒我,不過我……”

“滾!”伴隨著聲音落下,汪野的拳頭也重重落在路劭的胸口。手機被他扔了出去,打碎了桌上的紅酒,飛濺的紅色酒水又和床上的紅玫瑰染在一起,玻璃碎裂聲清脆震耳。玻璃渣仿佛紮在了汪野的眼睛裡,從喉結到麵龐氣得發紅,他頭也不回地衝出房間,短短的幾分鐘這段戀愛隻剩下可笑。

窗外還是金秋時節,晚風都透露著乾爽,沒人在意有個雙眼發紅的男人在街上疾走。

“給5號桌開瓶啤酒!”汪哥不在,呂天元今天獨挑大梁,“小黃,酸梅湯還有沒有?2桌的美女要!”

“來咯!”黃誌嘉拎著酸梅湯過去,剛放下,一抬頭,驚了。

“汪哥?”他揉揉眼睛,還以為眼花。結果汪哥就直愣愣地站在店門口,卻不說話。

“你怎麼回來了!”呂天元也看到了汪野,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你……你不是和路劭在一起嗎?”

汪野說不出什麼來,這一路怎麼回來的他都不清楚。手機一直震動,路劭一直在找他,他像是做了一個有驚無險又極為疲倦的夢。

現在他眨了眨眼睛,一時間無法和兄弟解釋,隻是用凶狠撐著他瀕臨崩潰的精神。可是他哪怕一個字不說,黃誌嘉和呂天元也看出不對勁,連忙放下手頭的活兒。

“沒事。”汪野梗著脖子,嘴唇上那滴被自己咬出來的小血珠被無所謂地擦了去,“我倆掰了,以後這人彆再提。”

說完,他快步衝進休息室,重重地撞上了門。

臥槽,掰了?怎麼會這個走向?黃誌嘉和呂天元麵麵相覷,可誰也不敢敲門去問,汪哥的脾氣他們了解,無異於火上潑油,到時候他發起火來不把房子點了?

“您好,請問店裡還有桌麼?”不知不覺間,一個陌生的客人站在了汪汪台球廳的門口,兩人聞聲看去,一張生麵孔,戴眼鏡,很斯文。

不像來打球的,倒像是來教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