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 / 1)

盤山公路上一輛邁巴赫釋放出它前所未有的野性,油門被踩到底,加足了馬力往前衝,奔赴一場無歸的旅途。

蘇冽青晃了下腦袋,酸澀從喉嚨往上冒,太陽光直射了太久,眼前開始出現重影,有液體順著臉頰而下,混合著鐵鏽一樣的腥味。

手上,身上,他一貫愛惜的座椅上,方向盤上,滿目瘡痍,斑駁著仇人的血漬,怕是再也洗不乾淨了。

衝破護欄的刹那,蘇冽青感覺到一絲痛快,痛快的同時帶著難以言喻的心臟絞痛,壓迫著讓他痛哭出聲。

邁巴赫跟隨主人意願完成生命中最後一程,一道漂亮的輪胎弧線,衝破束縛,跌落,墜入萬丈深淵。

蘇冽青閉上雙眼,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好像聞到了花香。

少年光影跑前麵,一起奔赴飄著花瓣的海棠樹林,有個稚嫩好聽的聲音告訴他:“冽青,海棠花開了......”

青澀無比的少年音與如今某個低沉喑啞的聲音重合,那人放棄掙紮,背抵樹乾,視線穿過他的耳側落到明亮廣闊的陽光下,唇瓣輕動,說了什麼。

因為血液倒流,沾了滿身鮮血,所以記不清了,隻是有些感慨,這荒唐的一生,這潦草的結局。

蘇冽青和他的死對頭陸成衍同歸於儘了。

他萬般悲戚地閉上眼睛,含恨而終,卻在下一秒猛地睜開雙眼,坐在辦公桌前。

顯示器上是本季度的總結報表,標注年份在七年前,蘇冽青深吸一口氣,雙肘抵著桌麵按了下太陽穴,怎麼回事?!

明明上一秒還在盤山公路上,他開著車衝出護欄......

蘇冽青環視一周,確認這是家裡,是他瘋了還是剛剛一切隻是一場夢?!

可是林梓笙滿目瘡痍的身軀仿佛還在眼前,他衝去陸家,開車衝出懸崖......一切都曆曆在目,仇恨驚心,痛徹心扉,不可能是夢!

蘇冽青返回桌麵查看右下角時間,年份也在七年前!

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是保姆周阿姨的聲音,“少爺?”

“進。”

隨著書房門板被推開,蘇冽青目光微沉,盯著周姨熟悉的麵孔,內心撼動,這個早兩年就辭職不乾的阿姨,竟然出現在這裡!

“吃飯了,少爺。”周姨說。

蘇冽青忍不住皺眉,“周姨,今年是幾幾年?”

書房出來路過會客廳,蘇冽青抬眸,看到那人的身影時猛地一滯,呼吸都放輕了。

是上一秒倒在他懷裡失去溫度的人!是他發誓如果重來一定會好好保護的人!現在正乖巧地坐在家裡,好好地活著!有目光,有溫度,有呼吸!

林梓笙正在和長輩說話,察覺到蘇冽青的目光轉過來對上他,二人相視,目光平靜,心底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揮揮手示意長輩們自己出去一下,在走出門的刹那被蘇冽青拉住胳膊猛地一扯抱進懷裡。

“小笙......”蘇冽青聲音微啞,失而複得的心情太過激動,抱著他的五指關節都緊張得發抖。

無論如何,能再見到林梓笙是好的,小笙軟軟的,捧在手心是溫熱的,有炙熱滾燙的心臟,胸腔裡的節奏年輕有力。

林梓笙回抱住他,蘇冽青比他高出半頭,他微微仰頭將下巴磕在蘇冽青肩膀上,輕輕拍著他,“哥......你怎麼了?”

“沒事,有點想你了。”蘇冽青說。

林梓笙眼尾有一點紅,轉瞬即逝,笑了一下打趣道:“才幾天沒見,怎麼就想了?”

死而複生的驚喜太大,以至於蘇冽青沒有注意到林梓笙微妙的情緒變化,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幾乎就像同他有一樣感觸似的。

林梓笙的皮膚很好,此刻白襯衫牛仔褲穿在身上少年感十足,如果蘇冽青猜得沒錯,他重生到了七年前,這一年林梓笙還在上大學,他和陸成衍之間還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也是這一年,因為家族聯姻林梓笙被迫嫁給陸成衍,才釀成最後的慘劇。

蘇冽青暗暗握緊拳頭,既然重新來過,就不能讓曆史重演,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要保護林梓笙,不讓他再落入陸成衍那個人渣手裡!

會客廳裡雙方父母還在洽談,蘇冽青望過去,看到了熟悉的人,沙發對麵的一對夫妻,正是陸成衍的父母。

“這是?”蘇冽青問林梓笙。

“商業聯姻。”林梓笙神情裡有一絲落寞,“我要結婚了,哥。”

蘇冽青:“!”

不會這麼巧吧,他剛好重生到了林梓笙和陸成衍結婚的時間點!

“阿笙?”父親在喊他,林梓笙轉頭應了一聲。

“冽青也在,那就一塊兒過來吧。”

雙方父母已經敲定好了日子,蘇冽青重生的時間不巧,陸氏與寰澤聯姻已是板上釘釘。

兩大勢力強強聯合對整個商業界的影響非同小可,消息一經放出,撤回會嚴重損害公司信譽與形象,雙方二十多年合作關係,旗下有聯合分公司,操作不當可能會造成股市驟跌或其他嚴重的後果。

這些都是後話了,僅僅是蘇天澤與陸氏的關係,也不可能允許蘇冽青胡鬨。

事到如今,不是他一句不行就可以阻止林梓笙與陸成衍結婚。

“新房準備好了,距離婚期不到一個月,到時候可以直接住進去......”

“孩子們有沒有什麼意見?”

“阿衍這邊沒有,他敢有!我打死這個兔崽子!”

“那就下周陸家主七十大壽,讓阿衍帶小笙回家宣布婚期。”

“冽青呢,有什麼意見嗎?”

幾道目光彙聚到蘇冽青身上,他抬眸對上四位長輩的眼睛,一時間如坐針氈,嗓子哽住了。

蘇冽青看著陸家父母乾淨無辜的眼神,咽了下口水,艱難開口:“有。”

是這樣的,您兒子是個神經病,七年後會弄死小笙,所以小笙不能和他結婚,最好現在就報警把他抓起來,以免以後禍害人間。

蘇冽青盯著二老沒有說話,現場一度陷入尷尬的沉默。

長輩們隻是隨口問了一句,蘇冽青作為海歸博士剛接管公司,一向忙於工作,對小孩聯姻這種事根本不感興趣,但他是蘇家長子,必須知道這個事。

蘇冽青記得沒錯,七年前陸家主生辰之前,陸家與蘇家商業聯姻,陸成衍帶著林梓笙出席家宴,高調宣布婚期。

那場家宴作為兒時近鄰蘇冽青也在,外人看來他們是羨煞旁人的存在,隻有蘇冽青知道,那個人在高朋滿座的祝福聲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陸成衍將林梓笙擁入懷裡,一雙勾人的鳳眼狡黠陰鷙,眼尾微微上翹,耀武揚威的欠揍模樣映在蘇冽青眼底。

蘇冽青將拳頭捏緊,他知道那個瘋子在這場與林梓笙上演的恩愛夫夫戲中,從頭至尾眼睛都沒離開過他,蘇冽青不知道他在炫耀什麼。

曾經蘇冽青警告陸成衍不許傷害林梓笙,警告了無數次,最後林梓笙還是死了。

安靜了太長時間,蘇天澤忍不住低聲提醒,“冽青?”

蘇冽青回神正色道:“爸,您在新聞發布會上隻說了陸氏與寰澤聯姻,沒說是誰是嗎?”

蘇天澤思考了一下,“這倒是,可是不說有什麼關係,陸氏是獨生子......”

“我們不是,”蘇冽青抬眸對上父親的眼睛,神色異常堅定,“婚期,酒店,婚房這些都沒有意見。”

“但要去結婚的不是小笙。”蘇冽青微微後仰坐在沙發上,一個標準的霸總姿勢,大方地將接下來的話說出來,“是我。”

“我認為我比林梓笙更合適。”

一直默默坐在角落聽候安排沒有任何意見的林梓笙此時仰起臉來,震驚從眼底顯現,“哥?!”

對麵四老更是驚得成了雕塑,“什......麼?”

“誰?你,結婚?”蘇天澤震驚,一向成熟老練的生意人差點結巴。

“跟誰?我,我兒子?!”陸伯母問。

陸氏雖然和寰澤交好,但蘇冽青和陸成衍不合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哪怕是雙方家長也沒辦法化解他們從小到大水火不容的氣場,無論什麼時候,隻要對上,必是你死我活。

蘇天澤覺得自己耳朵好像出了什麼問題。

可蘇冽青還在強調,“是我,我和陸成衍結婚。”

他忍著能把蒼蠅吃下的惡心勁兒對長輩們攤牌,“那個......我,喜歡他。”

蘇父蘇母:“??!!”

陸母:“莫非......有情況?”

陸父:“這兔崽子談對象了不告訴我們,看我回去不打死他!”

林梓笙:“???”

哥你乾嘛?!

另一邊國內某知名頂尖大學的校園內,陽光穿透林蔭落在紅漆塑膠跑道上,一個矯健帥氣的身影頂著烈日驕陽,將手中的籃球扔出去。

一道漂亮的弧線,一顆漂亮的空心球,裁判吹響結束哨子。

帥氣多金的H大校草仰頭喝了一口水,坐在操場邊的休息區曬太陽,手中的塑料瓶身被捏到變形,他微微仰頭,視線穿過林蔭落在蔚藍天空的雲朵上。

沒想到商圈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還能回到大學校園過學生的生活,人生啊,真是奇妙。

“阿衍?”

有人喊他,陸成衍轉頭,是他大學時的鐵子何開誠。

“響好幾個了,母上大人,我沒敢接。”何開誠把手機扔給他,入目十個未接還有一遝短信,陸成衍點開。

—你和蘇家大少是不是有什麼奸情?快說!我饒你不死!

—阿衍,這消息勁爆啊!給你老母都嚇一機靈!你們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搞地下黨可真有你的!藏得真深!

—行吧,既然兩廂情願,我們也不棒打鴛鴦,婚期不變一切照常,彆忘了下周帶蘇大少回家參加家宴!

......

幾個短信搞得陸成衍一頭霧水,他盯著聊天框內的文字,大腦直接當機。

他重生到了七年前,這七年發生的事他應該一清二楚,但他怎麼聽不懂母親在說什麼?

—蘇家大少,你是說蘇冽青?

短信剛剛敲過去電話就進來了,陸成衍將手機放到耳畔,咽了下口水。

他在緊張,緊張得沒有來由。

“是啊,蘇冽青要和你結婚,他說他喜歡你!”

母親一字一句敲在陸成衍心口上,仿佛將前世的記憶劃開一道口子,其中的紛亂冗雜,錯綜糾葛傾瀉而出,直到掛了電話,陸成衍還是呆滯地坐著,回不過神。

“蘇冽青......”他喃喃著,“蘇家大少蘇冽青......”

那個一絲不苟的蘇冽青,睚眥必報的蘇冽青,從來沒拿正眼瞧過他的蘇冽青,恨他入骨的蘇冽青,提起這三個字都讓他心口泛酸的蘇冽青,說......喜歡他?

陸成衍嗤笑了一聲。

又在耍什麼花招啊,這人。

何開誠在背後掏了他一下,“這節課是經濟法!你來操場上體育課?我踏馬跟你來上體育課,莫名其妙逃了節課!”

陸成衍還沉浸在剛剛那個電話裡,衝何開誠吼了一句,“不是,他有病吧?!”

何開誠大罵,“你才有病!抓緊走,禿頭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