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墨書交易有一個好處。
就算他拿到了更想要的東西,打算終止交易,也會提前告知,而不是直接把他賣了。
聞映潮回去的時候,已經將近十一點。沈墨書坐在桌邊上玩牌,把它們搭成塔狀,再“呼”地一下推倒。
“回來了?”他表情自然,吹了聲口哨,好像後天就要跟聞映潮掰掉的人不是他似的,“我餓死了,去做飯。”
聞映潮把咖啡擱在桌上:“你就不能自己點外賣?你廚房裡的自動炒菜機是擺設?”
沈墨書說:“吃膩了。”
聞映潮覺得自己就不該前幾天爬起來煮泡麵,還被晚歸的沈墨書撞上。
他翻翻冰箱,發現裡麵添了些新的食材,聞映潮拿起一包娃娃菜看了看,發現日期還挺新鮮。
“你今天買菜了?”聞映潮記得他出門前還沒有這些。
沈墨書說:“顧雲疆送的。”
聞映潮微不可察地一停。
“他沒事送菜乾嘛,你又不做飯,閒的嗎?”
“聞映潮,”沈墨書終於正經起來,“顧雲疆知道你在這,從我放出‘你在南橋’這個消息的那天起。”
“但是礙於我的身份,天網不方便和我撕破臉。”
聞映潮說:“顧雲疆憋了這麼久,總算等不及了?他一來,你就把我賣了?”
沈墨書聳聳肩:“他說會拿更有價值的情報和我換。”
“的確很有用。”
聞映潮不意外,他甚至能猜到顧雲疆拿來收買沈墨書的情報是什麼。
原作中的薔薇墓土篇,顧雲疆曾與墓土深埋的石碑共鳴,意外發現了沈墨書的過往。
這個人太神秘,連執靈能力都是個謎,檔案處標著未知,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到繁花之苑的,更不明白他做著這種生意,怎麼能長長久久地在此安然下去。
除了顧雲疆外,無人知曉。
穿書而來,手握劇本的聞映潮不算在內。
沈墨書真實的能力是“不死”,他長生於世,近六百年。
他一生所有的悲劇都來源於這個“不死”。長生殿未能求得的永生,對他而言,反像一個可怖的詛咒,分外諷刺。
沈墨書沒心沒肺地拆開咖啡包裝袋,一點兒也不為賣了聞映潮這件事而愧疚,他還是那副樣子,毫無心理負擔地繼續使喚聞映潮。
沈墨書沒對不起他什麼。
他們之間本來就是最普通的交易關係。聞映潮本就不覺得沈墨書會對什麼人抱以真心。
他挑了幾個西紅柿,問:“今天太晚了,我做個西紅柿炒蛋,再加個醋溜娃娃菜行嗎,肉沒解凍,弄葷的太麻煩了。”
“行,”沈墨書打了個響指,“都可以。”
廚房裡香氣彌漫。
聞映潮以前和室友合租的時候,是兩個人輪著做飯的。有時候吃慣了,想嘗點彆的,還會自己對著菜譜琢磨新菜式。
他記得室友的手藝也很不錯。
聞映潮極少回憶起這些瑣碎的小事,他和室友已經各奔東西數年了,也很久沒再聯係過。
他自以為不是懷舊的人,近期卻總不可避免地覺得,過往平凡的日子是那樣難得。
肯定是這該死的穿書害的。
聞映潮關掉火,番茄炒得很爛,雞蛋吸飽了汁水,撒上翠綠的蔥花,加一勺糖攪拌,借著餘熱再收汁一會兒,便可以出鍋了。
他自己也沒吃晚飯,方才還不覺得餓,現在嗅到香味,不由得也咽了咽口水。
“哇,”沈墨書啪嗒啪嗒敲敲筷子,“現在還有心思自己做飯的人不多了,全是自動一鍵炒菜,看著就好吃。”
“吃。”聞映潮把兩盤菜放下,瓷盤磕在桌上,發出輕微叩響,“最後一頓了,自己盛飯。”
“唉,我還真有點舍不得,”沈墨書站起來,“說不定以後會夢見你。”
聞映潮默了默,應道:“那可不算什麼好夢。”
沈墨書不會做夢。
原著中,有人嘗試入侵過沈墨書的夢境,可是沈墨書沒有夢,唯一一次成功的侵入,是那人拚儘了全力才做到的。
他才發現沈墨書的夢裡是恒久的濃黑,深不見底,壓抑到令人窒息。
和無夢沒什麼兩樣。
聞映潮扒了兩口飯菜。
吃完後,沈墨書主動把碗筷收拾了,聞映潮仰躺在床上,翻出終端裡的郵件,又再看了一遍。
該來的總要來,係統要求他見證《月蝕之錄》真正的終局,他就不可能一直當那個局外人。
沈墨書來敲敲他的房間門。
“睡了嗎,和你說個事。”
今天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以往沈墨書來他這邊從不敲門。
聞映潮不想下床,隔空喊:“進。”
“沒事,在外麵講也行。”沈墨書的聲音隔著一層門板,“我給你那破終端就送你了,我要這號也沒什麼用。裡麵的卡裡還有挺多錢,怎麼用掉你自己想辦法。”
“希望下次還能見到你,可彆死了。”
聞映潮:……
說的跟他要上斷頭台一樣。
“滾吧你,”聞映潮有氣無力道,“想我點好的。”
沈墨書提醒他:“你能力恢複得怎麼樣了?”
聞映潮不理人了。
現在可不少人知道他現在實力不全的事。
顧雲疆散布出去的。
在意識囚牢的那段經曆,讓對方敏銳地覺察到這點。
就算顧雲疆不那樣做,早晚也有人這樣推測。
不然憑借他的能力,早該掀起一陣血雨腥風了。
當然,聞映潮不想搞事。但他拿不到原主的全部能力,他很煩惱。
“不理我?”沈墨書似乎笑了一下,“我說,聞映潮,你還真有點小孩脾氣。”
聞映潮問:“你還有彆的事嗎?沒有我休息了。”
先前還沒什麼感覺,躺下了才覺渾身疲憊,困意緩緩上浮,悄然將他包裹其中。
他今天能力使用得太多了。
那可是遍布整個天元廣場的感知網。饒是他前半個月四處躲藏,他也沒有這樣鋪張過,而且支撐了近一個小時。
聞映潮覺得自己能夠感知的範圍還可以大些。因為到現在他也不過是困倦。而在最開始接觸時,他僅僅多抽了一張卡便陷入昏迷。
能力的增強已經很明顯了。
係統適時提醒他:“宿主,這邊建議您不要過度使用能力,適可而止。”
聞映潮應道:“我明白。”
係統:“?”
聞映潮:“乾嘛給我發問號?”
係統:“不是,你沒懟我,我有點不習慣。”
聞映潮:“是不是有病。”
係統:“對味了。”
聞映潮:“……”
他乾脆關掉自己的意識,屏蔽這個沒事找事的係統。
一夜無夢。
第二天,聞映潮就把終端裡十幾個G的資料都刪了。
他沒多少東西要收拾,簡單翻了翻屋子,隻帶走了些吃的和衣物,外加一把防身的匕首。終端拆下來揣進口袋裡,準備今天就拜拜跑路。
沈墨書晚上回來,就看見書房的門虛掩著,裡麵已經沒了人,桌上有包了保鮮膜的菜,旁邊貼著字條,要他吃晚飯前熱熱。
“這麼急著走,”沈墨書把字條拆下來,笑了,“還真是……和顧雲疆一個德行,小孩脾氣。”
七月二十八日晚上八點,天元廣場一派繁忙景象。
保安在現場外拉起了警戒線,“天網”成員換上便衣,藏匿在人群之中,而今日的最高觀景台上,全都是預留好的VIP座位。
顧雲疆用濕巾擦擦手指,廣場下方的情景一覽無餘,不少沒搶到票的粉絲舉著燈牌搖晃,歡呼熱烈。
距離生日會開幕還有四十分鐘。
“你確定聞映潮今天會來?”
陳朝霧目不斜視,她端起桌上的咖啡,輕輕抿了一口:“我現在還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今天人多聲音雜,再等等。”顧雲疆說。
他從桌旁站起身,叉了一塊壽司卷塞進嘴裡,鼓起腮幫,含糊道:“他會來的,我了解他。”
陳朝霧細細聽著廣場上的動靜。
“我還是覺得有偏差,既然你篤定他不是發出犯罪預告的凶手,那他有什麼理由往這樣的人堆裡紮,而且還是在‘天網’遍布眼線的情況下。”
“這裡都是執靈者,想找人輕而易舉,沒有大隱隱於市的說法。”
“你說得對,”顧雲疆咽下壽司,“但那是聞映潮。”
“他這個人,不能用常理來判斷。就算他現在能力不全,也是我們要警惕的對象。”
陳朝霧自然清楚,冥淵之戰的過往還曆曆在目。
她還記得自己在結束後來到廢墟接應顧雲疆的那天,聽到她們那平日理智話少,基地最年輕的分析師在哭。
顧雲疆的哭很安靜,更不如說,他隻是在流淚。
若是換了個人來,很難察覺到他的不對。
她問:“結束了嗎?”
顧雲疆答:“結束了。”
他真的非常難過。陳朝霧想,雖然她不知道顧雲疆為什麼難過。
她問:“需要一個擁抱嗎?”
顧雲疆搖搖頭:“不用了,謝謝關心。”
陳朝霧能從風聲裡,聽到顧雲疆的動作。
他的動作很輕很慢,走到冥淵中間的平台上,彎下腰,伸手探了探。
好像在確認什麼。
顧雲疆自言自語,聲音平靜得可怕:“他真的沒有呼吸了……”
陳朝霧覺得自己應該說些能緩解顧雲疆情緒的東西,他的狀態非常不對。
她想了想,從自己的裝備裡摸出一把鏤雲刻月,做工精細的匕首。
“這是你之前找博士定製的冰匕,今天送到的,我給你帶過來了。”
她說:“你不是打算送給你對象嗎?彆難過了。”
“冥淵之主死了,結束了。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顧雲疆似乎抬頭看了一眼。
匕首用漂亮的水晶盒包裝起來,紮著禮帶,在冥淵琉璃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不要了,”他的語氣又輕又涼,“我們已經分手了。”
“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