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林蔻蔻在所有候選人那兒收獲過多少讚許,就在HR那兒得到過多少唾罵……
在她當年還是個單打獨鬥的“野獵頭”時,就曾因為常跟HR對著乾,被上海大部分HR聯名抵製。
雖然這場危機最終被她有驚無險地化解,可“HR公敵”的名號卻是從此不脛而走,傳遍業內,成了她身上最鮮明的一個標簽,再也沒有撕下來過。
越過HR直接聯係客戶公司的老板溝通用人需求,氣得HR跳腳;
同時將一位候選人推薦到三家公司,逼迫三家HR在候選人薪酬條件方麵競價,以抬高候選人薪酬條件;
甚至,某些HR曾經發現,在他們搞砸了林蔻蔻的訂單之後,他們所在公司的高級管理人才、技術人才會忽然加速流失,跳槽率攀升,持續時間甚至可以長達一年!
……
太多太多了。
就算是才入行沒多久如嚴華,都能在一瞬間回憶起她在業內流傳已久的“豐功偉績”。
和林蔻蔻對著乾的HR少有幾個好下場。
暴脾氣如白藍,曾辛辣地炮轟她,“一個名副其實的獵場臭流氓,一場行走的恐怖主義犯罪”!
可以說,林蔻蔻這個人,在HR圈子裡,說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也絕不誇張。
所以也許是出於自知之明,也許是出於原本的厭惡,林蔻蔻雖涉獵廣泛、什麼職位都來者不拒,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一個職位,正是HR!
結果現在偏偏抽中HR?
這哪裡是什麼S級死單,這根本就是地獄級死單!
想到這裡,嚴華已經感覺眼前發黑,呼吸困難,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林蔻蔻的臉色,悄悄咽下一口口水。
林蔻蔻已經盯著卡片上的“HR”兩個字母看了好一會兒,微微蹙起的眉頭,微妙地表現著對這一職位的不認同甚至輕蔑。
同組其他人看二人這般表情,都忍不住過來看了一眼。
然後,整組人齊齊陷入沉默。
最後,還是林蔻蔻一番琢磨,問:“如果每組抽到的職位都不公開,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跟其他組換一下?”
嚴華哆嗦著道:“會,會有人願意換嗎?”
林蔻蔻先看他一眼,然後看向場中其他小組:一組薛琳,二組黎國永、白藍、陸濤聲,三組莊擇,四組,賀闖……
這些人要知道她抽中HR職位,不高興得直接放鞭炮慶祝都算厚道了。
換?
除非他們腦子進水了。
拿著那張卡片,林蔻蔻仿佛一尊雕塑般,陷入了沉思。
整個五組,更是靜得像一座墳墓。
然而放眼場上其他組,情況似乎也不容樂觀。
一組的薛琳緊緊皺著眉頭,將卡片上的內容讀了一遍又一遍;二組的三位大佬則是古怪地麵麵相覷,尤其白藍,臉上甚至出現了一種被輕視的憤怒;三組的莊擇雖然鎮定自若,但包括周飛在內的組員全都麵露難色;四組賀闖看完了卡片若有所思,邊上的裴恕卻是抄著手一臉看戲表情……
死單之所以成為死單,自然都有其難解的症結在。
要不為之頭疼,那也實在愧對主辦方一番精心挑選了。
主持人一番觀察,顯然對場上所有人的反應十分滿意,笑著道:“既然大家已經查看完各自的選單,那本場比賽就從現在正式開始。我們在酒店三層提前訂了五間小會議室,作為各組的臨時‘作戰室’,可以在裡麵開會商討,甚至約見候選人,請大家根據需要自行前往。”
所有人立刻開始收拾東西。
主持人則在台上補充提醒,指著大屏幕道:“賽程將根據我們獵頭工作分為獵頭初步提交候選人名單、推薦候選人麵試通過、最終錄用結果三個階段,每個階段的進度都會在會場大屏幕上進行顯示,請各組在完成一個階段的工作後及時向主辦方提交階段性成果,每個階段的領先者都可以獲得我們設置的一些小獎勵,希望大家不要錯過。”
嚴華頓時好奇:“能有什麼獎勵?”
林蔻蔻拿好自己的東西,直奔小會議室,頭也不回地道:“不重要,我們做第一名就行了。”
莊擇看她從麵前經過,表情不太好的樣子,不由笑道:“臉色這麼難看,抽中大獎了嗎?”
林蔻蔻冷冷掃他一眼,懶得回半句,直接帶著人走遠。
不同於大家在公司裡做單,想做就做,不想做就放著,現在是在比賽,一共就隻有五天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無比珍貴。
所有有誌於勝利的小組,反應基本都跟林蔻蔻一樣,迅速三層小會議室,各自占據一間,關上門討論起來。
卡片上給的信息有限,隻有職位需求和對該職位的大概描述,然後給定了薪酬範圍和客戶公司的聯係方式。
林蔻蔻這組有六個人。
剛一坐下來,她就問:“有人以前做過珠寶行業的Case嗎?”
所有人對望一眼,搖了搖頭。
林蔻蔻擰眉,又問:“那有人是HR獵頭,或者做過相關職位的嗎?”
所有人沉默,再次搖頭。
林蔻蔻心底越發沉重,隻是靜了片刻,便道:“也沒事。雖然我們這裡沒有專門的HR獵頭,可大家作為獵頭,平時接觸最多的,除了候選人就是各大公司的HR,就這個職位而言,我們,咳,我們大部分人是有天然的人脈在的……”
在她咳嗽一聲,說到“大部分人”的時候,嚴華就抬起頭來,幽幽看了她一眼。
其他人的反應也差不多——
顯然,她的“大部分人”裡並不包括她自己。
林蔻蔻從業多年,彆的素質不說,臉皮的厚度還是不遑多讓的,對自己“HR公敵”的過往避而不提,直接道:“所以,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顯然不是了解HR這個職位,而是了解珠寶行業和靈生集團的情況,以及HR這個職位在這個行業裡的特殊性,還有就是……”
她頓了一下,重新看向那張卡片,道:“我要知道,這單為什麼會是死單。”
能坐到這間會議室的,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都迅速領會了她的意思。
於是大家拆分了工作。
林蔻蔻帶人去了解珠寶行業的情況,又分配了三個人對靈生集團的現狀進行了解,嚴華則直接負責聯係作為客戶的靈生珠寶,溝通用人需求。
很快,大致的輪廓便出來了。
在國內大多數知名珠寶品牌都姓周的大勢裡,靈生集團是一家少見的不姓周的珠寶品牌。其創始人陳靈生出生於1956年,少年時期就在廣東一家金鋪給人打下手,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後來抓住機會便用自己的名字開了一家金鋪,逐漸發展擴張,才有了今天的靈生珠寶。
“但前幾年,陳靈生先是因為投資房地產失敗,搞到破產,把集團股權抵押給了瑞士銀行。但沒過多久,就因為房地產拿地方麵的問題,入獄三年。在此期間,靈生珠寶交由他兒子陳逸打理。期間瑞士銀行幾次想要出售靈生集團的股權,都是陳逸力挽狂瀾,才避免家族集團落入他人之手。”林蔻蔻一邊說,一邊思索,“按理說,陳逸很有打理公司的本事。可去年他父親陳靈生出獄了,要求重新進入董事會,重新拿回執掌公司的權力。親生父子,現在為權反目。整個靈生珠寶集團,分裂成兩大派彆,內鬥非常嚴重……”
嚴華心都涼了半截:“難怪我剛才跟他們負責招人的HR打電話,都對我愛答不理的。我還以為是因為要招的是他們部門總監,所以對方不太自在。現在看,更可能是因為內鬥?”
這個行業有趣的地方就在於此。
客戶需要的是一位HR總監,然而現在負責招聘的隻是人事部門內一名普通HR,對方要為自己招個上司,個中微妙之處豈止一點兩點?
林蔻蔻淡笑一聲,目中卻有精光閃爍,道:“可能性很大。但凡遇到這種兩派爭鬥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看風向,生怕站錯了隊。不過目前的靈生珠寶還是陳逸在打理,要招人的應該也是他。我認為這單之所以成為死單,可能更大的原因還是在這家集團本身……”
首先,父子倆鬥成什麼結果很難預料,人事這種崗位就更為敏感,更彆說還是人事總監,涉及到的東西太多,稍有不慎就會被拖入旋渦;
其次,經曆過了先前的幾場風波,靈生珠寶的發展已經大不如前,市場份額嚴重被幾家周姓珠寶侵占擠壓,儼然有點搖搖欲墜、大廈將傾的味道;
再次,在這種家族集團裡,人事任免其實都是由一把手說了算,人事總監的職權基本等於擺設,屬於雍正的軍機處,掌權者的應聲蟲。
這種情況,找不到合適的人事總監太正常了。
誰願意在一艘船正燒起來的時候上船呢?
林蔻蔻這番話說完,眾人心都涼了一半,感覺他們這單可以直接埋了。
唯有嚴華,敏銳地發現林蔻蔻好像一點也不慌。
他試探著問:“林顧問有辦法?”
林蔻蔻站起來,抄著手,在會議室裡踱了兩步,隻道:“其實做這單Case的關鍵,是要搞清楚我們到底是為誰招人,是為陳逸,還是為他老子陳靈生。”
嚴華頓時苦了臉:“這上哪兒打聽去啊?”
林蔻蔻問:“你剛才聯係的那個HR什麼都沒透露?”
嚴華道:“話都說得模棱兩可。不過我覺得,如果再熟悉一陣,想辦法跟對方溝通一下,獲取信任,也許能打聽到。要不我再試試?”
林蔻蔻皺眉:“熟悉一陣?一共就五天,哪兒有那麼多閒時間浪費。”
嚴華不由啞口無言。
其他人更是麵麵相覷:“那怎麼辦?”
林蔻蔻轉過頭來,看了他們片刻,道:“我有一個想法。”
想法?
嚴華心裡瞬間冒出了一種奇怪的不祥預感。
其餘人等卻還有些遲鈍。
林蔻蔻把話說得就好像吃飯喝水那樣稀鬆平常且理所當然:“不過一個集團裡的普通HR,能知道集團多少情況?就算花時間熟悉了也沒用,要用人的又不是他們。HRD這種位置怎麼說也算是個夠格的高管了,要不我們想辦法,直接找陳靈生或者陳逸本人聊聊?”
全體組員:“……………………”
淦,果然出現了!
林蔻蔻作為公敵,輕而易舉得罪所有HR的傳統藝能——
越級聯係!!!